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路程，喬晶晶真的坐到前面去了，一路幫于途開著導航。可是卻又忽然不肯跟他多說話了，最長的一句大概就是回答他她家的地址。
    到鯨市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汽車停在喬晶晶家別墅門口。熄了火，誰都沒有急著下車。
    一旁的別墅燈火通明，隱隱傳來麻將聲和熱鬧的人語。驀然幾朵煙花在天空中綻放，旋即又歸于靜寂。
    于途從空中收回視線，看向喬晶晶，她正望著外面出神，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倏然垂了下來。
    “晶晶。”于途開口，然而才叫了她的名字，就被她飛快地打斷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
    隨即她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于途在車里遲滯了片刻，定了定神，跟著下了車，從后備箱里拿出她的行李。
    已至深夜，車外的溫度更低了一些，喬晶晶站在車邊，卻一點都不覺得冷，想到之前自己在服務區那軟綿綿不爭氣的樣子，臉上還有點燥熱。
    于途把行李箱和車鑰匙遞給她，她飛快地伸手去拿。
    “我先回去了。”
    行李箱卻沒有拿動。
    于途的手牢牢地握住了拉桿，喬晶晶抬頭看他，于途盯著她問：“你什么時候回上海？”
    喬晶晶不想回答他，低頭看箱子上的花紋。
    于途耐心地換了個詢問方式：“小朱說你初四就要回上海，初五早上飛去外地拍戲，是這樣嗎？”
    她的行程都被笨蛋助理賣光了，喬晶晶郁悶地回答：“差不多吧。”
    “我知道了。”于途松開行李箱，“春節快樂。”
    你知道又怎么樣？
    “……春節快樂。”
    她潦草地回了一句，拉著行李箱往門口走。可是到了家門口，按門鈴前，又忍不住回頭。
    于途還站在原地。
    或許因為夜色深沉，路燈下他站在那里看著她的樣子莫名地讓人覺得溫柔又落寞。
    她放在門鈴上的手忽然就按不下去了。
    鬼使神差地，她問了一句：“你怎么回去？”
    “走回去，這里離我家不遠。”
    “你到家……”
    她及時住了口。
    他卻立刻回答說，“好。”
    “我不會回你的。”
    “嗯。”
    喬晶晶懊惱地瞪著他。
    身后的別墅忽然喧鬧起來，里面的人好像發現了門口的動靜，腳步聲紛沓地朝門口跑來。
    于途瞥了一眼別墅，看著她輕輕地笑了一下，“晚安。”
    他轉身離開。
    別墅的門很快打開了，父母和親戚們一涌而出，喜氣洋洋地把她圍住，擁著她往里面走。喬媽媽左看右看，問了一句，“你的司機呢？”
    司機啊……
    她忍不住回頭看去，卻被親戚們擋住了視線，什么都看不見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喬晶晶忽然就想玩游戲，想打麻將，想吃夜宵，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可是捧著飯碗霸占了老爸的麻將位后，她又老是走神，有一把自己胡牌了都沒注意，惹得喬爸爸十分想把她趕下麻將桌。
    擺在手邊的手機在她輸了好幾把后跳出來消息。
    “我到家了。”
    喬晶晶忽然又無心戀戰了，把位置還給了喬爸爸，一個人拿著手機跑到了客廳沙發上。
    都已經半個小時了，不是說很近嗎，怎么走這么久？
    他家是不是還在原來的地方，在老城區？
    “姐，大年初一玩什么手機，我們再開一桌吧。”表弟賊兮兮地湊過來。
    喬晶晶躲開他，“干什么？”
    “再開一桌啊，我們不嫌棄你打牌差。”
    另外兩個弟弟妹妹也過來慫恿，喬晶晶無奈地被他們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只玩一會會。”
    弟弟妹妹們歡呼著去收拾桌子拿麻將。
    已經快要凌晨一點，家里卻依然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喬晶晶握著手機站在客廳，看著熱熱鬧鬧的親人們，腦中不知怎么就劃過一個念頭——
    她希望這樣的場景里，有他。
    于途在家門外等了十幾分鐘，微信上毫無動靜，他微微嘆了口氣，掏出鑰匙正要開門，門卻從里面打開了。
    于媽媽開門看見他，埋怨說：“我就聽到有動靜，到家了怎么不進來？”
    于途收起鑰匙，“不是說了不用等我，你們怎么還沒睡？”
    于媽媽說：“你一直不回來我們不擔心啊？你到底去干什么去了，大年初一的跑得不見人影。”
    于途低頭換鞋：“沒什么事。”
    于媽媽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沒再問下去，一家人很快洗漱洗漱睡了。
    躺在床上，于媽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于爸爸被她吵得也睡不好，抱怨道：“你翻來翻去地干嘛呢？”
