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然他們沒抓到武興為,只帶回來一個表演型人格障礙者,而孫賢和余孟陽也撲了一個空。倒是許沁和曾郁那邊有所收獲,許沁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進來:“頭兒,案發(fā)當(dāng)天不是武興為的班,但武興為幫人替了四個小時的班,時間是在七點到十點之間。找人替班的人本來想換半天,但是武興為說他十一點有事必須離開,所以給他支招說今天十一點之后沒有人登記要加班,也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他不在。而替班的人是要去跟女朋友約會,可報社不準(zhǔn)這樣私下調(diào)班,所以他一直不敢聲張,例行詢問的時候也沒有說。”</br> “案發(fā)時不是兩點嗎?”許沁笑瞇瞇道,“而且十一點的時候,武興為特地發(fā)短信給那個人說他走了?!?lt;/br> 李肖然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笑道:“然后呢?許警官有什么特別的發(fā)現(xiàn)?”</br> 許沁臉頰微臊,想求夸獎的心思就被人發(fā)現(xiàn)的感覺真是很微妙:“咳,有的。”她拿出一個證物袋,里面裝著一張便利店的小票,看地址是在報社附近,而打單時間是在一點五十分,小票內(nèi)容是兩瓶易拉罐裝的啤酒,“這是在保安室的擔(dān)架床下發(fā)現(xiàn)的,而找人替班的保安也說這不是他買的?!?lt;/br> “因為出事了,報社不是被暫時封鎖了嗎?所以樓內(nèi)的垃圾沒有被清理走,我們在案發(fā)辦公室門口的垃圾桶中發(fā)現(xiàn)那兩瓶啤酒,并且和便利店的店員核對了購買的牌子一致,而且店里的監(jiān)控顯示購買人正是武興為。不過有一點挺奇怪的……”</br> “怎么說?”李肖然也興奮了起來,這很有可能是可以證明兇手沒有不在場證據(jù)的證明,小票和啤酒瓶上應(yīng)該都還能找到兇手的指紋及dna。</br> 許沁因為已經(jīng)把啤酒罐送去鑒識科了,這會兒拿出來的是幾張照片,原本只是在一旁聽的眾人紛紛湊到跟前。</br> “這是……”</br> 李肖然看著照片頓時樂了:“兇手很憤怒啊,這是把啤酒罐子給踩扁了?”他拿著照片仔細端詳,隨后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他只喝了一瓶啤酒,另一瓶看起來更是直接被踩爆的?!?lt;/br> 這個時候蘇漾和柯顧的臉色已經(jīng)不怎么好看了,而其他人也很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什么特地跟同事說他要回去后還要去便利店轉(zhuǎn)一圈?”</br> 孫賢覺得挺費解:“這小子反偵察能力不是挺厲害的嗎,為什么在制造了不在場證明之后又犯下這么一個明顯的錯誤?”</br> 為什么?</br> 這個問題縈繞在眾人心頭,難道犯人不止一個?但也覺得說不通,他們并沒有找到有兩人以上共同犯案的證據(jù)。</br> “不?!碧K漾和李肖然異口同聲道。</br> 就在這個時候蘇漾的肩膀被人碰了碰。蘇漾一回頭,視線從喉結(jié)處抬高至凝視自己的雙目:“師兄?”</br> 柯顧沒說話,只是做了個動作,食指拇指仿佛在憑空捏著點什么,隨后這個動作不變手腕往外一翻。</br> 蘇漾拍手,恍然大悟:“師兄說的對,是意外?!?lt;/br> “沒錯,是意外?!崩钚と稽c頭表示贊同,“兇手對蒙綱毅產(chǎn)生犯意是買完啤酒之后?!?lt;/br> “???”余孟陽覺得自己腦子要跟不上了,“你們先等等,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如果說他犯意產(chǎn)生在買啤酒之后,可他分明在買啤酒之前就已經(jīng)偽造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說不通說不通。”