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修竹隨母親回家。
莊嚴(yán)肅穆,金碧輝煌。
也是他無法掙脫的枷鎖。
郁明誠坐在客廳紅木雕刻的沙發(fā)上,歲月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只是常年位居上位,所以氣場強大迫人,鏡片下的那雙眼睛嚴(yán)厲且狠戾。
郁修竹在他眼前站直,低著頭恭敬地說道:“父親。”
“坐,”郁明誠指了他對面的位置,“見過夏家的女兒了?”
“今晚隨母親去的。”
對于郁修竹的順從,郁明誠滿意地點頭,“與夏家聯(lián)姻,百利無一害,你素來懂事,想必也明白其中的道理?!?br/>
郁修竹抿著嘴,一副絕對服從的模樣。
“聯(lián)姻并非小事,過幾日夏世良回國,我?guī)闵祥T拜訪,以表誠意?!?br/>
“明白?!?br/>
“回屋吧,早點休息。”
郁修竹起挺慶幸自己面部管控能力過強,所以此時他才能壓抑住內(nèi)心的狂喜,面無表情地回房間。
他從保險柜里取出鑰匙,打開書桌上鎖的抽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過了膠,看得出主人很細(xì)心在呵護,但因為常年的翻看所以已經(jīng)開始泛黃。
照片里是一個女孩,穿著莊重的禮服站在演講臺上,神采奕奕,光芒萬丈,周圍的群眾都好似淪為陪襯。
郁修竹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無比柔和。
他將照片捂在心臟,閉著眼,緩緩地笑開。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上天的垂憐。
夏梔回到老宅時,已是深夜。
她以為大家都入睡了,進門時卻看到大廳燈火通明,夏則言疊著腿坐在沙發(fā)上,單手支著額,腿間放著一本雜志,翻頁聲在寂寥的深夜里分外清晰。
聽見響動,夏則言懶懶地掀起眼皮,直視著她。
夏梔的父親常年出差,一年內(nèi)極少碰面,夏則言從小就很好地貫徹了“長兄如父”這一理念,夏梔多少是有點怕他的,特別是在夏則言逐漸接手夏家的家業(yè)后,身上的威懾力愈發(fā)明顯。
夏則言雖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時夏梔已經(jīng)感受他隱隱約約的怒意。
果不其然,還沒等她開口叫人,夏則言便冷聲問:“去哪了?”
夏梔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唯唯諾諾地說:“律所?!?br/>
“抬頭看我,”夏則言微瞇著眼,壓迫感不言而喻,“過來!”
夏梔遲疑了一會兒,走到他身邊,夏則言依舊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律所?要不要我現(xiàn)在打電話問江時墨,是不是確有此事?”
夏梔咬著唇,不敢回答。
“夏梔!”夏則言喊她全名的時候,就代表著他真的生氣了,“你是不是去找周廷深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答案,但還是想聽妹妹親自承認(rèn),可現(xiàn)在見夏梔要說不說的模樣,夏則言更是一肚子火,“這么晚,他找你去做什么?”
知道哥哥大概是誤會了,夏梔連忙說:“沒做什么,他的秘書出差了,叫我送他回家而已。”
“而已?”夏則言嗤笑了一聲,“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這么發(fā)達,他不會自己找代駕?一定要你去接他?”
“……”無力反駁。
“你喜歡周廷深少說也有八年了,這八年里,他除了不清不楚的態(tài)度,給過你什么實質(zhì)性的承諾了?”見夏梔不說話,夏則言繼續(xù)道,“一個男人如果真的喜歡你,但凡有點責(zé)任心,會和你曖昧不清八年?”
“哥……”
“你從小就有自己的主見,除了感情方面,其他都不用別人操心,”夏則言還是心軟了,不忍心這么責(zé)備妹妹,“你的感情史幾乎空白,這么些年身邊也只出現(xiàn)過周廷深,對男人太不了解,哥只是怕你上當(dāng)受騙?!?br/>
夏梔垂著眸,承諾嗎?其實也是有過的,只不過也是周廷深某次醉酒后的胡言亂語,那時他說:“夏夏,我現(xiàn)在還沒有自己獨立的一番事業(yè),再過幾年,我就娶你?!?br/>
她也不是真的就信了,只是和周廷深認(rèn)識這么些年,他身邊確實沒有出現(xiàn)過別的女生,一直單身至今,平時都是忙于自己的事業(yè),所以,她也一直找不到讓自己放棄的理由。
夏則言突然跳開這個話題,“今晚那位郁先生,你感覺如何?”
