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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義勇親王府,五王爺沖稽延高聲下令,“去榮國府看看環(huán)兒！”話落,挑釁的瞥了三王爺一眼。
    三王爺容色平淡,攏在袖中的手卻暗暗握拳。
    稽延咳了咳，小聲提醒,“王爺，您要不換一身衣裳？”襠部這么一大灘,實在是太那個啥了。
    五王爺臉色黑沉，立即翻身上馬，往最近的錦衣閣奔去。
    彥靖心知兩王不合,故而躲得遠遠的，躬身相送，等混不吝的五王爺走了，這才上前與三王爺同往大理寺官衙而去。
    兩人登上馬車，各自思量。
    在大慶，誰人有如此殘忍的心性，如此狠毒的手段，做下如此驚天慘案？雖有些大逆不道，但彥靖第一個懷疑的，卻是素有鬼將之稱，能止小兒夜哭的五王爺。且皇上之前隱隱透出傳位于九皇子的意思，五王爺完全有理由向他下手。
    只是，這血肉橫飛，腥氣四溢的場景，怎越想越熟悉呢？仿佛久遠的時候，有一個人曾用干澀沙啞的嗓音這樣描述過：
    他手里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刀切出細長的傷口，快得讓人感覺不到疼痛，像蝴蝶振翼一般把背部的皮膚左右拉開，緩緩剝離。房間里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他卻笑得像月光一般皎潔溫柔，仿佛手中-操-弄-的不是殺業(yè)，而是至高無上的享受！一切塵埃落定，他走到水槽邊清洗，那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慢條斯理的動作，好似將人推下煉獄只是件不痛不癢，平平常常的小事。
    他在亂軍之中凌空飛渡，奪過錦盒，分明有千百種更省事的手段，卻偏愛一刀割去頭顱，所過之處鮮血四濺，人頭飛落，神鬼皆避！千萬亂軍，竟怕了他一人，直直退出數(shù)丈，眼睜睜看他離去……
    那是未入獄之前最后一次見到孟谷亮。他已十幾天未曾闔眼，看見紅色物件便露出驚恐之態(tài)，聞到肉味便干嘔不止，那癥狀，與九皇子何其相似？
    而他描述的那人，卻是年僅十六，聲名不顯，傳說中引得兩王相爭、兄弟失和的賈府庶子賈環(huán)！他當時還在念叨孟谷亮是不是失眠太久以至于神志不清了，竟將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形容的似惡鬼一般。今日見了這幽冥地獄才知曉，他的話，不但毫無夸張之處，反有些隱而不提。
    想到這里，彥靖蹲坐而起，表情驚異。
    “怎么了？”三王爺?shù)尺^去。
    “回王爺，下官無事，只是在想該如何擬折子向皇上交代。案情毫無進展，下官實在是羞愧！”彥靖連忙收斂表情，搖頭苦笑。賈環(huán)于三王爺，可是有兩次救命之恩，三年師生之誼，傳言中更起了兒女私情。在沒有確切證據(jù)的情況下，懷疑對方的話是萬萬不能在王爺跟前提及的！可找不出兇手，他又覺得心里火燒火燎，萬分不痛快。
    越深想，越發(fā)覺得這兇手實乃賈環(huán)無疑。放眼整個大慶，還有誰能如他那般將殺戮視為享受？又有誰有那個嫻熟的手段能將人開膛破肚，掏取臟器？入亂軍如入無人之境，夜探親王府，恐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吧？
    思及此處，彥靖不著痕跡的朝斂眉沉思的三王爺看去，暗暗忖道：我一個外人都如此懷疑，向來明察秋毫的晉親王怕是早有猜測。我且提上一提，看他如何處理。皇上雷霆震怒，下旨嚴查，什么東西都查不出，委實無法交代。