余孟陽感覺到自己找到了邏輯的漏洞,越說越亢奮,“按照我們之前的推理,他之前準(zhǔn)備院子和狗都是為了對付其他人,而蒙綱毅單純是撞槍口上的。即便我們大膽做個假設(shè),他當(dāng)晚是要對另一個人下手的,那他不是應(yīng)該答應(yīng)同事的換班請求嗎?這樣無論在哪里殺人,他都可以說自己在值班。除非他原本的目標(biāo)人物也在報社,而且那么巧那個時間點也會出現(xiàn)在報社。”</br> 否則那條短信就根本談不上是不在場證明?那那個謊言的意義又在哪里?</br> “其實不矛盾?!崩钚と粎s笑了,“你覺得矛盾是因為你覺得他制造的那個薄弱且隨便的不在場證明是做給警方看的?!?lt;/br> 余孟陽傻眼了,難道不是嗎?</br> “如果他那個不在場證明是做給蒙綱毅看的呢?是不是一切就能說得通了?”</br> 余孟陽懵圈了,但其他人卻反應(yīng)了過來了。</br> “頭兒,我明白了!他的不在場證明并不是為了殺人計劃,甚至他那天可能根本就沒有殺人計劃,只是他在臨時起意后給蒙綱毅用了之前為‘懶惰者’布置好的圈套?!痹S沁眼睛亮晶晶的,明明眼底已經(jīng)布滿了血絲,可卻滿目的神采,“他的不在場證明根本就是歪打正著,他是為了在老編輯辦公室外面放信,做的不在場證明也是應(yīng)付老編輯的。之所以這么隨心所欲就是篤定老編輯查不出來,甚至根本不會查。用蘇哥他們的結(jié)論來說,這個兇手是未雨綢繆的行事方式,所以會這么來一手也不足為奇?!?lt;/br> 孫賢忍不住拍了一把許沁的頭頂:“妹子,行啊,比哥反應(yīng)快?!?lt;/br> 許沁傻笑,雖然還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長相,可余孟陽卻忍不住高看她一眼,至少人家把自己沒懂的搞懂了,而他現(xiàn)在思維還是亂得跟毛線球一樣。</br> 李肖然看他懊惱的模樣,覺得挺有意思的:“你順著捋就明白了,要不蘇漾你再給他模擬一次?”</br> “頭兒,我們也需要。”孫賢和曾郁也眼巴巴地瞅著。</br> 但是余孟陽非但沒覺得安慰,甚至飽受打擊,一個文職腦子都比自己快?而且這分明已經(jīng)超出犯罪心理學(xué)的范疇了吧?</br> 蘇漾掃了他一眼,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余孟陽趕緊繃住自己的表情,不敢再讓心思泄露半分。</br> “師兄?”</br> 柯顧一哂:“好,我給你配龍?zhí)??!?lt;/br> “明明是主角!”</br> “被人綁架被狗追外帶跳井里的主角?”</br> “沒錯?!碧K漾點頭,兩人嘴上沒消停,可位置都已經(jīng)站好了。蘇漾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不僅如此還打了一個電話:“我先走了,放心,大家都下班了你就約會吧,別惹女朋友不高興。”放下電話后,蘇漾帶上隊員的帽子,手上帶上白手套,整整領(lǐng)子。隨后蘇漾示意眾人,這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還差幾分鐘就十一點了。之前被他拉來的另一位龍?zhí)讓O賢就這樣從他面前走過,蘇漾對著他頷首示意:“孫編,下班了?這都十點了。”</br> 孫賢笑呵呵點頭:“你們也忙?!?lt;/br> 這下子是許沁和曾郁吃驚了,在他們這次詢問中確實有這樣的人,他說他當(dāng)晚是登記了加班時間的,他離開的時候碰見了武興為,再問他時間,那人說他是十點多就走了,不過查他的的士記錄,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十一點才打上車。