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仁者樂山而智者樂水。
西南有城名受降。
山上立高城,城外有河名弱水。
山水形勝處,便是風水先生所謂的龍興之地。
受降城最初自然不叫受降城,而是叫做武城。
一城獨斷東南,而天下布武。
最初的寓意倒是威風的很。
武城是當年西南的第一名城,更是當年西南孫氏朝廷的都城所在。
一國都城,自然是最繁華之地。
當年孫氏雖未統(tǒng)一東南與西南,可這武城倒也是出名的很。
當年最輝煌之時,一條條政令從武城之中發(fā)往西南各地,每日里往來傳送驛報的馬匹絡繹不絕。
那時朝政還未崩壞,西南人都以能夠生活在武城之中為榮。
不少人孜孜以求,就是想要搬入武城之中。
只是隨著朝中小人當?shù)溃t人日退,小人日進,忠臣良將死于荒野。
山野之間,斗米教起。
秦人未來,而內(nèi)部已經(jīng)斗成一團。
西南情勢急轉而下,早已經(jīng)在東南窺伺良久的秦人更是借機南來,三戰(zhàn)而已,就打的偌大的西南朝廷失去了再戰(zhàn)之力。
不過數(shù)月而已,秦軍長驅直入,一路高歌凱旋,直殺到武城之下,彼時西南軍隊望風而降,秦人受到的最大阻力竟然是原本一直想著著造反的斗米教。
秦人南來,國家危如累卵。
秦軍逼近武城之下時,孫氏朝廷已然收拾好了金銀細軟,準備逃亡西北的大山之中。
當時斗米教的教主親自帶人在武城之外三十里處的弱水阻攔遠道而來的秦人。
當時一場大戰(zhàn)廝殺的慘烈,據(jù)說殺到最后,弱水為之不流。
斗米教自然輸了,不過秦人素來重英雄,并未像平常在戰(zhàn)場上一樣,取了斗米教教主的頭顱去算軍功,而是將他埋在了弱水之畔。
至于準備出逃的孫氏朝廷,尚未出城,就被秦人阻攔在了武城之外。
當時統(tǒng)軍的秦人將領也是個狠人,直接將孫氏朝廷屠戮一空,將這些皇室之人的人頭都充作了軍功,只有出門在外,不在武城之中的孫陳躲過了一劫。
據(jù)說后來這個統(tǒng)軍將領還拎著孫氏皇帝的人頭,笑稱即便有千百個這樣的人頭,也比不過一個斗米教教主的人頭。
所以這么多年來,亡國太子孫陳自然是恨秦人的,只是他更恨當年那個統(tǒng)率秦軍的將領。
至于武城,過了這么多年,大概只有些上了歲年的老人記得當年武城的風光了。
當年秦人占領此城,既是標志著西南孫氏朝廷的滅亡,也是標志著西南之地的淪落,后來秦帝以為西南之人的表現(xiàn),當不起這個武字,更是把武城改名受降城,寓意于此地統(tǒng)一西南。
如今西南之人,皆以生在受降城為恥。
受降城外,弱水之旁,一個老農(nóng)模樣的老人正在垂釣。
他盯著眼前的弱水愣愣出神,似乎想起了些故人故事。
粗葛布鞋,如果沒人點明,只怕沒有人會想到此人就是如今斗米教里權勢最大的掌教大人。
如今斗米教中,教主病重,少主年弱,一教之權,皆在這個其貌不揚的老人手中。
老人手中的魚竿忽然緊了緊,有魚咬餌,下一刻,一尾鯉魚躍出湖面。
老人收桿,將魚拿在手中,只是他并未將魚放進魚簍里,而是取下了魚上的鉤子,將魚重新拋回到水中。
一個斗米教的教徒從后而來,站在老人身側。
“掌教大人的垂釣之術,越發(fā)高深莫測了。”
老人笑了笑,“鄭斌,這些溜須拍馬的事情你是做不好的。沒必要勉強。”
鄭斌尷尬一笑,“掌教,如今消息已經(jīng)傳回來了,龍虎寨那邊已經(jīng)奪下了那些賬本,周龍來信詢問咱們要不要把賬本運回來?”
老人搖了搖頭,“運回來?為何要運回來,你不會真的以為那賬本寫的是秦人滲入咱們斗米教中的人馬吧?”
鄭斌一愣,“難道不是?那咱們大費周章的先是拉攏龍虎寨,又派人去中原之地調查那個王太守的底細,到底是為了何事?”