    “唉。”于媽媽長嘆一聲，“我沒跟你說，上次于途回來，跟我說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了，長得漂亮就是不會照顧人。我琢磨著這也沒啥，于途從小到大什么時候在我們面前漏過心思啊，看來是真喜歡人家，可今天這事，我心里不痛快。”
    她分析說：“他今天肯定去見那姑娘去了，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估計沒得到什么好臉色。我們兒子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姑娘多得不得了，什么時候追過人啊，這得多漂亮的女孩子把他弄成這樣。而且這大年初一把他喊出去一整天，這么晚才回來，也太不懂事，以后恐怕也難相處。”
    她越說越不是滋味，心思不由有些活動，“前幾天大姨跟我說要給他介紹一個姑娘，家里開廠的，學歷也高，大姨說人家姑娘照片都沒看，聽了名字就愿意得不得了，說是于途一個高中小兩屆的校友。我說他好像有對象了，就推了。可這不會照顧人就算了，這么不懂事可不行……”
    她推了推從頭到尾沒發言的于爸爸，“你說，要不明天我還是跟于途說說，這邊也見見吧，說不定也看對眼了呢，那姑娘的照片大姨發我了，也挺漂亮，說不準比他追的那個還好看呢。”
    “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呢。”于爸爸打了個哈欠，“他這不是還沒成嗎，于途也許追不上呢，那你不是白操心了嗎？睡了睡了。”
    于媽媽氣得捶了他一下，惱怒地翻身睡了。
    渾然不知已被蓋章“不懂事難相處”的喬晶晶做了一晚上零零碎碎的夢，第二天頭昏腦漲地醒來，半閉著眼睛下床，差點踩到了什么東西。
    哦，不對，是一個人。
    靠床坐在地板上的人發現她醒了，立刻抱著手機爬起來，高興地說：“你總算醒了啊。”
    說完她立刻低下頭，雙手劃動不停，興高采烈地說：“終于可以開聲音了，靜音打游戲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緊接著王者榮耀的游戲音效就響起來。
    喬晶晶：“……”
    喬晶晶去刷牙洗臉，回來的時候佩佩終于打完了，坐在床邊賊兮兮地打量她。
    喬晶晶：“……你干嘛。”
    佩佩拿起喬晶晶的手機晃了一晃，“我不是故意看的啊，消息自己彈出來的，于途問你醒了沒哎。”
    喬晶晶：“……”
    她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卻沒有回復。
    佩佩湊過來：“給我看看你們的聊天記錄。”
    喬晶晶立刻關了：“沒有。”
    “討厭。”佩佩捶了她一下，不死心地追問：“你和于途，你們現在，嘿嘿，什么關系啊？”
    喬晶晶說：“高中同學。”
    佩佩：“……我跟你說，我作為你的忠實支持者，你的活動我都看的，當然也看比賽了好嗎？看見于途上臺我下巴都掉下來了，你們什么時候聯系上的啊？”
    喬晶晶：“就游戲里啊。”
    佩佩睜大眼：“然后你們就在現實中見面了，然后他真的教你打游戲？”
    四舍五入一下的話，“差不多吧。”
    佩佩登時激動得不行，“學神教你打游戲，那你的夢想不實現了？”
    ……多年閨蜜什么的真的很煩，簡直對她的心理活動了如指掌。
    喬晶晶轉移話題：“你怎么也開始打游戲了？”
    “就是看了你的比賽啊，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我老公之前就打，正好帶我。對了，你用微信還QQ登陸的啊，你那個微信叫閃閃發光的號很少打啊，是不是有別的號？”
    “我用小號了。”
    “加我加我。”
    “你微信？我QQ區的。”
    “……成年人為什么要用QQ！”
    “大概為了不跟你組隊吧。”
    佩佩跳起來：“我已經是黃金了！”
    “……哦。”
    冷漠。
    佩佩在她家玩了一會就回去聚餐了，喬晶晶接下來也有一堆聚餐，一頓連著一頓，還好年后李導的電影是要求她增肥的。
    年初三晚飯后，佩佩又來串門，蹲在她房里玩了一會覺得有點無聊，慫恿她：“要不我們出去玩吧，鯨市這兩年變化很大啊，東酒那邊沿湖造得可漂亮了。”
    她拿出手機給喬晶晶看照片，“有些小咖啡館什么的都很有情調，都有小包廂，你進去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可以看湖景，去不去去不去？”
    喬晶晶看了下照片，有點心動，“現在太晚了吧。”
    佩佩無語：“才七點！你是不是大城市里待的人啊，再說本來就是看夜景啊。”
    喬晶晶考慮了一下，“好吧。”
    出去也好，免得在家里老是忍不住刷微信，一不小心回他了怎么辦。
    結果到了咖啡館，主要活動還是刷手機。
    一定是因為聊了幾句佩佩就開始玩游戲的緣故。喬晶晶很不負責地把責任推給了閨蜜。
