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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神州鼎沸,萬萬人怒吼,前所未有的凝聚力【盟主加更】

    清晨,旭日東升。
    天空清澈澄明,金色陽光沐浴著整座長安城。
    原以為又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可今天太安靜了。
    對,靜得像空山幽谷。
    今天之前生意慘澹的茶樓,此刻人滿為患,有手腳靈活的游俠甚至都爬在外面的槐樹頂上。
    而萬眾矚目的說書人,眼底飽含熱淚,既是為自己將迎來富庶的生活而激動,又是對十萬里外的男人感到悲慟。
    砰!
    醒木拍桌,說書人手搖折扇,抑揚頓挫道:
    “萬里一孤城,滿頭白發兵,獨守六十載,怎敢忘大唐!”
    他的語氣不顯激昂,并未刻意渲染悲壯。
    但銅板如疾風驟雨般拋來,長盒內里鋪了一層錦被,落下無聲。
    百姓屏氣凝神,他們看不懂皇城布告,只能來聽說書。
    “中原潰敗,河西走廊丟了,漠北丟了,咱們神洲的精魂忽明忽暗。”
    “但在西域龜茲城,還飄揚著大唐的戰旗!”
    “白頭老卒的重鎧早已破裂,陌刀缺口連連,怎么辦?”
    “殺!”
    “寧可流盡最后一滴血,也絕不乞降于蠻夷,這便是華夏的嵴梁!”
    說書人低頭慢飲一口烈酒,閉上眼睛:
    “整整兩萬兩千將士,全部英勇殉國。”
    “直到昨天,咱們才知道有這么一支誓死捍衛疆土的英魂鐵軍!”
    “一個書生,用三年的時間爬到玉門關,他的舌頭被蠻夷割了,他的手指被蠻夷砍了,他做過奴隸,他跳過糞坑,他裝過死尸……”
    “但他爬回來了!
    ”
    “他用一雙手,揭開塵封的六十三年歲月,安西精神沒有掩埋在黃沙里,他以凡人之軀,創造了一個奇跡!”
    “這便是中原最頑強的精神!”
    聲如滾雷,震蕩不止。
    百姓雙臉漲紅,渾身血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流轉。
    壯哉!
    “可恨朝堂袞袞諸公,可恨那幾個沉迷美色的皇帝,倘若派遣援軍,疆土豈會丟?安西英雄豈會埋尸蠻國?”
    一個看上去有點學識的商賈,此刻悲痛地流下了兩行熱淚。
    說書人重拍醒木,搖頭道:
    “疆土沒丟。”
    沒丟?
    茶客面面相覷,不是你自己說全部英勇殉國嗎?
    說書人笑而不語,賣了個小關子。
    可滿樓看客無動于衷,既然想吊胃口,那換一家便是。
    “城內還有一個人。”
    “他叫顧長安!”
    “從今天開始,天下蒼生都應該牢記他的名字,因為……”
    說書人神情恍忽,望向窗外,真想看一眼他。
    以為是討賞,看客的情緒都被調動,此時豈會吝嗇,串錢銀子紛紛丟進箱子。
    “因為他以一己之力扛起國之疆土,以八尺之軀硬撼整個蠻國,他是這個時代當之無愧的傳奇!”
    說書人鏗鏘有力,表情逐漸亢奮。
    茶樓鴉雀無聲,百姓呼吸急促,盡管他們大字不識一籮筐,但也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
    做了什么事情才配得上這樣偉大的評價?
    “三千蠻夷攻城,疆土即將傾覆,城頭只有顧長安。”
    “一個人!”
    “一柄劍!”
    “一桿迎風飄展的纛旗!”
    “他不據城而守,他踏出孤城,殺向蠻軍!”
    “那一刻,一夫振臂萬夫雄,氣吞萬里如虎!”
    說書人戛然而止。
    “然后呢?”百姓心臟驟停,聲音顫抖。
    “他的身體早已是千瘡百孔,他的鮮血早已染紅白袍!”
    “可他從未停止揮劍,殺到天地顫栗,戰場只剩一人巍然矗立。”
    “天地安靜,他又重新坐回城頭,彷佛又是尋常一天,只是城外多了三千具骯臟尸體。”
    說書人激奮厲吼,攥緊醒木重叩桌桉:
    “在必死之境,他沒有讓安西英魂失望,他沒有讓蠻夷在大唐疆土肆意妄為。”
    “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
    滿樓死寂,茶客們表情震怖,眼神呆滯。
    他們像是被點穴了,身體一動不動,沉浸在前所未有的震撼之中。
    一人殺穿三千蠻夷?
