申岐之地,都邑中陽,平岐君府。 “君上,邯鄲急報!” 正在讀書的趙嘉,看著邊城突兀闖了進來,不由心中微驚。 他知道邊城性格比較淡然,若非發(fā)生了天大事情,絕對不會如此倉惶。 “邊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邊城說道:“根據(jù)探子回報,大王昏厥蘇醒以后,令上將軍統(tǒng)帥五萬兵馬伐魏,欲取繁陽!” “上將軍出征魏國不到一月,大王就已經(jīng)駕崩!” 趙嘉聞言,臉上露出惆悵之色,輕聲呢喃著:“終究還是來了么。” 趙嘉反應(yīng)之平靜,有些出乎了邊城所料。 事實上,早在趙王暈厥蘇醒以后,讓廉頗統(tǒng)兵五萬攻打魏國繁陽之時,趙嘉就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 他隱約記得,歷史上正是廉頗攻打繁陽之際,趙王駕崩。 趙嘉只是沒有想到,趙王居然這么快就去世了。 “汝先退下吧!” 趙嘉擺了擺手,示意邊城退下,而后一個人坐在屋內(nèi),神情有些恍惚。 他雖早就預(yù)料過,趙王會去世。 可真正得知這個消息以后,心中還是五味雜陳,對于未來也感到了巨大壓力。 趙王在世的時候,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趙國始終穩(wěn)如泰山。 哪怕趙嘉割據(jù)申岐之地,也能得到趙王的體諒,只因趙王更識大體,知大勢。 現(xiàn)如今,趙王驟然去世。 趙偃繼位已成事實,哪怕趙遷已經(jīng)不在了,趙嘉仍舊有些擔(dān)心,趙偃容不下自己。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趙嘉又當(dāng)如何行事? 束手待斃,眼睜睜看著趙偃帶著正在中興的趙國,從此開始走向下坡路,趙嘉做不到。 更何況,趙嘉如今不僅僅代表自己的利益,身后還有整個申岐之地的利益團體。 趙嘉若是倒臺,縱然趙偃礙于父子情分,不會真要了其性命,那些跟隨趙嘉的屬下,許多卻都會遭受牽連。 假如不束手待斃,起兵反叛的話,趙嘉不僅會名聲掃地,還會讓趙國發(fā)生內(nèi)亂,給予敵國可趁之機。 無論發(fā)生了哪種情況,都并非趙嘉愿意看到的結(jié)局。 此前,趙嘉還有些幻想,那就是憑借自己的赫赫戰(zhàn)功,趙王去世的時候,會不會隔代傳位給自己。 事實證明,趙嘉想多了。 從趙王病危,到派遣廉頗伐魏,再到從未遣使召自己回邯鄲,趙嘉就已經(jīng)知道了趙王的態(tài)度。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思量許久,趙嘉終究還是深深嘆了口氣。 他有些許幻想,希望趙偃能夠容得下自己,讓自己繼續(xù)割據(jù)申岐之地。 那樣的話,趙國不僅不會內(nèi)亂,自己也能竭盡全力為趙國抵御秦國。 他現(xiàn)在卻是有些發(fā)愁,假如趙偃下詔令自己回去為趙王守孝,又該如何應(yīng)對。 回去的話,就會變成籠中之鳥。 趙偃也有很大可能,趁著這個機會軟禁自己,繼而奪回申岐之地。 若不回去,作為長孫卻不回去為逝世的祖父守孝,于情于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趙嘉如今所仰仗者,首先乃是名聲,其次才是申岐之地。 如果名聲毀了,縱然能夠繼續(xù)割據(jù)申岐之地,亦會失去人心,得不償失。 “君上,李斯先生求見!” 就在趙嘉坐立不安的時候,卻是聽到了邊城的聲音。 “讓他進來吧。” 邯鄲,王宮大殿。 趙偃坐在王位上,看著整整齊齊立于下面的滿朝公卿,在欣喜之余,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憊。 趙丹駕崩,趙偃本以為自己登上王位以后,就能執(zhí)掌天下,成為最愜意的人。 然而,趙偃尚且沒有享受到權(quán)利帶來的好處,就被各種雜亂的事情,弄得有些焦頭爛額。 先王駕崩,王陵沒有建好、謚號沒有定下來以前,尚且不能下葬。 如今天氣并不算冷,尸體若不進行特殊處理,很快就會發(fā)臭,這些事情雖有專人操持,趙偃也要記掛在心上。 否則王宮內(nèi)真要傳出尸臭味,他這位太子亦會顏面掃地。 不錯,趙偃現(xiàn)在哪怕已經(jīng)執(zhí)掌了朝政,卻仍舊乃是太子,而非趙王。 