雖然有一點出入,但許沁壓根沒有往這上面聯(lián)想。</br> 等孫賢走遠后,蘇漾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已經(jīng)沒有燈光的辦公室。等待片刻后,蘇漾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隨后從自己的包中拿出了一封信件,隨后拿著信件若無其事地往外走,走到了辦公室外,左右觀察了一下見四下無人隨即將信件投入門縫之中?;氐奖0彩宜蛩阏旅弊雍褪痔状蛩汶x開的時候,柯顧進來了:“小蘇啊,我來加班,給我留個門。”</br> 眾人就看見蘇漾的眼睛陡然變大,隨后立馬恢復(fù)了狀態(tài):“蒙老師,這么晚了,您還來啊。”</br> “忘了點東西?!笨骂櫺呛堑?,“我等等就走了。”</br> “誒,天黑,樓道暗,我送您吧?!?lt;/br> “這多不好意思啊?!?lt;/br> 蘇漾擺擺手:“我送您?!?lt;/br> 隨后他在前頭領(lǐng)路,柯顧在后面跟著,邊走蘇漾還說:“您老人家當(dāng)心身體,這幾天命案多,您晚上還是別一個人出門了?!?lt;/br> “怕什么?!笨骂櫭嗣掳?,“老頭子行得正坐得端,兇手不會找我的?!?lt;/br> “對?!碧K漾的臉色笑意顯然真切了一點,看著辦公室就要眼前,沒再往前走,“您老慢點,我先下去了,有事您叫我?!?lt;/br> 而柯顧推門進房間的時候打開燈剛想往里走就看到了信封,神色凝重。</br>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br> 隨后柯顧展開信,點亮臺燈,這一忙就是幾個小時。</br> 而回到保安室的蘇漾嘴角噙笑,看著說要馬上就走的人辦公室的燈一直亮到夜深。</br> 蘇漾示意眾人這個時候時間已經(jīng)到一點五十了。他抻了個懶腰,看了一眼辦公室依然亮起的燈,哼著小曲去便利店,買了兩瓶啤酒,啤酒是特案組小冰箱里拿出來的。</br> 一瓶被蘇漾拿在手上,另一瓶直接打開喝了。</br> 邊喝邊往老編輯的辦公室走,目睹他舉動的眾人都睜大了眼睛,就連李肖然都有些訝異。所以武興為買兩瓶啤酒,竟然有一瓶是給老編輯買的。</br> “?。 痹S沁不禁叫了一聲,隨后捂住了嘴巴,她覺得自己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蒙綱毅的女兒說他這輩子就兩個愛好,一個是抽煙斗,一個是喝啤酒。”</br> 這種感覺太讓人不好了。</br> 總讓人會擔(dān)心會不會哪一天帶著你喜歡的東西來見你的朋友其實是別有居心的。</br> 不過幸好的是,武興為并沒有進去,至少在蘇漾的推斷中,武興為并沒有進去。</br> 蘇漾在辦公室門口站了一會兒,正想舉手敲門的時候,里面的柯顧突然拿起手機:“是小蘇警官嗎?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br> 而站在門口的蘇漾手中已經(jīng)喝空了的啤酒罐應(yīng)聲落地,蘇漾一腳將啤酒罐踩扁。</br> 蘇漾整個臉漲得通紅,和害羞的紅不一樣,是惱羞成怒的紅,他眼睛瞪得很大,就像金魚一樣,隨后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仿佛上不來氣一樣。等屋里的電話講完,柯顧還在嘀咕警察大題小做的時候,蘇漾重重地將手中的另一個啤酒摔在了地上,隨后一腳踩爆。</br> 啤酒罐開裂的瞬間,啤酒花四濺,隨即還發(fā)生了巨大的響動。</br> 眼前的一切讓余孟陽只覺得自己大腦已經(jīng)缺氧了,他現(xiàn)在可以理解林局為什么要給特案組那么多優(yōu)待,別看李肖然是組長,他是隊長。可特案組跟三個中隊各自下設(shè)的三個小組可不是一回事,李肖然是可以直接臨時借調(diào)其他中隊成員的,行動組也是無條件配合他們所有行動的。