老人看了他一眼,鄭斌是他的心腹,算不上太聰明,只是做起事情來勤勤懇懇,從不懈怠,不過如此對他來說就夠了,他的身邊其實不需要那些聰明人。
聰明人,有時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而且聰明人,大多骨頭都不會太硬。
“其實事情很簡單,當日咱們平白無故的得到了有人要運送寫著秦人滲入咱們內(nèi)部的名冊,直到如今,以咱們斗米教在西南的權勢,都查不出是何人所為。
事情自然不會簡單。而且臨城那個王太守在臨城已經(jīng)有了不少年頭,為何這么多年隱忍不發(fā),如今卻突然跳了出來,你不覺的有些奇怪嗎?”
鄭斌點了點頭,“掌教如此一說,確實有些奇怪,難道這些人的目的本來就是咱們斗米教?”
老人點了點頭,“也未必是針對咱們斗米教,如今中原那邊西北和東遼虎視眈眈,秦人不得不從西南和東南抽取兵力。
如今東南咱們已經(jīng)晚了一步,云瀾的黑衣教已經(jīng)有了些氣候,在東南之地一家獨大,倒是一時之間不好對付。
咱們斗米教則不同,盤踞西南多年,樹大根深,可也樹敵無數(shù),加上如今教主重病,少主年幼,有人把咱們當成軟柿子,倒也是無可厚非。”
“掌教的意思是云瀾在從中作梗?”
“這倒也不至于,如今東南形勢未穩(wěn),即便他云瀾有天大的本事,此時也騰不出手來參與咱們西南之事,所以如今的事情應當和云瀾無關。”
鄭斌撓了撓頭,“既然不是云瀾,那誰還有膽量與咱們斗米教為敵?就算是當初秦人也只能與咱們相安無事。再說,在這西南之地,還有人不知道掌教大人的厲害?”
老人重新將魚餌拋入水中,“如果是舊相識倒是不怕,怕的就是一條過江龍,想要亂拳打死老師傅。”
隨著魚餌入水,很快水面上就又泛起層層波紋。
有魚咬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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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云峰上,龍虎寨里,一個年輕人滿臉憤怒,正手持一桿鐵槍,手中大槍起落,不斷扎著眼前的草人。
幾槍之后,草人已經(jīng)是七零八落,散碎了一地。
年輕人怒氣未消,手中長槍不停,接連扎穿幾個草人。
“少寨主的武藝越發(fā)精熟了,可喜可賀。”
年輕人臉色一變,收斂了臉上的怒容,轉頭回笑。
“讓先生看笑話了,我只是今日閑來無事,這才來練練槍罷了。”
宋姓書生聞言只是一笑。
“閑來無事?我看公子臉上的神情可不是像閑來無事,公子莫非是為了這幾日振威鏢局拒親之事?”
年輕人只能點了點頭,“真是什么事情都瞞瞞不過先生。”
年輕人正是周龍的獨子,如今龍虎寨的少主,周岸。
這么多年,周虎至今沒有成親,而周龍也只有這么一個獨子,所以他已經(jīng)是龍虎寨板上釘釘?shù)睦^承之人。
既是周龍的獨子,又是龍虎寨的少主,自小到大,在龍虎寨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然沒有人敢違背他的意思。
順風順水習慣了,受不得半點不如意。
原本周龍與振威鏢局提親的事情他半點也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暫時穩(wěn)住振威鏢局的權宜之計。
他是什么人?他是龍虎寨將來的寨主,如何能娶一個鏢局的姑娘。
只是事情的結果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來以為振威鏢局聽到這個消息,應當對他們龍虎寨感恩戴德,沒想到那個振威鏢局的老東西竟然敢拒絕,還放下了不死不休的狠話。
原本山寨之中的人就對他飛揚跋扈有些怨言,只是一直敢怒不敢言,這些日子不知道是誰借給他們的狗膽,竟然開始私下議論起他的事情。M.cascoo.net
周岸的脾氣秉性自然不能忍,只是即便打殺幾人之后,山寨中私下的言論卻是半點都不曾少了,甚至比之前還多了些。
這自然是讓一路順風順水的周少寨主氣憤非常,偏偏法不責眾,心懷怨氣而不能出手,只能在武場上發(fā)泄。
書生笑道:“我看公子之病在心結,心結不除,就算把這些草人都扎爛,只怕心也靜不下來。”
雖然這個書生來的時日不久,可周岸對此人的謀略智計卻是佩服的緊。
“先生有何教我?”
書生抬手指了指心口,“如今公子的心病,在哪里?在振威鏢局的婚事上。此事若是不能解決,只怕公子的心病難除。”
“再者,公子可以換一個角度想想,如今山寨之中提起公子都只言公子是龍虎寨的少主,再無其他可說,公子,你如今的年歲不算小了。”
周岸一愣,點了點頭,“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他雖然欽佩此人的計謀,可心中還是對此人有些提防。
書生笑了笑,讓人如沐春風。
這個自從上得山來就用了假名的讀書人,姓宋不假。
只是他的本名叫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