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很直接,他推來了白板,在姚鴻和督察組其他人的面前直接貼出了王媛的尸體照片。</br> 姚鴻眼皮一跳,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蘇漾挑起眉梢,甚至將尸檢照片貼滿了白板。這讓姚鴻再也忍不住了:“差不多就行了。”</br> 蘇漾無辜地眨眨眼:“怎么了?”隨即他恍然大悟,“您不習慣是不是?是我冒昧了,我們組一向都是這樣辦公的,這些照片鞭策我們人命關天。”</br> 蘇漾清晰地看見姚鴻的手指頭不受控制的抖了抖。</br> 不過鮑康似乎也是刑警出身,沒被蘇漾忽悠住,粗聲粗氣道:“嘖,破案還帶灌雞湯的?”</br> “當然。”蘇漾伸手一指旁邊的書柜,“畢竟我們好久沒有睡過囫圇覺了,不打點雞血還真撐不下來。”</br> 有人默默地看了一眼鮑康略微隆起的啤酒肚,又看了一眼一旁正泡面當午餐。許沁用的不是一般的泡面碗,她用的是一個海碗,那人眼睜睜地看見許沁放了兩板面進去,可胳膊是自己的一半。又看了一眼站在他們面前骨節分明,面容蒼白眼下帶著濃重黑眼圈的蘇漾。</br> 那人有些退縮了,不為別的,他雖然只是一個剛入職沒多久的警察。之前聽姚鴻和鮑康的說法,他也覺得特案組的做法太過分了。他只是知之甚少,但并不代表傻,一面墻的卷宗,收在書桌下的折疊床,有人的桌上還有早晨沒收起來的洗漱工具,吃兩板面都不見胖的女警官……而他們呢?昨晚還聽說鮑康和姚鴻出去喝了一頓,那人苦笑了一下,怎么覺得他們就像是古代陷害忠良的奸臣一樣?</br> 蘇漾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不過知道了他也不驚訝,因為這就是他的目的。</br> “韓弈作為桌游吧的老板,用恐怖噱頭吸引大學生以及那些有案底的人,目的為了找到那些性格有一定缺陷被他利用,還為了找尋一些滿足他們實驗要求的實驗品。”這話并不是蘇漾編造的,在韓弈的電腦中,他找到了一個名字叫做“實驗品”的文件夾,里面分為了第一批實驗,第二批實驗以及第三批實驗,再點擊進去,他就看到了里面有很多子文件,上面用著同樣的格式——【編號:xxxx】名字。</br> 在第一批實驗品的文件中,蘇漾看見了蒙筠,也看見了韓弈,不過這三批中他并沒有找到雷朗,這讓雷朗的身份再次迷霧重重起來,雷朗究竟是什么人?哪怕測出他的骨齡真的只有十六歲,但蘇漾怎么都不覺得這會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同樣是十六歲上的大學,這個情況下,蘇漾自詡自己也是天才,所以他清晰地認識到,雷朗絕對不僅僅是個天才。</br> 蘇漾沒有頭緒,他看不清這個人的來歷,也看不清這個人的目的。</br> “未免太夸張其詞了吧?一個桌游吧?”姚鴻搖搖頭,“充其量就是一個違規經營,被你們這么抓起來也是夠無辜的。”</br> 對于姚鴻的立場,蘇漾再也沒有任何猶豫了,他不是單純的看特案組不順眼,他是在為韓弈開脫。也許,這就是為什么昨晚他沒出面,今天他出面的原因。因為昨晚他只需要隔岸觀火,但今天他急沖沖地跑過來就是為了撈人。</br> 想到這個層面,蘇漾重新審視了一下姚鴻,突然間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姚鴻的衣服很板正,除了一個地方,那就是領口的位置。</br> 姚鴻的領口是皺的。</br> 就連第二顆紐扣的線頭都開了,搖搖欲墜。</br> 蘇漾垂眸思索了幾秒,有了主意。</br> “姚處說的對,這個案件因為在校園附近,這個店很多學生也都去過,所以發生人命案后很多人都在關注。既然姚處覺得這只是違規經營,那我們現在就放人,也跟學生和媒體說明,王媛的死是違規經營導致的墜樓。就是這個刀……”蘇漾歪著頭仔細端詳著刀,“被刺中喉嚨,姚處覺得這個刀該怎么解釋比較好?”</br> 看著姚鴻陰晴不定的臉,蘇漾一拍手:“姚處您是覺得就說這把刀本來就立在地上,死者從樓上失足,脖子摔在刀尖上,這樣就能解釋她為什么被刺穿喉嚨了。”</br> 蘇漾自說自話地頻頻點頭:“姚處的想法確實非常合理,很好的平息矛盾,這么說來韓弈確實是無辜的。”</br> “蘇漾!”姚鴻的神經徹底繃斷了,他的臉色幾乎陰得能夠出水了,“你夠了!”</br> “夠了?”蘇漾收起剛剛那副裝瘋賣傻表情,搖搖頭,“姚處,到底是咱們誰夠了?”</br> “死者死因不重要,尸檢結果不重要,到底是自殺是意外是謀殺都不重要。在您眼中韓弈無罪這件事比什么事都重要吧?!”</br> 蘇漾說話的時候,頭頂的監控不著痕跡的動了一下。</br> ……</br> “走吧。”一個手指當機立斷地按下了電源鍵,屏幕從特案組的辦公室歸于黑暗,“今晚飛。”</br> “干爹,不再等等嗎?大哥他……”</br> 那人閉目,手指轉著手上的戒指,良久嘆了一口氣:“你沒有大哥。”</br> “干爹?”</br> 男人睜開眼,一伸手,旁邊的青年人就送了上一根龍頭上嵌著一顆藍寶石的拐杖,男人握住了寶石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他淡淡道:“你現在是我大兒子了。”