</br> 簡單點說,就是說特案組的行政級別比各中隊還要高半級。</br> 再說現(xiàn)場,壯烈犧牲的兩個啤酒罐的模樣和許沁曾郁找到的兩個啤酒罐模樣極為相似。之后的故事就不用再演繹了,柯顧從里面拉開門,把蹲在地上喘氣的蘇漾拉起來,半摟半抱地拍拍他的肩膀:“先緩緩,以后這種方式少用。”</br> “額,蘇哥是?”</br> “人格扮演,師弟要將自己完全代入武興為的性格之中,我們對武興為的性格描繪越具體,進行人格扮演的危險系數(shù)就越大。尤其是武興為的人格中具有一定地反社會傾向。具有一定心理學(xué)基礎(chǔ)扮演的才像,但也正是因為有這方面的專業(yè)知識,他會將自己沉浸在其中,如果不能及時脫離,會對他的情緒造成負(fù)面影響,而如果經(jīng)常使用這樣的方式……”柯顧挑起眉梢,“也不是沒有人因為這個情緒崩潰,如果用在歪門邪道上,最后變成多重人格也是有的?!?lt;/br> 眾人:“……”真實瑟瑟發(fā)抖。</br> 不過柯顧這么一說,李肖然倒是不好意思了:“是我考慮不周,蘇醫(yī)生,以后不這么用了?!?lt;/br> 蘇漾終于喘勻了氣,搖搖頭:“沒事,我心里有數(shù),不行的時候肯定不上,再說不是還有師兄頂著嗎?”</br> 這一句話就把柯顧炸了一天的毛徹底撫平了,盯了蘇漾半晌,也點了點頭。</br> 李肖然看著這對師兄弟只覺得牙疼,拍拍手:“好了,如果沒有別的疑問,我們討論下一個問題。”</br> “什么問題?”許沁認(rèn)認(rèn)真真地打開筆記本,</br> 就聽李肖然接著道:“該怎么跟阿姨解釋我們辦公室啤酒罐爆炸了?”</br> 眾人:“……”</br> ……</br> 他們當(dāng)然不是因為撲空就放棄了對武興為的追捕,他們討論完案情又討論完如何討好保潔阿姨后,李肖然接到了林厲的電話。放下電話后,李肖然正了正神色:“通緝令已經(jīng)全城發(fā)布,也已經(jīng)交由各交通關(guān)卡,有什么線索會及時聯(lián)系我們,現(xiàn)在,趕緊補覺能睡多久睡多久,解散?!?lt;/br> 大家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了,更不用說昨晚大家都熬了一個通宵,今天又是連軸轉(zhuǎn)轉(zhuǎn)到現(xiàn)在,而時鐘早已指向凌晨四點,夏天快來了,再過兩個小時就能看見日出了。</br> 看見凌晨四點的城市對于他們而言已經(jīng)是平常事了,他們沒有那么多雞湯感慨,因為熬通宵往往伴隨著的是棘手的案件,爭分奪秒不過是擔(dān)心下一個被害人的出現(xiàn)。</br> 柯顧拉著蘇漾回到了蘇漾早上睡的休息室,把蘇漾往床上一按:“睡覺?!比烁癜缪萦卸嗬?,柯顧比所有人都知道,現(xiàn)在睡眠才是最好的補充劑。</br> “那你呢?”</br> 蘇漾突然拽住了柯顧的衣角,他沒睡幾個小時,可師兄比他睡的還少。</br> “我沒事,習(xí)慣了,我再去捋捋案卷?!痹究骂櫞_實對案件沒有那么上心,但是看著蘇漾沒日沒夜的模樣,他也忍不住想幫一幫他,別的不說,至少別在死人了。</br> 為什么他們看見啤酒罐照片的時候臉色都變了,就是因為他們想到了另外一層。如果那瓶在完好無損情況下被踩爆的啤酒是武興為為了老編輯準(zhǔn)備的,很有可能他們之前的推測就是錯誤的,武興為對老編輯的敬重并沒有因為老編輯對于郭康偉進行澄清性報道而憤怒,更有可能的是他把那篇報道的責(zé)任歸咎于警方。</br> 武興為是保安,他甚至很可能就是柯顧和蘇漾第一次去報社時把搖桿搖起的保安。在知道警方找過老編輯后,他是很有可能這樣想的。</br> 如果是這樣……</br> 柯顧笑容頓時無奈了起來,如果當(dāng)初老編輯沒有打電話給他們,沒有讓武興為聽到,很有可能之后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br> 系列案件,每多一個受害者他們就多一些線索,就離兇手更近了一步,但這樣鮮血淋淋的線索并不是他們想要的。