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比武……招親?”花艷骨轉過頭來,耳上明如月,“你們想要我的命么?”
師傅和寒光倚在梨花木椅中,用喝茶掩飾臉上的尷尬。
“無妨?!睅煾捣畔虑啻刹璞K,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封婚書,放于右手案上,然后用鎮定自若的語氣對兩位徒兒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們現在定親吧?!?br/>
寒光:“……”
花艷骨:“……”
“為什么用這種眼神看著為師,難道說……”師傅深深看著花艷骨,語氣凝重,“小艷骨,你覺得為師更好么?”
說完,師傅幽幽一嘆,起身走到書桌旁。
桌上一尊青玉筆山,其勢峰嵐起伏,雕工極為精湛。又一方溫潤端硯,紋理綺麗,其色如水。
師傅從筆山上取了一支毛筆,揮過硯臺,沾墨幾點,然后落在婚書上。
“師傅……你想做什么?”花艷骨看著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行大逆不道,違天地倫常之事?!睅煾嫡Z調雍容,暈上墨色的筆尖落在婚書上,“寒光,既然你不愿意娶你師妹,就準備好改口喚之師娘吧?!?br/>
“住手啊!”花艷骨和寒光屁滾尿流的撲了上去,抱手的抱手,抱腳的抱腳,拼命勸道,“師傅你冷靜一點!事情又不是沒有轉機!大不了比武招親前一天,給對手下瀉藥!”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窗外傳來。
三人齊齊看向窗外,只見當日宴席上的苗女坐在樹丫上,翹著一只光潔的小腳,朝窗內三人一點一點,腳踝間兩串花鈴跳動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我可是全聽見了喲?!彼靡粚ρ醢銠C靈古怪的眼睛,俏皮可愛的看著窗內三人。
那一刻花艷骨和寒光的心中閃過同一個念頭——殺人滅口。
“你們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苗女從樹上跳下來,赤足踩在雪地上,就像踩在花海之中,竟一點也不畏寒。待跑到窗邊,她便將兩條藕段似的手臂擱在窗欄上,下巴往上面一枕,然后對里面的人笑吟吟的說,“其實呢,也不用那么麻煩,今天我過來是告訴你們一件事?!?br/>
“何事?”寒光冷冷看著她。。
“比武招親之事,還是明年春天再議吧?!泵缗柭柤绲溃斑@里實在太冷了,我帶來的苗家武士全都水土不服躺下了。”
“哦!是這樣么?那實在是太令人遺憾了!”寒光容光煥發的看著她,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遺憾的樣子。
“所以啊,讓我們化敵為友吧,我已經沒有危險性了。”苗女朝花艷骨招招手,“喂!你,出來陪我玩吧?!?br/>
花艷骨看了師傅一眼。
“去吧?!睅煾敌χ哪X袋。
花艷骨這才恭敬退下,隨在那苗女身后,回到她在京中的下榻之處。
窗明幾靜,墻上掛著幾張仕女圖,畫中女子輕舟一片,劃進荷花叢中,但聞蛙聲一片。墻角置一方鶴型香爐,長喙微張,吐露出旖旎暖香。
“其實嫁到我們南詔挺好的?!泵缗谋奶慕o花艷骨上了一杯花茶,笑嘻嘻的說,“我們的武士驍勇善戰,而且個個都會唱情歌,若是喜歡一個女子的話,就一輩子只對她一個人唱,這點楚國的男人根本沒法比……當然,你師傅和師兄不在此列?!?br/>
“我替他們謝謝你?!被ㄆG骨嘴角抽搐。
苗女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她,過了很久,才突然間開口問道:“你會嫁給你師傅么?”
“……噗?!被ㄆG骨將茶杯碰出很大的聲音,抬頭看她,“你說什么?”
“婚書都準備好了,你不嫁給他么?”苗女捧著臉看她。
“不能嫁。”花艷骨說。
“為什么?”苗女問完,嘆了一口氣,“別跟我說什么大道理,也別跟我說什么師徒之間的恩義,我只知道,若是我家師傅肯這樣待我,我就算是拋家棄子也要跟他在一起!”
“……看不出來,你已經有孩子了么?”花艷骨看著她那張約莫十四,五歲的臉。
“哎呀,打個比方而已啦,你們漢家的成語實在太難用了?!泵缗ζ饋恚贿呅χ贿厡⒁幻缎稳缪嗦训奈锸聛G給花艷骨。
“這是什么?”花艷骨抬手接過。
“我們南詔的土特產?!泵缗?,“送你送你。”
那物事放在暗處毫不起眼,宛若一塊煤炭,可只要對著陽光一照,就會如濃稠的蜂蜜似的遍體金黃。花艷骨好奇道:“這是琥珀?”
“我們南詔怎么會產那東西?!泵缗敛豢蜌獾膹淖郎系你y盤里取了一枚橘子,一邊剝成片吃了,一邊隨口說道,“這是蠱?!?br/>
花艷骨吃了一驚,連忙推辭道:“這么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要?!?br/>
不是不能要,而是消受不起。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自然容不得畫皮師一家獨大。故天下之大,卻有三師,分別為畫皮師,蠱師,天命師,花艷骨不知道三師之間曾經發生過什么,可就連她那個生冷不忌的師傅都告誡過她,沒什么事的話離其他兩種人遠一些,尤其不可從他們手中拿東西,否則惹禍上身。
“我也不是白送你的?!泵缗灾僮樱瑨吡嘶ㄆG骨手中的蠱一眼,不肯收回,只露齒笑道,“我給你蠱,你幫我畫皮,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