郁先生?夏梔皺了下眉,才反應(yīng)過來是在問今晚的客人,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評價說:“挺好的?!?br/>
夏則言上下打量一下她,“算了,除了周廷深你就沒正眼看過別的男人,上去休息吧。”
夏梔打著哈欠上樓,后知后覺地想,莫非今晚母親說的相親……不是幻聽?
第二天一早,周廷深從會議室出來,走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閆秦正翹著二郎腿窩在他辦公室的沙發(fā)上,見到他來,一如既往的玩味,“喲,周老板,好久不見。”
周廷深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伸手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報表開始翻看。
最近經(jīng)濟并不景氣,公司也受到一定打擊,周廷深的心情是肉眼可見的差。
閆秦自討沒趣,卻也不覺得尷尬,等秘書退出了辦公室,他連忙湊過去,“聽說昨晚你又找夏大美人了?”
“你這些八卦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周廷深斜睨了他一眼,“有這功夫,不如幫我打聽宏遠(yuǎn)集團的老總什么時候會下榻津城。”
“就算公司最近發(fā)展不景氣,你也不至于脾氣差成這樣吧,”閆秦半開玩笑著說,“最近我公司新簽了一批演員,有個看著挺清純的,是你喜歡的類型,要不要叫出來見見你,讓你放松放松?!?br/>
他以為周廷深會拒絕,卻不料周廷深抿著唇,以閆秦跟他的交情,很快就明白了他這算是默認(rèn)了。
閆秦嗤笑了一聲,“周廷深,我是真的想問你,你究竟把夏梔當(dāng)什么了?”
“她不一樣,”周廷深側(cè)臉俯瞰著窗外的景色,“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
對,未來的,妻子。
但不是現(xiàn)在的。
閆秦認(rèn)識周廷深這么久了,自然知道他心里那些不可告人的小九九。
“周廷深,就算你把你那些茍且壓得死死的,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閆秦斂起笑意,難得很正經(jīng)地說,“你最好能一直瞞著夏梔,否則總有一天,你會把自己玩死的?!?br/>
從閆秦的角度來看,夏梔無論是皮相、性格、才華或家世,都沒一處可挑剔的,要是換成別的男人,不知道得寶貝成什么樣子。
偏偏就是吊死在周廷深這棵樹上。
周廷深依舊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路景,默不作聲。
夜晚的津城紙醉金迷,津城最大型的酒吧“l(fā)ose demon”里更是燈紅酒綠,夏梔和邊顏坐在吧臺前,兩人的五官都是艷壓眾人的精致,貼身的長裙包裹著玲瓏的身材,一個火辣如油畫,一個冷漠如冰山,這一組合讓不少男人蠢蠢欲動想上前搭訕,可最后都在夏梔生人勿近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邊顏的撐著臉,“所以,他就只是叫你送他回家?”
“嗯?!?br/>
邊顏真的是要被夏梔氣死了,眼前的女人清純中帶著幾分嫵媚,美目流轉(zhuǎn)間不由自主地散發(fā)著迷人的魅力,這些年追求者無數(shù),可夏梔從沒給過任何人機會,一直對周廷深死心塌地。
邊顏是真的不解,“夏夏,你究竟為什么這么喜歡周廷深???”
夏梔喝了點酒,她酒量并不好,現(xiàn)在有幾分微醺。
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周廷深的時候,那是高三時的大學(xué)宣傳會,周廷深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回校上臺演講。
夏梔從小就是別人眼中很優(yōu)秀的存在,頻頻跳級卻依舊穩(wěn)居年級第一,所以她從來沒有過被打敗的經(jīng)歷。而周廷深的出現(xiàn),主持人長達十分鐘的介紹詞讓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第一次除了對大哥外的另一個人產(chǎn)生仰慕的情愫。
郁修竹最近一直駐扎劇組,行期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所以那次在夏家見過夏梔后,也沒有什么機會再進一步取得實質(zhì)性的發(fā)展。
不過和夏則言倒是有了聯(lián)系,這也算是一個小進步了。
今天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好友好說歹說才把他從劇組拉出來。
lose demon是郁修竹和兩個好友合伙設(shè)立的酒吧,二樓有他們專屬的包廂,透過單向玻璃可以看到樓下紙迷金醉的人海。
“郁哥,你在看什么呢這么認(rèn)真,”周翊宸橫躺在沙發(fā)上,看到對面的郁修竹專心致志地看著樓下,“快試試聿爺帶過來的紅酒,08年的拉菲?!?br/>
郁修竹好似沒聽到,視線依舊落在吧臺前女人的身上。
這么巧的嗎?
