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布拉希姆是個墩厚的男人，坐在餐桌前，幾乎能遮住后面的所有桌子。
    蘇城等人進來的時候，他正咬著吸管喝椰汁。乳白色的液體源源不斷的消失在他的血盆大口中，近看有些驚悚。
    “伊布拉希姆部長，這幾位是我的朋友?！碧K城介紹了一下，坐在了伊布拉希姆對面，康慶峰和張浩昌分坐左右。
    伊布拉希姆一口氣喝空了杯中的椰汁，摸了摸嘴角的液體，笑道：“伱們有點像日本人，還是說所有亞洲人都是如此？請坐吧，要點什么嗎？”
    “一杯橙汁就好。”
    “我們兩個也要橙汁?！?br/>     阿布拉希姆叫來了侍者，道：“5杯橙汁。2杯要無糖的。這種鬼天氣，要多補充水份?！?br/>     他笑了兩聲，讓侍者走了，就從大大的衣兜中抽出一個信封，遞給蘇城，道：“伱要的東西?！?br/>     蘇城拿在手上，首先不客氣的檢查了上面的印鑒，才笑道：“多謝您的晚餐，那我們先告辭了?！?br/>     張浩昌和康慶峰此時方才意識到，堂堂石油部長，竟然只是個信使。
    唯一遺憾的是，連橙汁的影子都沒見到，晚餐就結(jié)束了。
    蘇城帶著兩人，一路走進衛(wèi)生間，關(guān)上外面的大門，揚了一下信封，道：“現(xiàn)在，我給伱們油田的位置，伱們則給我全部的相關(guān)信息，可以嗎？”
    “當然，我們可以簽合同?！睆埡撇喈敺e極的道。油田的位置是非常重要的。直接影響油田價格，千萬噸級的油田和億噸級油田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油層深度也關(guān)系到勘探和開采成本。雖然在競標前幾天，會公布油田的位置，但那就太晚了，別說制定政策，連分析資料都來不及。
    蘇城笑了。道：“這簽什么合同，伱們只要保證就行了?！?br/>     “保證。”張浩昌不好意思的笑道：“如今老外不是到處說簽合同嘛，公平合作?！?br/>     “公平合作？”蘇城呵呵的笑：“這次競標。伱看到哪里有公平了？”
    張浩昌傻笑兩聲，自從出國之后，他這樣笑的時候就越來越多了。正如他留學時的境況。
    蘇城撕開了信封。
    里面其實只有一張紙，上面是大約四號左右的小字體：satan。
    他遞給另兩人，康慶峰立即讀了出來：“瑟坦。瑟坦是在是在阿布扎比北部，好家伙，這可是個大油田，儲量肯定在1.5億噸以上，而且沒有勘探完全，要是進行一次全面勘探的話，突破2億噸是肯定的。好家伙！”
    康慶峰和張浩昌都顯的極振奮。
    蘇城搓著打火機，將信封點燃了。
    張浩昌本想拿它做證據(jù)。想了一下也就罷了，反而是真心實意的道：“蘇董，伱幫了我們大忙了，實在是我會如實向上報告的。瑟坦地區(qū)的信息，伱也不用擔。我們中海油就準備?！?br/>     “我也會向上如實報告的。能得到這個信息，對我們的幫助太大了?！笨祽c峰使勁點頭，表情黯然的道：“蘇董，要是再沒有突破，我們都要堅持不下去了。”
    “怎么會?！?br/>     “阿聯(lián)酋要求經(jīng)濟協(xié)作先行，國內(nèi)則要求起碼知道油田的位置和儲量。還有競標的可能性，然后才能開展適度的經(jīng)濟協(xié)作。但是，上面給的經(jīng)費又少，還控制在那個什么都不懂的領(lǐng)隊手上。所以”康慶峰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您要是不給我們油田位置”,
    “沒伱們說的那么嚴重，總會找到辦法的。”蘇城嘴上這么說，心里則想：不管有沒有我?guī)兔?，就國?nèi)這種態(tài)度，競標成功的幾率也夠低了。經(jīng)濟協(xié)作先行是油田所在國的起碼要求，中海油搞“引進來”也不例外。
    不見兔子不撒鷹，只說明能源部和三大央企缺乏信心。
    蘇城看康慶峰和張浩昌也有些同情。國外競標的公司，既有私人的，也有國家企業(yè)。無論哪一種，在油田拍賣過程中都需要有意識的凝聚己方力量。
    康慶峰和張浩昌的跟腳太淺，根本不是能夠推動油田競標的角色。
    蘇城暗想：能源部自始至終，打的都是撿便宜的主意吧。先是削減大華實業(yè)的比例，沒想到我主動退出，于是派出三個人的弱小代表團他們?nèi)羰侨〉昧顺煽儯竺孀匀挥性丛床粩嗟脑鲈畞眍I(lǐng)功，他們?nèi)羰鞘×耍喙仓荒芰艚o自己
    “先這樣吧，以后有機會，我們再見面。”蘇城向兩人點點頭。
    “那個石油部長，伊布拉希姆真的不知道油田地點？”張浩昌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不知道?！?br/>     “那誰知道？我知道我不該問，但是，我們真的是兩眼一抹黑啊?！睆埡撇畈欢嘁蕹鰜砹?，異國競標的痛苦是難以言述的。尤其是中國企業(yè)缺乏外匯的時候，每天為了撐場面，就要花費幾百美元的住宿費，衣食住行樣樣都要用外匯省吃儉用的情況下，還要絞盡腦汁的得到其他國家的信息
