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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彎弓

    黑衣教總壇里,往來之人比平日里少了不少。
    大半人馬都被云瀾帶到了豐收大會。
    一處小院里,一個讀書人正在院中借著月色讀書。
    月光潺潺,如水而流。
    在院中勾勒出一幅動人畫卷。
    在這個肅殺的夜里更是顯得可貴。
    此人不時抬頭朝著門外望去,門外往來走動著不少黑衣教的教眾。
    “都這個時候了,先生還有閑情讀書,真是讓人羨慕?!?br/>     楊易從外面推開門口的那扇木門。
    院中之人是被他們“強迫”到此地的紅爐私塾的馮先生。
    馮先生雖然在山陽沒有什么勢力,可他的口碑實在太好,好到足以影響山陽不少人。
    有名而無力,就像是柔弱質(zhì)子拖著金子走在鬧市之中,自然是那些強橫之人劫掠的首選。
    匹夫無罪,可懷壁有罪。
    上次吳非進攻紅爐私塾,說到底也不是為了取馮原的性命。
    多半是想把他握在手中,既能讓利用馮原的名聲,又能云瀾等人有所顧忌,何樂而不為?
    當時他沒想到的只是馮原竟然有些武藝,也沒想到楊易等人竟然會去的那么快。
    這次云瀾等人的行動早有謀劃,自然不會再讓之前的事情重演。
    楊易早早的就帶人把馮原“強迫”著來到了此地。
    “我與你們不同,心中所求小了些,自然心境也就安寧些?!?br/>     “人心有所求,才會有所執(zhí)。執(zhí)念太重,便成心魔?!?br/>     楊易點了點頭,知道這是自家先生在規(guī)勸自己萬事不可強求。
    只是道理人人都知道,能不能做到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
    “先生說的是,學(xué)生謹受教?!?br/>     “不知先生對如今山陽之事如何看?”
    馮原放下書,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如今山陽的局勢倒是有趣的很,只怕這次就要分出勝負了吧?不然你也不會急著把我從紅爐私塾綁過來。如今已經(jīng)到了刀刀見血的程度嗎?”
    上次吳非派人襲擊私塾的事情雖然也算是緊急,可楊易等人遠遠比不得這次。
    楊易點了點頭,“如今各方勢力都很微妙,誰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的選擇將會如何??赡芷渲幸蝗说牟煌x擇,就會將整個事情拉向一個全然不同的方向。所以最終的結(jié)果如何,其實沒有人真的說清?!?br/>     “算計人心啊。”馮原也是一聲感慨,“這個世上,只有人心二字,最難揣測?!?br/>     “說不定一個平日里溫良恭儉之人有朝一日就會暴起殺人,說不定一個整日里屠豬販狗的屠夫就會放下屠刀,吃齋念佛。誰都說不準?!?br/>     “先生說的有道理,弟子這些日子讀書也是得出了一個道理。古往今來的天下事,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看人心如何變化,能掌握人心之人,即便不是青史之上的帝王將相,也多半是能夠留下一筆的梟雄人物?!?br/>     馮原也是來了興趣,“那你以為天下人心如何?”
    楊易沉默片刻,有些話其實很多讀書人都明白,只是不能說的太透徹,畢竟他們讀書人是要心懷百姓,心懷天下的。
    最少不管心中如何想,可嘴里卻要如此說。
    真正把書讀明白了的讀書人都知道,所謂帝王心術(shù),不過是歸攏人心之術(shù)。
    只是眼前之人畢竟是自家先生,有些話對旁人不能說,可對自家到時說來無妨,何況其中他也還有些事情沒想明白。
    “學(xué)生以為人心多求利字,市井小民也好,廟堂上的滿朝朱紫也好,哪怕嘴上說的再好聽,說什么忠言逆耳,可千說萬說,說到底還是希望喜歡聽些奉承的言語,這何嘗不是求利?”
    “有浪子回頭,有惡人放下屠刀,有書生舍棄仁義,有昔年清官貪贓枉法,這些都逃不過一個利字,都只是人心起伏而已?!?br/>     他頓了頓,“所以學(xué)生以為,人心雖然起伏不定,可也能揣測一二?!?br/>     馮原靜靜聽完,看向自己這個得意弟子。
    沒想到不過短短時日,當初那個還有些書生氣的學(xué)生就已經(jīng)進步至此。
    “你說的這些我當年也想過許多,曾經(jīng)我和你講過,我儒家有善惡之論,從古至此,一直沒有定論?!?br/>     “有人說人性本善,也能舉出許多例子。有人說人性本惡,也能舉出不少例子。到底如何?”