趙偃為趙丹下葬以后,至少要守孝到明年,才能真正繼承王位。 王陵,趙偃到不擔(dān)心。 基本每位趙王繼位的時候,就開始為自己建造陵墓,趙丹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最麻煩的事情,卻是要給先王定謚號。 對于歷代國君而言,謚號都是無比重要的事情,有時候一兩個字的謚號,基本也就相當(dāng)于,給對應(yīng)君主的蓋棺定論。 若在君王將死之時,給其定下不好謚號,該君王甚至可能會死不瞑目。 就比如楚太子弒父,謚父為靈。 豈料其父尚未瞑目,雖然不能開口說話,卻急巴巴地睜著眼睛似有所語,太子即改謚為成,楚成王這才瞑目。 不勤成名曰靈;死而志成曰靈;死見神能曰靈;亂而不損曰靈;好祭鬼神曰靈;極知鬼神曰靈;不遵上命曰靈;德之精明曰靈。 靈這個謚號乃平謚,雖不算下謚,卻也并非什么好的謚號。 擁有此等謚號者,要么是平庸君王,要么是亡國君主,包含了后人對君主的批評與同情。 歷史上趙偃謚號‘悼襄’,‘悼’乃平謚,‘襄’乃上謚,這個謚號有些許美化的意思。 其子趙遷謚號‘幽繆’,‘幽’乃平謚(中等偏下,有憐憫的意思),‘繆’乃下謚,有昏聵、荒謬的意思。 事實上,由于惡謚是對死者的批評,這在古代是比較反感的事情。 所以到了北宋做出規(guī)定:不立惡謚,只作美謚、平謚。 趙王丹去世的那刻起,其謚號已經(jīng)被提上議程,奈何謚號為一國大事,幾乎能夠?qū)w王丹此生功過進行蓋棺定論。 滿朝公卿以及國內(nèi)名士,都被邀請到朝堂之內(nèi),商議趙王丹的謚號。 對于趙王,褒者大有人在,卻也不乏貶者。 由于趙嘉的到來,沒有讓蒙驁攻下趙國太原郡的三十余城,趙國雖有長平之?dāng)。w丹在位之時卻也算得上是戰(zhàn)功赫赫,令各國不敢小覷趙國。 故此,不少人建議給予趙王丹上謚。 可惜的是,無論趙王丹立下了何等赫赫戰(zhàn)功,終究要為長平之戰(zhàn)的失敗負責(zé)。 長平之戰(zhàn),幾乎改變了整個趙國命運,是所有趙人心中之疼。 那場失敗,也讓不少學(xué)士認為,應(yīng)該給趙王丹平謚。 雙方各執(zhí)一言,爭吵不休,就連趙偃也很難插上話,這才被弄得焦頭爛額。 謚號不能定下,趙王丹就不能下葬,趙偃也不能真正開始理政,這才心中煩躁。 眼看雙方還在爭吵,趙偃想起了自己父親臨死之前,還在為了自己能夠順利繼位而鋪路,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 他猛然起身,喝道:“先王在世之時,雖有長平之?dāng)。悔w國力不及秦國,縱有此敗亦在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先王在世大破燕國、掃滅匈奴、更是屢御秦國,戰(zhàn)功赫赫。” “先王謚號定為上謚,再敢言中謚者斬!” 正在爭論的眾人,驟然看到趙偃發(fā)如此大脾氣,頓時噤若寒蟬,那些想要為趙王丹立下謚之人,哪怕心中不愿,卻也不敢再說什么。 就這樣,在趙偃的極力要求下,趙王丹謚號‘孝成’,史稱趙孝成王。 上謚者,排名靠前者為神、圣、賢、文、武、成。 前三者配用者極少。 能夠除此之外,‘文’多用于和平朝代使國家富強的明君;武多用于開國君主,或者是那些在位期間,開疆拓土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君主。 至于‘成’,已經(jīng)算是上謚中的佼佼者。 成:安民立政曰成;刑民克服曰成;佐相克終曰成;制義克服曰成;禮樂明具曰成;持盈守滿曰成;遂物之美曰成;通達強立曰成;經(jīng)德秉德曰成;民和神福曰成;道兼圣智曰成;夙夜警戒曰成;曲直赴禮曰成;仁化純被曰成;不忘久要曰成;德備禮樂曰成;德見于行曰成;久道化隆曰成;內(nèi)德純備曰成;坤寧化洽曰成。 除此之外,‘孝’雖略顯中庸,更多卻形容君王品德,卻亦為上謚。 趙孝成王這個謚號的確定,也就表明從今往后,史書上對于趙王丹正面的肯定。 謚號定下來以后,緊接著就是昭告天下,而后為趙王丹下葬。 “傳令公子嘉,令其返回邯鄲,替先王守孝!” 就在滿朝文武張羅著給趙王丹下葬之時,太子偃忽然下達的詔書,卻是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