    斟酌片刻，他徐徐開口，“王爺，既然皇上下令嚴查，義勇親王又提供了嫌疑者名單，那便一個個問詢一遍吧。只這么一條線索，咱們理當盡力才是?！彼隙ㄒ詴x親王兢兢業(yè)業(yè)、秉公處事的原則，絕不會拒絕自己的提議。
    三王爺淺笑的表情絲毫不變，語氣亦十分平淡，“彥大人說的是，那便先從本王查起吧。昨夜宴后，本王與法華寺的方丈在書房徹夜長談?；适骞淼貌皇∪耸?，是本王送他回去的，你可以找相關(guān)人等查證。至于老五和賈環(huán)那里，本王與你同去詢問，再派些人手去查滕吉與閆興軒幾個。當然，此法并不能排除買兇殺人的可能，本王回去后自會擬定奏折，懇請父皇派兵在京中各處大力搜索，務(wù)必將兇手緝拿歸案。”
    彥靖此人素有鐵面包公的稱號，不懼皇室宗親，亦不畏高門顯貴，但凡他接手的案件，必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三王爺對此人本來十分欣賞，也曾想過登臨高位后重用于他。但是倘若他死腦筋，硬要與環(huán)兒過不去，少不得要尋個由頭將他除了。大慶人口千千萬萬，找個得用的并不難，可環(huán)兒，世上只有那么一個！
    思及此處，三王爺抬眸沖彥靖微微一笑。
    彥靖不知怎地，忽然覺得頭皮有些發(fā)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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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府偏院。
    五王爺換了一身華麗衣袍，反復查看后確認自己風流倜儻，貌比潘安，這才打馬往榮國府疾奔，也不叫門，直接翻墻進去。
    賈環(huán)正半躺在靠窗的軟榻上，雕刻一枚印章，淡淡開口，“你來了。”
    “我來了?！蔽逋鯛斣陂竭吢渥?，眼睛盯著他腿上染血的紗布，道，“我剛從老九府上過來。”
    “他如何了？”賈環(huán)頭也不抬的問。
    “在一堆血肉中醒來，懷里抱著臟器，頸上纏著大腸，身邊躺著死人，已經(jīng)嚇得神志不清，瘋瘋癲癲了?！?br/>     賈環(huán)聞言唇角微勾。
    五王爺垂頭去看他眼睛，問道，“這事兒是你干的吧？你這傷……”環(huán)兒的傷他那天看的真切，的確是腿骨被砍斷了，做不得假，卻是怎么跑到老九府上去的？
    賈環(huán)坐直了，鼻尖輕觸五王爺鼻尖，手指抵著他唇瓣，笑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br/>     澀澀的藥香味噴灑在臉上，又鉆入鼻孔，令人心馳神往。少年唇紅齒白，笑得張揚肆意，妖邪無比。從如此近的距離看去，簡直要了人命！五王爺古銅色的肌膚不可遏制的泛出潮紅，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不已，鼻息亦逐漸加粗加重，頗有些窒息的苗頭。
    他就想不明白了，環(huán)兒厭惡自己，抗拒自己的時候，為何能死皮賴臉的貼上去，可一旦他主動親近，就手足無措，忐忑難安，簡直像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
    塗闕兮，你出息一點成嘛！再不出息何時能抱上媳婦！他暗暗給自己鼓勁兒，口一張，試圖含住少年纖長白皙的指尖，卻不料少年忽然拉開距離，揚起下顎挑高眉毛，沖他戲謔的笑起來。
    他-娘-的，這樣一笑更令人無法抵抗了！真快把我三魂七魄都勾了去！五王爺心下暗咒，臉卻紅的跟煮熟的蝦米一樣。