</br> 柯顧知道蘇漾會自責(zé),因為他也自責(zé),自責(zé)為什么沒有再快一點,自責(zé)為什么沒能更早鎖定兇手。</br> 柯顧剛想往外走,衣擺再次被蘇漾扯住了:“一起睡,是你告訴我的,睡眠不足腦力下降做出的判斷也是錯的?!?lt;/br> “那我去外面再找一張床,這樣行吧?”</br> 蘇漾卻搖搖頭,手執(zhí)拗地拽住他:“一起睡?!?lt;/br> “床小?!闭f完這話柯顧忍不住想把自己搖醒,明明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明明自己費盡心機登堂入室不過就是為了修復(fù)兩人的關(guān)系,可這么個大好機會擺在眼前,柯顧卻推開了。就連柯顧都覺得自己腦子有病,去他媽的理智,不管現(xiàn)在的蘇漾在他眼里多不清醒,先同床共枕了不好嗎?</br> 腦子里自己跟自己打了一腳,可腳步還是沒能邁動,柯顧抹了一把臉:“床太小睡不踏實,你睡,我就在外面?!?lt;/br> “不。”</br> 蘇漾就這樣定定地看著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柯顧徹底邁不動步子了——</br> “以前學(xué)校的小床我們都能擠下,這個可比那個大?!?lt;/br> 這一覺兩人都睡了一個瓦實,睜開眼睛一看手表已經(jīng)早上八點了。踏踏實實的四小時睡眠對他們現(xiàn)在的狀況而已已經(jīng)很奢靡了。</br> 蘇漾一動,柯顧也跟著醒了。</br> 看著睡眼朦朧看著自己發(fā)呆的小師弟,柯顧嘴角揚起一抹笑等著極大可能昨晚睡前斷片的蘇漾炸毛,炸吧炸吧,炸毛多可愛,炸毛了他才能擼。</br> 沒想到當(dāng)因為熟睡產(chǎn)生的紅暈漸漸從蘇漾臉頰褪下后,蘇漾清了清嗓子,舉起手:“嗨,師兄早?!?lt;/br> 柯顧詫異了,他反問道:“早,小師弟,你知道現(xiàn)在是哪年嗎?”</br> “師兄你是不是因為睡眠太少記憶力衰退了?”蘇漾伸手摸了摸柯顧的腦袋,“也沒發(fā)燒啊,我等等打個電話問問老師怎么回事。”</br> 蘇漾邊碎碎念邊下床,柯顧伸手就拽住了他:“我們老師主攻犯罪心理學(xué),精神學(xué)科他不行?!?lt;/br> “我問的問題就是跟心理學(xué)有關(guān)系有關(guān)系啊。”蘇漾一臉呆萌,腳步向后撤了一步,“比如理智領(lǐng)袖型人格如何一夜之間變成躲避型人格患者?!?lt;/br> 柯顧:“……”</br> 看著一臉呆萌可腳底滑不溜丟的小師弟,柯顧陷入了沉思。</br> 孩子叛逆了怎么辦?打一頓能好嗎?</br> ……</br> 嬉鬧歸嬉鬧,兩個人還是抓緊時間洗漱了一番,只不過在出公共浴室的時候蘇漾被柯顧揪住了領(lǐng)子:“小師弟,別走。”</br> “師兄,有事您吩咐?!碧K漾作乖巧裝狀。</br> “吹干頭發(fā)?!?lt;/br> “好麻煩的?!碧K漾用毛巾趕緊擦一擦,“而且男人吹頭發(fā)都娘啊。”</br> 柯顧挑起眉梢:“哦,蘇小姐,請吹頭發(fā),你不吹我就幫你吹了?!?lt;/br> 想到曾經(jīng)纏著柯顧,非讓柯顧給自己吹頭發(fā)學(xué)生時代的自己,蘇漾就有些心虛??s縮肩膀,乖乖地插上風(fēng)筒。</br> 他坐在凳子上,看著眼前的鏡子,而鏡子中的柯顧就他身后站著。蘇漾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就像是柯顧不會輕易再跟自己擠一張小床一樣,自己也不會再纏著師兄讓他給自己吹頭發(fā)。</br>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怎么追憶,那也是過去了。昨天他也是受了牛流芳的刺激,一時壓不住心底的潘多拉魔盒,嫉妒心就這樣泄露了出來。