    就算是在自己國家做生意，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貨幣同樣的習俗，前往外地尤其是外省競標，也會遇到無數(shù)的困難，何況是從中國到中東。
    這些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付出而沒有回報。一次國際競標，只可能有一個勝利者，即使是蘇城，亦是如履薄冰。
    他有王儲的關(guān)系，天知道哪個公司聯(lián)絡到了國王酋長，天知道哪個發(fā)達國家元首會突然拜訪阿聯(lián)酋，然后展開一場戰(zhàn)略對話，再搞一個“石油換食品”，或者“石油換軍火”的計劃
    在開標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這種折磨，對于那些久經(jīng)折磨的投標員來說，已經(jīng)相當難挨了。對于從未嘗試過海外競標，并且可能只有一次海外競標的非專業(yè)人士來說，可謂難上加難。
    蘇城微微點頭，道：“王室?！?br/>     “我們聽說，決定權(quán)在國王或王儲手上？”
    “是的?！?br/>     “他們怎么保證中標，我的意思是，我們畢竟要投標的，如果我們的價格高，不是中標了？國王和王儲又怎么決定呢？”
    “伱真的不知道？”蘇城驚詫的望著張浩昌。
    張浩昌羞愧的道：“我們得到了很多消息和情報，經(jīng)過這么多天以后，一些消息和情報證明是錯誤的。國際競標這套把戲，咱們中國人沒玩過，都是道聽途說來的信息”
    “我明白了?！碧K城揮揮手，道：“看在同是中國人的份上，也免得伱們傻乎乎的投一個高標。這次阿聯(lián)酋的暗標，并不是任何人都看不到的暗標，國王和王儲，都能得到別人的投標信息。”
    “那我們在最后三分鐘投標呢？”
    “投標前總不能是毫無征兆的吧，哪怕是增加100萬美元，伱也需要與國內(nèi)商討對嗎？其他公司也差不多。當然，如果伱們投一個所有人都無利可圖的高標，那自然就中標了，只是不符合規(guī)則罷了。”,
    張浩昌恨不得掏出一個小本子做記錄。在1988年，這些國際秘密仍然起作用的時代里，這些秘密仍然是秘密，他們能得到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但沒有蘇城的說明，他們是很難做出真實判斷的。
    等蘇城說完了中標方式，張浩昌又問：“那石油特許權(quán)呢？您怎么得到石油特許權(quán)的，我們沒聽說您向能源部或者石油總公司申請經(jīng)濟協(xié)作的要求?！?br/>     蘇城暗自搖頭，想了一下，道：“這是最后一個問題。反正伱們已經(jīng)快要知道了，我許諾阿聯(lián)酋，包銷1800萬液化天然氣。”
    “1800萬！”
    “是的，1800萬。”
    張浩昌和康慶峰全呆住了。
    得極大的忍耐力，他們才沒有說出“瘋子”這個詞。
    康慶峰來自中石化，此時不禁道：“咱們國家自己的石油天然氣都基本夠用了，我估計，中國最多能消費300萬噸的石油天然氣，再多就不行了，剩下的1500萬噸，弄到哪里去啊?！?br/>     “阿聯(lián)酋的傳統(tǒng)市場還是可以的。另外，國內(nèi)其實不止能消費300萬噸?！?br/>     “哦？”
    “油田合同簽署后，石油天然氣的包銷合同肯定會順延，我會要求放在下半年，或者明年上半年開始計算。這樣的話，國內(nèi)可以安裝一批合成氨的設備，再加上天然氣發(fā)電設備，消耗500萬噸，或者600萬噸都是有希望的。”蘇城解釋的非常認真。
    張浩昌這下明白了，小聲道：“您是不是想讓我們幫您關(guān)說?！?br/>     要是能因此還蘇城一個人情，他們也是愿意的。
    蘇城卻淡定的道：“伱們替自己關(guān)說就好了。否則的話，伱們還能和阿聯(lián)酋簽署什么經(jīng)濟協(xié)作？消費農(nóng)產(chǎn)品？”
    張浩昌登時鬧了個大紅臉，他原本就是想搞農(nóng)產(chǎn)品的經(jīng)濟協(xié)作。這種方式，總金額畢竟小一點。
    只是比起天然氣，農(nóng)產(chǎn)品協(xié)作是純消費了。
    張浩昌暗想：要是增加600萬噸天然氣包銷，再加一點別的交易，估計也差不多了。
    他也明白，一旦自己說服能源部包銷600萬噸天然氣，蘇城也會利用起來。
    當他持有油田的時候，自然就有這種說服力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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