    賈環(huán)越發(fā)笑得大聲。
    正當時，啞妹在門外喊道，“三爺，晉親王與大理寺卿彥大人來了，說是有事問您?！?br/>     賈環(huán)立即收了笑，淡淡擺手，“讓他們進來?！?br/>     兩人入內(nèi)，只見少年半躺在榻上沖他們歉然拱手，“見過晉親王，見過彥大人。賈某有傷在身，不便相迎，還請二位恕罪。”
    如此疏離的態(tài)度，真像一把刀直刺三王爺心底，還用力翻攪幾下，痛不可遏。但他面上卻絲毫不顯，略略點頭后在少年對面的椅子落座，沉默不語。
    彥靖連說無事，向虎視眈眈的五王爺行禮后不著痕跡的打量對方。
    少年側(cè)躺在軟榻上，身形消瘦，皮膚蒼白，看似十分孱弱，與孟谷亮口里那個無所不能的賈環(huán)很有些出入。
    他定了定神，先是詢問五王爺昨晚蹤跡，得知他與一眾將士在醉紅樓徹夜狂歡，這才轉(zhuǎn)而去問少年，“賈公子昨晚身在何處？”
    “環(huán)兒傷成這樣，還能跑去哪，自然是在家！彥靖，你腦子糊涂了吧？”五王爺厲聲詰問。
    直覺告訴自己，兇手近在咫尺。彥靖不依不饒的開口，“傷勢可以造假，證言亦可以編造，為了查明案情，本官還需親自驗看才是。賈公子，得罪了！”邊說邊伸手去解少年腿上染血的繃帶。
    “彥大人，你僭越了?！比鯛斢昧ξ兆∷滞螅Φ来蟮膸缀跄苣笏樗穷^。
    五王爺抽-出-腰間佩刀，眼里翻涌著狂暴的殺意。
    兩位王爺身居高位，氣勢驚人，果真威逼起來，那彷如泰山壓頂一般的威能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彥靖為官多年，首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那樣近，額頭緩緩落下一滴冷汗。
    “不勞彥大人動手，我自己解開就是?！痹谶@劍拔弩張的時刻，賈環(huán)溫聲開口。
    他三兩下拆掉繃帶，將傷口展露。只見被砍傷的皮肉微微向外翻卷，呈現(xiàn)一種灰敗的紅褐色，森森白骨隱在肌理之下，另有一小截以詭異的角度戳出皮膚，顯然是斷了。此番景象委實駭人，立馬讓認定了他是兇手的彥靖消停下來。
    三王、五王不約而同的暗忖：該讓瘋瘋癲癲的老九再去死幾遍才好。
    “彥靖，你可滿意了？若是不滿意，本王將你腿骨砍斷，讓你跑上幾里路再去殺幾個人試試？”五王爺用刀背拍打彥靖小腿肚子。
    “是彥某誤會了賈公子。但彥某身負皇命，職責所在，還請賈公子莫要怪罪?！睆┚干钌顝澫卵ィ嬲\致歉。
    “彥大人嚴重了，快快請起?！辟Z環(huán)伸手扶他，對上他視線后勾唇一笑。
    彥靖的瞳孔劇烈收縮一瞬，忽覺頭皮發(fā)麻，心如擂鼓。少年不笑還好，一笑，那蒼白至極的皮膚和艷紅如血的嘴唇便顯得格外刺目，更有一股濃烈的妖邪之感張牙舞爪地撲來，將那浮于表面的孱弱之氣吞噬殆盡，顯出青面獠牙，兇神惡煞的真面目。
    這幅模樣，真真像極了傳說中狂猛殘暴卻又美得勾魂奪魄的羅剎惡鬼。難怪引得兩位王爺你爭我奪放不開手，難怪皇上要阻了他仕途。這樣的人，不是尋常人能夠駕馭的！
    思及此處，彥靖剛消下去的懷疑又開始冒頭，可少年腿上猙獰的傷口卻做不得假。
    究竟是不是他？除了他，誰還有那個能耐？彥靖心里十分糾結(jié)。
    賈環(huán)興味的瞥他，道，“賈某身負重傷，精神不濟，恐無法招待二位，還請二位見諒?！?br/>     彥靖是個知情識趣的，連忙拱手準備告辭，卻不料三王爺忽然開口，“彥大人不是說要徹查嗎？干脆把府里仆役都叫過來問詢，徹底洗清環(huán)兒身上的嫌疑?！?br/>     “不用了……”彥靖尷尬的擺手。