</br> 正出身,他的頭頂就出現(xiàn)了一只溫?zé)岬拇笫?,擋住了風(fēng)筒的熱風(fēng):“頭皮不燙?”</br> “嘶——”蘇漾這才后知后覺剛剛風(fēng)筒一直對著吹的地方燙得發(fā)疼,“疼疼疼!”</br> 柯顧搖搖頭,接手了蘇漾的工作,他不是不想幫蘇漾吹,只是他實在不會吹頭發(fā)。他就只會吹干,可他記得從前講究的小師弟會扁著嘴說自己把他吹成了直男發(fā)型。</br> 吹頭的人不知道那只不過是撒嬌,被熱風(fēng)吹的人不知道其實沒有不愿意,只有關(guān)心則亂。</br> 不過此刻再纏綿的的心思都抵不過人命。</br> 溫馨的晨曦時光轉(zhuǎn)瞬即逝,隨后他們就投入到了無休止的追捕之中。</br> 武興為所有的人際關(guān)系都需要排查,不過正如柯顧所言,作為一個自戀型人格障礙者,他的朋友并不多,大多數(shù)的朋友都因為忍受不了他的自大和偏執(zhí),斷了來往。所以排查工作并不難進行,反倒跟他關(guān)系比較好的還是他的同事。</br> 那個同事說其實武興為的性格跟剛?cè)肼殨r有一定的變化,最開始他們認(rèn)識的時候,他記得武興為是一個特別憤世嫉俗的人,但是因為武興為喜歡看書,有一次被吃完午飯出來遛彎的蒙綱毅碰見了,兩人聊了幾句,蒙綱毅確實覺得武興為悟性不錯鼓勵了他幾句,后來又給他列了書單。在同事眼中,兩人雖然算不上朋友,倒也稱得上是忘年書友。</br> 同事說從那之后,武興為的性格就開始發(fā)生了一些轉(zhuǎn)變,雖然還是很自負(fù),但是整個人氣場溫和了一些。除此,這個同事還提供了一個應(yīng)征了他們之前的偵查和猜想的線索——</br> “大武好像有幾個學(xué)生,可能是書友會之類的吧,他們都叫他老師。雖然我問起來的時候,大武說那些不是他的學(xué)生,是他的試驗品??赡艽笪洳幌氘?dāng)保安,想轉(zhuǎn)行試帶的學(xué)生吧。不過那些學(xué)生倒是對他挺尊敬的,之前大武生病住過一次院,那些學(xué)生買了好些東西去看他,我看著都羨慕?!?lt;/br> 這就徹底符合了在縫目案中,蘇漾看到的現(xiàn)場。為什么死者對兇手毫不設(shè)防,為什么兇手能夠知道受害者的那么多私密。</br> 可惜的是,知道這些只對之后的審訊以及起訴有幫助,但是對現(xiàn)階段抓捕武興為并沒有太多的幫助。</br> 大家都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通緝令發(fā)出去了,他們已經(jīng)接了好幾個報警電話,但是跑過去一看都撲了空。</br> 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十二點半點,大家揉著咕嚕嚕的肚子坐在辦公室垂頭喪氣之時,有個預(yù)審科的小姑娘跑了上來:“李組,你們昨晚帶來犯人說他愿意交代武興為的行蹤?!?lt;/br> 李肖然豁然起身:“走,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lt;/br> 但就在他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蘇漾和柯顧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br> 兩人都接起電話,半秒鐘后,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br> “頭兒,城西書城。”</br> 先說柯顧接到的那通電話,柯顧最開始接起來的時候直覺是騷擾電話,因為對方的聲音壓得實在太低,低得柯顧都沒有聽清,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柯警官,我是張童月,書城的前臺,我看見你們在找的人了,我還看著他身邊跟著一個小男孩。”</br> 而蘇漾接到那通電話卻是蘇漾怎么都沒有想到的,電話那頭是一個焦急的女聲——“是、是蘇警官嗎?