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事,并非皆大歡喜便是好事。
世上人,也非衣冠楚楚便是好人。
前些年,東都城里曾有一句俗語廣為流傳,“非是莫李子,何處遇良人。”當中的莫李子指的便是莫家的長子莫云淵與李丞相家的李屏。
李屏少年時任俠重義,慷慨豪邁,見過之人都言他都不輸白信少年時。莫云淵則是身材高大,容貌俊雅,雖出身名門卻是謙卑知理。
二人年少之時不知讓東都城里多少世家子咬牙切齒,也不知讓多少深閨之中的姑娘碎了心腸。
只是今日素來儒雅的莫家大公子卻是陰沉著臉,那張整日里讓人如沐春風的臉上,殊無笑意。
“先生,老三怎么會惹上了云凰?”
他身前是一個面色有些枯槁的中年書生,書生直了直腰身,不緊不慢道:“三公子自來也不是什么尋常人物,雖然為人暴戾了一些,可腦子卻是活泛的很。”
“先生的意思是?”
“三公子這是想要引出一些人罷了,而今雖然陛下透露出了些口風要給云凰公主重新婚配,可是卻未曾咬定是哪一家,畢竟東都城里除了咱們莫家還是有不少有權有勢的大世家的,而今三公子這般鬧的滿城風雨,那些心中有想法之人多半是要跳出來的,再者,若是陛下真的想要與咱們莫家聯姻,還能不選三公子不成?”
莫云淵神色冰冷,“豎子。”
他是莫的大公子,是東都城里所有人交口稱贊的人杰,老三那個平日里只知飛鷹走狗的家伙憑什么和他爭?難道就因為他是嫡出不成?
當年他其實十分羨慕李屏,雖然二人并稱,可李屏注定是要繼承李家的。他呢?一朝不慎,只怕連小命都不保。
命都沒了,還做什么謙謙君子。
當年他沒得選,而今更是如此。
“先生,學生這些年過的苦。”
書生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自家這個學生的不容易,表面上看上去風光,可每行一步都要思慮再三,行差步錯,萬劫不復。
有人說他好謀無斷,他只是錯不得罷了。
“所以學生退不得。”
書生嘆了口氣,“本是同根生。”
莫云淵笑了一聲,眸光冰冷,“骨肉相殘,也是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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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里莫三公子又在外面吃醉了酒,回府之時一身的酒氣。
此刻他正端著一碗醒酒湯,小口慢酌。
莫云立在一側,不時抬起手來捻一捻胡須。
莫云聰忽然笑道:“云管家,你說大哥現在是不是氣的面色鐵青?”
莫云是他三公子府中的管家,自三人成年以后,都各自有了自家的府邸。
莫云笑道:“這是自然,大公子定然想不到三公子會有如此妙計。”
莫云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多虧了莫管家你收服了飛魚幫那些人,這些市井之中的家伙傳起消息來倒是快的很。”
莫云皺了皺眉,“只是那飛魚幫宋重不像是個尋常人物,奴才以為咱們應該提防一二。”
“那些市井之人對我來說不過是如路邊的野狗一般罷了,我莫家累代將門公卿,豈會怕這些市井游俠兒?我的對手,自始至終只有我那個庶出的大哥罷了。”
“公子當真要求娶云凰公主?”
莫云聰返身回到椅子上坐下,“云凰長的倒是不錯,不過以我莫家的家勢,何等樣貌的姑娘求不到?自然是要求娶的,哪怕不為她的身份,只是惡心大哥一下也是極好,更何況,娶了云凰,相當于在秦帝那里拿了一張保命符,以后戰勝大哥的機會也會大不少。”
莫云諂笑道:“三公子足智多謀,這莫家家主之位,舍三公子其誰?”
“這是自然,我才是莫家嫡出,那兩個庶出之人如何能夠與我相比,到時候要父親看看,誰才是莫家這一代最為杰出之人。”
“自然是三公子,那些人連給公子提鞋都不配。”
“我那個二哥最近如何?”
“二公子還是整日里在佛堂里倒弄他那些佛經,奴才每日里都派人盯著。只是三公子是不是太看的起二公子了,他一個無根無基的人如何跟公子爭。”
莫云聰滿意的點了點頭,“莫家雖大,可也容不下三個公子,莫家有我一人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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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偏院的一處佛堂里,兩人口中的二公子正雙腿盤坐,靜靜的坐在佛像之前。
佛觀眾生,渡一切苦厄。
莫云風一身素白長衫,眉目柔和,身上不見半分殺氣。
修佛多年,早已將一切心思都藏在了心中。
莫家三位公子,只有莫云風不會常在人前現身。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若是不刻意提及,東都城里許多人早已經忘了這個二公子。
莫云風放下手中的佛經。學佛多年,他時常會想,佛真能渡盡一切苦厄不成?
可為何他學佛多年,卻是殺心日盛?
莫非他天生不適合學佛?
他看著佛像,佛像也在看著他。
佛法萬千,可他心中依舊殺心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