    “去吧，就在這院里審，本王等你。”三王爺黑沉的眼眸定定朝他看去。
    “下官遵命。”彥靖呼吸窒了窒，垂頭應(yīng)諾。
    府中仆役排著長隊等候?qū)弳?，黑壓壓跪了一大片。趙姨娘五內(nèi)俱焚卻不敢找兒子詢問，急得在屋里團團亂轉(zhuǎn)。
    五王爺拍打桌面，厲聲斥道，“老三，你有完沒完？立馬帶著彥靖滾蛋，莫擾了環(huán)兒清靜！”
    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見環(huán)兒一面，三王爺如何肯輕易離開？連個眼角余光也不給老五，只靜靜看著少年，目中滿是傷感和懷戀，更有熾熱的情-潮和糾結(jié)的苦痛在心底翻攪。
    賈環(huán)視兩人如無物，拿起半成品的印章繼續(xù)雕刻。
    小院的仆役人數(shù)不多，很快就審問完畢。輪到外院時，一人跪下言之鑿鑿的道，“奴才是打更巡院的，夜半的時候曾看見環(huán)三爺院子里有一道黑影翻墻出去。奴才膽小，當時沒敢追上去細看……”
    五王爺本就被死賴著不走的老三氣得夠嗆，聽聞這話立馬-抽-出佩刀，正欲抬腳出去將那人砍成肉泥，卻不料一直靜默不語的三王爺忽然發(fā)難，語氣陰森至極，“按大慶律例，奴才狀告主子，先打一百大板。來人啊，就地行刑！”
    蕭澤高聲領(lǐng)命，使人將之摁倒，舉起板子重重的打。敢陷害，不，沒準兒不是陷害，不過，敢把火引到主子的心頭肉身上，就夠他死幾百回了。
    那人凄厲的嚎叫，一疊聲兒的求饒。
    三王爺依然覺得心火難消，沉聲道，“環(huán)兒不良于行，如何翻墻出去？誣告主子，再加一百大板。”
    行刑之人高聲應(yīng)諾，下手的力道更重。
    彥靖端坐在案幾后觀刑，心里卻忍不住腹誹：賈公子的腿就是最有利的證據(jù)，根本沒有審問仆役搜集證言的必要。且讓審問的是您，不讓人說賈公子半句不是的也是您。您這一打，我這兒問了也是白問！您到底要干嘛？瞎折騰么？
    三王爺想干嘛？他腦子很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只但愿能與環(huán)兒多待片刻，哪怕一句話不說，一個眼神不給，也覺得心里安寧極了。
    那人很快被打成一灘肉醬，血糊糊的十分嚇人。滿府的仆役哪里還敢多說一句，行至彥大人跟前，他問什么，只管一個勁兒的搖頭，將環(huán)三爺撇的干干凈凈的。彥靖累得夠嗆，心知這是在白白耽誤功夫，伸長脖子往屋里一看，卻見三王爺絲毫未有罷休的意思，只一邊飲茶一邊凝視少年，嘴角掛著溫柔繾綣的微笑。
    五王爺坐在他對面滿臉的不耐，手置于刀柄上，仿佛只要三王爺稍微靠近少年，就會暴起將他砍了。
    少年專注于刻刀，時而撅起紅唇將碎料吹落，把兩王視如無物，也絲毫未受兩王濃重的威壓影響，心志果然堅如磐石。
    王爺如此折騰我，折騰賈府眾人，莫非只為找個借口待在賈公子房里不走吧？彥靖忽然悟了，卻又覺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那人可是心性淡泊，驚才風逸，穎悟絕倫的晉親王啊，怎會干出如此無腦的事兒！
    呵呵，不可能的，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彥靖搖搖頭，朗聲喊道，“下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玩了一整天，好開森~~碼字的時候特別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