我叫蔣慧秀,我知道我這個請求很冒昧,但是我兒子明易不見了您能不能幫我找找?求求您了……”</br> 說到后來蘇漾已經(jīng)聽出了女子的哭腔,姓蔣的女士,明易……蘇漾眼前突然閃過了一枚用膠紙貼住了姓氏的校牌。</br> “蔣明易失蹤了?!”</br> “他每天中午放學(xué)之后都會去書城,我因為放心不下,下班之后會去看一眼。但是我今天沒有找到我兒子,問了書城的人他們說見他跟一個成年男子離開了……”蔣慧秀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書城的員工說他們之前就認(rèn)識,可我根本不知道,我報警了,可警察也只能從監(jiān)控查起,我擔(dān)心時間耽誤了,我兒子會不會……”</br> “書城……”</br> 蘇漾腦子快速回憶了一遍他和蔣明易在地鐵遇見的情形,最后畫面定格住了——</br> “《神曲》可不是普通小學(xué)生能看得明白的?!?lt;/br> “其、其實,我自己看也看不太明白。但是老師講得很生動?!?lt;/br> 老師……</br> 蘇漾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蔣女士,您兒子這段時間還在看《神曲》嗎?”</br> “對,是一直在看。”蔣慧秀抽了抽鼻子,“我今天早上送他上學(xué)的時候,他還跟我說他看到一個地方覺得老師講錯了,他要去問問?!?lt;/br> “蘇警官,你說會不會我兒子看書看得走火入魔了,《神曲》我也翻過一點,講了好些個神鬼地獄的,我兒子會不會想不開???”</br> “你先別急,站在原地等我們,我們馬上就過去!”蘇漾掛了電話后,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蔣慧秀和張童月兩個人的消息一對,大家都知道要出事了。</br> “媽的,對老人下手之后對孩子下手,他自己就是個社會渣滓!”孫賢狠狠地踹地,“我去通知交警封路?!?lt;/br> 李肖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可能再去審那個嘴里沒有半句實話的牛流芳,他把牛流芳的審訊交給了許沁和曾郁,臨走前柯顧還特地叮囑了一句——別被對方牽著鼻子走。</br> 之后柯顧、蘇漾跟著李肖然一起上了車,柯顧開的車,李肖然通知行動組,而蘇漾則給在看監(jiān)控的警察打了電話:“找到他們最后攝像頭能拍攝到的地方,把時間和地址發(fā)給我。拐走孩子的就是我們在通緝的武興為,但是這一點不要告訴蔣女士避免他的恐慌。你可以試探地問問她看她對這個人和這個人名熟不熟悉。”</br> “蘇警官?”</br> 蘇漾一怔,就聽那邊說:“蘇警官,是我啊,跟您一起去報社的那個,您還記得嗎?”</br> 蘇漾:“……”要不是他判斷出來小警察是真傻不是假傻,他都要懷疑小警察是不是就是兇手了。</br> 熟人就更好辦事了,省去了繁文縟節(jié),蘇漾快速地把工作布置了下去。不多時,掛著警燈的車一路走應(yīng)急車道,將原本的路程足足縮短了一半,他們很快就到了城西書城。</br> 一進書城大門,一個人影差不多是撲過來的,蘇漾趕緊扶?。骸笆Y女士,您冷靜一點?!?lt;/br> 人影正是蔣慧秀,她并不是要撲到蘇漾身上,而是想給他們下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找找我兒子吧,他就是我的命,求求您找找他吧。”</br> “您先起來,我們會的,現(xiàn)在全城的警力都在搜索明易的下落,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地找到他的?!?lt;/br> “那一切就拜托了……”原本瘦瘦弱弱的一個女人,此刻就像是力大無窮一般,蘇漾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開都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為母者強啊……蘇漾想到這里突然想起自己也好久沒回家了,等案子結(jié)了就回家小住幾天吧。