</br> 青年一喜,知道男人徹底放棄了韓弈,不過這個時候高興為時過早,他趕緊底下頭掩住自己溢于言表的喜悅:“是,干爹,我會好好孝敬你的。”</br> “我不需要你的孝敬。”男人用拐杖在地板上敲了兩下,“雷朗,我需要你能干,比你的哥哥姐姐都要能干。”</br> “是,定不辜負干爹的期望。”青年目送著男人離去,隨后重新打開電腦,快速敲打出一串命令后再次關閉電腦。追上了男人的步伐,隱約還能聽見他的匯報聲:“我破壞了對方的追蹤,還啟動了之前我們植入的病毒。”</br> 于此同時,正坐在警局電腦機房里,被眾多電腦包圍的曾郁先是發現了入侵特案組監控的人,他的追蹤進行到三分之二時,對方的信號丟失了。正當他要鎩羽而歸的時候,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動圖。</br> 曾郁迅速對防火墻下達了命令,但這個動畫并非他想的病毒。他還沒來得及被入侵者激惱,疑惑先涌上了心頭。</br> 既然不是病毒,那這個動畫的含義是什么?</br> 這是一段動畫片,主角是個魔術師,他在高懸明月的夜空下,用著一個個小伎倆,將警察戲耍得團團轉。</br> “林局,這是什么?”</br> 比曾郁年紀大了整整兩旬的林厲瞪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br> 曾郁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我是問這段動畫的代表了什么意思?”</br> “不、知、道。”內心受到傷害,深感自己不僅跟年輕人有代溝,跟罪犯都有代溝的林厲拒絕回答這個問題。</br> 雖然說著不知道,但林厲卻覺得這是個好消息,有訊息就好辦,最怕對方真跟影子一樣,那就真的無從找起了。</br> “你盯著監控,洪冉約我的時間點差不多到了,我去看看。動畫的是你們年輕人琢磨去。”</br> 曾郁點頭:“您放心。”因為還沒等林厲交代,他就把這個動畫發到他們特案組的微信群了。其實他們原本約定,這個群專門用來周末嘮嗑閑聊,只談風月不談公事的地方。但是萬萬沒想到,建群后他們根本沒有周末,也沒有風月,所以這個群基本沒有怎么說過話。</br> 平常工作上的事情他們往局里的工作討論組傳,可如今似乎這個工作討論組更加的不安全,于是曾郁想起了微信群。</br> 蘇漾同樣也收到了這個信息,他停止了和姚鴻的對峙,看了幾遍動畫后,又看見了曾郁的描述。</br> 監控、入侵者、動畫、魔術師……</br> 魔術師……</br> 蘇漾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一件事,從小他就被迫看了很多很多的書,他倒也不排斥,但是這樣的被迫不單純是在看書上面。還有父母的精神軟暴力,他們不斷地耳提命令,你以后一定要成為像這些書里一樣厲害的人物,這樣才不會丟爸爸媽媽的臉。</br> 不能不優秀,不能不杰出,這是蘇漾的童年。但他的童年也并非一點有趣的事情都沒有的,也許每個男孩子在某個特定的年齡段都會被神秘的東西吸引。</br> 不過比起那些哄騙小孩的東西,蘇漾覺得最神奇的是魔術師。</br> 所以在一次學校老師問想要做什么的時候,蘇漾回答了“魔術師”,不知道老師出于什么目的將這件事告訴了他的父母。</br> 于是蘇漾面對的是冰冷的小黑屋以及父母的斥責,他記得他爸爸摔門離去前說道:“魔術都是騙人的!”</br> 小蘇漾看著他的背影,想說什么,但那時候嘴笨,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委屈地哭著。</br> 后來上了大學,有時候蘇漾還會想起這件事,不過他想到了那個答案,他想說的是——</br> 我知道魔術是騙人的,但是頂尖魔術的魅力就在于,明知道是騙人的你依然會不由自主的相信。</br> 因為你找不到破綻。</br> 所以魔術有魔術的規矩,魔術師永遠不能破解魔術,又或者說,魔術是不需要破解的。因為觀眾追求的是神秘,是刺激。</br> 蘇漾只覺得自己腦海里有個想法一閃而過,但是是什么呢?</br> 再一次看動畫,和林厲不同的是,蘇漾雖然沒有童年但他也知道這部動畫片,知道這個角色,月色下的怪盜,月色,月……</br> 腦子里電光閃過,蘇漾終于解開了那個困惑著自己問題。為什么雷朗看上去不是十六歲,因為他就不是十六歲。</br> 就像是魔術,魔術師先引導觀眾相信一個東西后,隨后他開展著他的魔術。對于觀眾來說,魔術從這個時候才開始,但對于魔術師來說,魔術從引導就已經開始了。雷朗這件事也是一樣,無論是骨齡還是其他的證據,蘇漾他們先入為主地相信了這些東西是沒有問題的,在這個基礎上推論出的結論自然是沒有問題的。</br> 但如果一開始,他們看見的東西就是有問題的呢?</br> 就在蘇漾沉思的時候,門口卻發生了爭執,姚鴻要離開,而剛吃完泡面的許沁擼起袖子就是不讓姚鴻走,兩人甚至有了一些肢體上的摩擦。</br> 蘇漾抬頭,嘴角微微上揚,眼底閃過一絲笑意。</br> 他也想圓一個兒時的夢想,給姚鴻變一個魔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