    在佩佩的游戲音效中，喬晶晶無聊地刷了一會朋友圈和公眾號，然后不小心又打開了于途的微信。
    “哎，于途這么多條微信你都沒回？”
    哪多了，早中晚各一條而已。
    不對！
    喬晶晶立刻關掉手機，把湊到她身邊的腦袋推開：“你干什么，專心打游戲。”
    “打完了啊。”
    佩佩拉著她：“給我看看嘛，我跟我老公談戀愛的時候有沒有給你截了幾百張聊天記錄？”
    喬晶晶沒好氣地說：“我要求的嗎？還占我手機內存。”
    “小氣。”佩佩坐回對面自己的椅子，“哼，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我剛剛在你車上發現于途的駕駛證了。”
    喬晶晶一愣。
    駕駛證？
    對哦，前天后來她坐到前面去了，于途的駕駛證被留在了后座，她完全忘記了，但是于途怎么也不記得拿走。
    “我不是故意看的啊，就是把羽絨服放后座的時候看見了，還以為是你的呢，順手打開看了一下。哎~好久沒見學神大人了，看照片還是一如既往的帥啊。”她感嘆了一聲，然后語氣一轉，“所以，請問晶晶小姐，你們怎么會在一個車里，又在后座上干了什么？”
    喬晶晶：“……什么都沒干。”
    但是如此誠實的答案顯然不能取信于不知腦補了什么的佩佩，她不屑地說：“我信你才怪，算了算了，不逼你了。”
    “其實吧，我覺得有點爽，什么時候看見于學神這樣啊~~~不過晶晶，你到底對人家有沒有意思啊？要是有意思別老晾著，學神他也很高傲的。”佩佩提醒她。
    喬晶晶喝了一口果汁。她哪有晾著他，只不過想兩個月不理他而已。
    佩佩挖不到什么八卦，只好又去玩手機了。
    小包廂里有點安靜。
    喬晶晶想起了念書的時候，她們也是這樣，放假的時候就找一個地方一起做作業，一起看小說，一起聊那些秘密心事。
    那時候佩佩也喜歡著一個男孩子，后來，她卻嫁給了另外一個人，過得美滿幸福。
    她曾經也以為，她的生命中不會再有于途。
    如果不和于途在一起，她會幸福嗎？
    肯定是會的，她會讓自己過的很好。
    但總有哪里，是不一樣的。
    佩佩忽然驚叫一聲，“我暈！晶晶，咱們還是被人發現了。”
    喬晶晶回神：“怎么？”
    “好像有路人拍到我們的照片發到朋友圈了，然后轉來轉去轉到我們班級群了，現在群里正在討論你呢，還艾特我。”她把手機推給她看。
    喬晶晶低頭看了一下，高中班級群里正飛快地刷著消息。
    “@佩佩，你和喬晶晶一起是不是啊？”
    “在哪啊，據說是東酒那邊地下停車庫拍到的。”
    “@佩佩，現在好多同學在KTV聚會唱歌，喊喬晶晶一起來啊。”
    “就是就是，大家都十幾年沒見了。”
    “別鬧了，大明星才不會來好不。”
    喬晶晶往上翻了下KTV聚會的名單，便不甚在意地把手機還給了佩佩。
    佩佩接過手機，堅決地說：“我決定裝死。”
    她無聊地戳了一會手機，突發奇想地說：“晶晶，把你的王者號給我玩一下吧，想試試打高端局什么感覺。”
    喬晶晶：“……你想去坑人嗎？”
    佩佩不服氣：“我打得也很靠譜好嗎？只是沒一直排位而已，行不行啊~~~”
    喬晶晶實在擔心她會害她被舉報，但看她一臉哀求，只好開了游戲，把手機遞給她，“打不過記得給我。”
    說完不由一愣，這句話，經常是某個人對她說，沒想到今天竟輪到她對別人說了。
    “知道了知道了。”佩佩喜滋滋地搶過手機。
    結果她嘴上勇氣十足，刷了下喬晶晶的游戲面板，竟然又慫了：“算了，我還是有點不敢。”
    她在喬晶晶的號里溜達，不時發表一點點評。“你這ID真神奇，摘棉花什么鬼……哇，排位勝率這么高……上海市第十百里守約……哎，你還有兩個五連絕世！”
    喬晶晶一怔，“什么？”
    “五連絕世啊，你自己打的自己忘記啦？”
    喬晶晶疑惑地拿回了手機。
    “對戰資料”里是玩家各項戰斗數據的統計，最下面會顯示MVP、三連四連五連和超神的次數，她其他數據都很正常，“五連絕世”后面卻真的跟著一個2字。
    這代表她有兩次五連絕世。
    可是明明在參加娛樂賽之前這個數字還是0，而比賽結束后她就再也沒玩過游戲了。
    這兩個五連哪里來的？
    腦海中依稀有什么東西閃過，喬晶晶急切地點開了“歷史戰績”。
    然后目光便凝住了。
    “晶晶，晶晶？”
    幾分鐘后，佩佩看她還在盯著游戲界面，忍不住出聲叫她。
    喬晶晶仿佛從迷思中被驚醒，她放下了手機，目光卻仍然有些愣愣地。
    佩佩在她面前揮了揮手：“你怎么啦？”
    喬晶晶沒有動，良久，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抬眸看向佩佩，“今天晚上高中同學在KTV聚會？”
    “是啊。”
    “我想去了。”
    “啊？”佩佩呆呆地看著她。
    “你的手機給我。”
    佩佩呆呆地把手機解鎖了給她。喬晶晶拿過手機，點開微信班級群，發了一條微信。
    佩佩：
    好的，我馬上帶她過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