</br> “您先坐著,有我的同事陪著您,您也仔細回想一下明易平常有沒有提到特殊的事情?比如特殊的人,特殊的地點等等?!?lt;/br> “明易最喜歡看書了……”說到這里,蔣慧秀眼圈又紅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他看那么多書,不然也不會像今天這樣?!?lt;/br> “不?!碧K漾拍了拍她的手背,“書沒有錯,有錯的是人心。”</br> 蔣慧秀一怔,看著拉著柯顧往遠處跑的蘇漾,盯著他們的背影看了良久,點了點頭。</br> 就像她遇人不淑,但那不代表世界上就沒有美好的感情了。思及此,蔣慧秀突然間找回了勇氣,她好想好想告訴她的兒子,告訴她,其實媽媽已經(jīng)不恨了,媽媽不想用剩下的華年去恨一個渣男,媽媽更不想你背負(fù)著媽媽的恨走下去。</br> ……</br> 別看小警察有時候傻乎乎的,但是他執(zhí)行力其實很強,蘇漾跟他說了之后,他很快地將所有的目擊證人集合在了一起,也幸虧是張童月發(fā)現(xiàn)了那個男人是武興為,他們幾乎在十分鐘之內(nèi)封鎖了書城。所以還能找到不少目擊證人。</br> 不過問了一遍話后,小警察留下了三個人是知道最多有效信息的。所以蘇漾他們一到,就已經(jīng)知道了武興為和蔣明易的大致對話。</br> 蔣明易放學(xué)之后在老時間老地方看書,然后武興為找了過去,兩人似乎是認(rèn)識的,蔣明易叫對方“老師”,然后蔣明易說了武興為之前有地方說錯了。隨后兩人激烈地爭論起來《神曲》中的問題,之所以有人會注意到,也是因為一大一小爭吵的場面太少見了。</br> “又是《神曲》……”蘇漾唇角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武興為這是還想殺人啊。”</br> 柯顧拍了拍蘇漾的肩膀:“他想殺人,我們就阻止他殺人,你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有可能會去哪里?把你覺得有可能的地方都找出來,我們?nèi)耸殖渥?,都分出去,一定能搶在他前頭?!?lt;/br> “好,我需要一張地圖?!?lt;/br> 這里是書城,這類東西最好找了,小警察一口氣抱過來一摞地圖。蘇漾從里面挑出了城西的地圖,三起命案都發(fā)生在城西,書城也在城西,武興為的住所地也在城西……在這種警方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的情況下,武興為一定還會在城西。而且他現(xiàn)在目的就是殺人,不是逃命。</br> 城西書城屬于在城西比較居中的位置上,武興為一定不會選擇其他區(qū),而且也沒有條件選擇其他區(qū),所以蘇漾斷定他還會選擇城西。</br> 蘇漾在城西書城為中心十五分鐘車程以內(nèi)的地方畫了一個圈,隨后他趴在地圖上,擰著眉頭拿鉛筆勾勾畫畫。五分鐘后,額頭布滿汗珠的蘇漾抬頭報出了五個地名。</br> 這五個地方都不是居民區(qū),而是工廠,從食品加工到印刷廠,看起來沒有絲毫關(guān)聯(lián),但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是深究原因的時候了。</br> 李肖然下令開展地毯式搜索,而且他們則分別帶人前去蘇漾圈出來的五個地點。</br> 離開書城之前,柯顧見蘇漾認(rèn)認(rèn)真真地捧著《神曲》閉上了雙目,口中念道——</br> “如果老天當(dāng)真有眼,那就讓無辜者平安無事,讓暴怒者受盡苦痛?!?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