他幾乎是想現(xiàn)在就下樓去找她,假裝是一場邂逅。
可他苦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出現(xiàn)在人群中,一旦被人認(rèn)出都會造成不可預(yù)料的結(jié)果。而且見女孩微醉的模樣,也不知道適不適合去打擾。
片刻后,他起身戴上口罩和鴨舌帽,見他準(zhǔn)備出去,謝雋聿俊眉微挑,“你想干什么?”
“出去透透風(fēng)?!?br/>
包廂外面就有侍者站在門口隨時等待吩咐,見郁修竹從里面出來,恭敬道:“郁總。”
郁修竹說:“麻煩你幫我個忙?!?br/>
對于夏梔所說的,邊顏白眼都快翻到天靈蓋,“就這?你就是……”
“我就是接觸的男生太少,所以才會對周廷深一往情深,”夏梔接了她想說的話,“我昨晚已經(jīng)被我大哥罵過一頓了。”
“他怎么沒多罵你幾句,好讓你清醒清醒!”
“顏顏,我喜歡他太久了,”夏梔趴在吧臺上,“久到好像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xí)慣?!?br/>
邊顏無話可說。
平心而論,周廷深確實是很耀眼的男人,只是她很不爽他對夏梔欲擒故縱的態(tài)度。
這種行為,邊顏都會統(tǒng)一歸為——渣男。
邊顏還想繼續(xù)問話,一個侍者突然端著兩個酒杯靠近她們,“兩位小姐,這是郁先生送給你們的飲品。”
“郁先生?”邊顏皺了下眉,揚起下巴問夏梔,“你認(rèn)識嗎?”
郁這個姓太少見了,夏梔很快就想起是誰,接過兩杯飲品,“謝謝,也替我跟他說句謝謝?!?br/>
他也在這個酒吧里嗎?夏梔環(huán)視了一圈,無奈人山人海,根本就看不到郁修竹的身影。
邊顏一下子就激動了,“郁先生是誰!?”
夏梔想了想,說:“我媽朋友的兒子。”
真是疏遠(yuǎn)的介紹,邊顏立即失了興趣,繼續(xù)回到周廷深的話題上。
但夏梔顯然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你最近跟江時墨……”
“別跟我提這男人,煩死人了?!?br/>
一晚上的勸說再度失敗,邊顏也習(xí)慣了,夏梔現(xiàn)在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一心只為周廷深,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兩人準(zhǔn)備從酒吧離開。
剛剛送酒的侍者見她們起身,走上前來,“兩位小姐,郁先生說你們喝了酒,吩咐我送你們回家?!?br/>
夏梔愣了愣,也不知是不是心血來潮,她抬頭看了一下二樓。
正對著她的視線,二樓的走廊上,男人雙手支著欄桿,那人雖然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但夏梔一眼就認(rèn)出是他,因為那種與生俱來的清冷氣質(zhì),好似隔絕了周圍的喧囂,遺世而獨立。
夏梔感覺他沖她笑了一下。
于是她沖他擺擺手,算是打了聲招呼。
邊顏問她:“你在和誰打招呼?”
“郁先生啊?!?br/>
邊顏立馬激動地跟著她抬頭,但夏梔剛剛看的地方早就沒了男人的蹤影,“郁先生究竟是誰???難道你沒有再特殊一點的介紹?”
特殊一點……
大概是,一個很帥的相親對象吧。
郁修竹回到自己的包廂內(nèi),取下鴨舌帽和口罩,隨手掛在掛衣架上。
謝雋聿掃了他一眼,“出去這么久,你是嫌你這張臉還不夠招人?我可不想酒吧里發(fā)生什么踩踏事件?!?br/>
郁修竹沒回他,取下倒掛的酒杯,傾斜拿起的紅酒瓶,倒了小半杯紅酒。
周翊宸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屬實少見,他嘴角微揚,“郁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們?”
郁修竹依舊沒有說話,在沙發(fā)上坐下,長腿交疊,輕抿了一口紅酒。
紅酒的醇香在口腔蔓延,腦海里浮現(xiàn)女孩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紅酒質(zhì)量上乘的緣故,竟然有濃烈的回甜。
郁修竹輕笑了一聲,“或許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