    “在先生我看來,人心固然分善惡,可那又如何?先生我一直覺得,人性分善惡不假,可不能一概而論?!?br/>     “評論事情如果不問緣由,就像無根之木,半點意義也無?!?br/>     “你如今的想法先生也不能說錯,只是太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當初你有多相信人性,一旦做如此想,只怕日后就會有多憎惡人性,先生不希望你如此。”
    楊易點了點頭,“學(xué)生明白了?!?br/>     當初他能在王越等人逼壓百姓時站出來,就能看出他的本性之純。
    只是自從加入黑衣教之后見到的事情多了,見慣了人心之中的黑暗,自然就會對人性更加失望。
    馮原說的不差,這般下去,他太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世上事,哪里是非黑即白就能夠說的清楚的。
    馮原笑道:“你還年輕,以后總會知道,即便是你能夠洞察人心,可有些事情依舊會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當年先生像你這么大的時候,讀過些書,也以為自己看破了世情,以為天下人心不過如此,只要我稍稍用些心思,這些人還不是要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是后來年歲大了,見過的事情比原來更多,才越發(fā)覺得自己這些心思不切實際。人非草木,哪里能夠蓋棺而論?更可況即便是蓋棺定論,日后也未必不會有翻盤的可能?!?br/>     “就像那些突然迎面而來的江湖氣,就像那些舍生成人的英雄氣,哪怕過了這么多年,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會讓人覺得一腔豪氣撲面而來?!?br/>     馮原笑了笑,“見過英雄,才會知道昔年的目光短淺,先生我是如此,希望你也是如此?!?br/>     “先生說的是。”楊易應(yīng)承下來。
    兩人正在這里閑聊,一個黑衣教的部眾突然跑了進來。
    “小楊先生,咱們安排在外面的兄弟發(fā)現(xiàn)有人悄悄摸過來了。咱們是不是要現(xiàn)在出手?”
    楊易點了點頭,一切還在他們的預(yù)料之中。
    “先召集教中剩下的人手,告訴兄弟們,先不要動手,等他們進來關(guān)門打狗?!?br/>     黑衣教的漢子有些遲疑。
    “小楊先生,那些人人數(shù)不少,如今咱們大半的人手都跟著教主去豐收大會了,咱們真要是動起手來,只怕會吹虧?!?br/>     楊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我和教主早有安排,你只管去按照我的計劃行事就好。”
    漢子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楊易早就提醒過教中的人今夜不要入睡。
    防備的就是吳非的突然襲擊。
    如今果然被他等到了。
    楊易扶了扶腰間的長刀,和馮原告罪一聲就要離開。
    馮原則是站起身來。
    “怎么,看不起你先生,覺的你家先生只會坐而論道?真的有事情來了,難道你以為先生能夠安心的坐在這里看著你出去拼命?”
    楊易搖了搖頭,“自然不會,只是外面到時候真的動起手來危險的很,先生是讀書人,只怕會誤傷了先生?!?br/>     雖然還沒見到外面的陣仗,可也知道吳非這次動起手來必然不會是小打小鬧,多半是要真的下殺手了。
    他們雖然有些準備,可真的到了外面,不一定會是怎樣的局面。
    即便有萬全準備,可最難逃過的還有那個萬一。
    馮原笑了笑,“不要忘了,你的刀術(shù)和弓箭之術(shù),當初也是我教你的。這次出來我還特意把私塾里的弓箭帶了出來,如今果然能用的上?!?br/>     他轉(zhuǎn)過身,去屋中拿取長弓,“今日好叫那些之人知道,讀書人也開得長弓?!?br/>     …………
    黑衣教總壇之外,吳亦正帶人叫陣。
    這次沒有像上次一般遮遮掩掩,藏頭露尾。
    如今雙方已經(jīng)徹底撕破了臉,接下來無非就是個你死我活的格局,藏頭露尾已經(jīng)沒有意義。
    再者,如今他們早已算好了黑衣教總壇里此時留下來的人不多。
    一旦動起手來,這些人必然不是自己等人的對手。
    藏頭露尾反倒是弱了自己的士氣。
    吳亦等人沒有貿(mào)然闖入,而是將手下停在門口,看當中黑衣教之人的反應(yīng)。
    他看了片刻,立刻察覺到有些不對。
    黑衣教里實在是太過安靜,安靜的就像是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門外。
    他擺了擺手,想要讓手下之人先后退幾步,看清當中的情況再做決斷。
    只是還不等他們后退。
    一聲鼓響已經(jīng)從黑衣教總壇里傳了出來。
    楊易站在門口的箭樓上,俯身下望。
    “吳兄,既然來了,過門不入,是不是有些失禮?”
    到了這個地步吳亦自然不會和他寒暄,伸手朝前一指,示意手下之人,全力動手。
    箭樓上,楊易身側(cè),馮原已經(jīng)彎弓搭箭。
    直指吳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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