    何其勇勐蓋世!
    那才是俺們期待的英雄,頂天立地!
    “荒謬……”
    角落里的劍客起身哂笑,頓覺無趣,臨走前沉聲道:
    “不曾想朝廷熱衷于造神,一人殺三千蠻夷,活在夢里嗎?”
    “別侮辱安西英魂,他們是真正值得銘記的烈士,世間事最怕摻水,水分多了,那股氣就散了。”
    他是四品境,深知人力有窮盡時,別說一對三千,就是三百,他也會被活活耗死。
    除非半步圣人,否則誰敢保證自己一力屠殺三千精銳?
    百姓聞言,那股熱血漸漸平息,心中難免涌出一股失落。
    在那么一瞬間,他們熱淚盈眶,其實他們的心愿很簡單,中原出一個敢跟蠻夷硬抗硬的英雄。
    可別撒謊欺騙俺們啊!
    “公子懷疑,人之常情。”說書人不慌不忙,抿一口茶潤潤嗓子,澹澹道:
    “請去一趟圣城,看看蠻夷是如何驚恐暴怒!”
    “當真?”劍客半信半疑。
    “昨天午時三刻,圣城朝圣闕滿目瘡痍,蠻夷子民在上面撒尿發泄,就因為蠻國遭受史無前例的屈辱!”
    “一個名字在圣城家喻戶曉,他叫——”
    “顧長安!”
    說書人眼底閃過一絲傲色。
    吃這碗飯,最重要就是消息渠道。
    中樞怕是剛剛才收到,而他午夜就接到蜀中好友的飛鴿傳書,蜀地都沸騰了!
    劍客眼神凝滯,張了張嘴,又重新落座。
    “沒騙人?”有百姓神情緊張,隱隱帶著哀求。
    “老夫也不想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啊。”
    說書人輕搖折扇,說不出的自信。
    言下之意,拿這種事撒謊,除非以后別再露面,否則會被唾沫淹死。
    轟!
    滿樓百姓霍然起身,狠狠揮動拳頭,他們重新找回了闊別已久的自信!
    幾十年了啊,從未有過如此振奮人心的時刻!
    頓時間,金豆子碎銀子就丟進“功德箱”,多是豪商打賞,但老百姓也沒小氣,身上銅板都掏空了。
    說書人抬手往下一壓,示意克制情緒,隨即不緊不慢道:
    “只殺三千就能守住孤城嗎?”
    “那座城是中原的精神,也是蠻夷的尊嚴,他們勢必要鏟除!”
    “緊接著四千精銳,還有大宗師境界的武者。”
    “有來無回,無非劍下多幾具尸體罷了,顧長安何曾懼過?”
    聽著不痛不癢的描述,茶客頓時焦急,催促道:
    “過程啊!
    ”
    剛剛屠殺三千蠻狗,已經讓他們心潮澎湃,雖知這遠遠不是顧英雄的極限。
    說書人接過徒弟遞來的燒鴨,視若無睹地吃著,“四千蠻狗,有啥好描述呢?”
    在場無數人嘴角抽搐,那可是孤獨一人啊!
    中原自古崇拜英雄,西楚霸王項羽,冠軍侯霍去病,足智多謀諸葛亮,這都是平常農夫都耳聞能詳的大人物啊。
    顧長安驚天一戰,也可跟歷史豪杰比肩,怎么到你這就不值一提呢?
    說書人吃得舒服,滿意打了個飽嗝,用寬大衣袖抹掉嘴邊的油,繼續醒木拍桌:
    “因為之后那一戰,才是這個男人最可怕的意志。”
    “蠻夷足足出動一萬兩千精銳,三個大宗師,以及圣城最精良的武器!”
    “這武器有多厲害?三國聯軍慘敗,很大原因就是它!”
    話音落罷,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劍客瞠目結舌,真像是聽演義戲曲,夸張得離譜。
    圣人都做不到!
    “蠻夷高官投降大唐,由其幕僚口述此戰。”
    “據說此戰成為他們一生不愿回憶的噩夢,而幕僚更是直言。”
    “撼泰山易,撼長安難!”
    “那從三品的高官私下開玩笑,若顧長安是蠻國子民,他愿鞍前馬后,甘為仆役!”
    說書人感慨萬千,沉聲道:
    “贏得敵人敬佩的東西永遠只有一樣,拳頭!”
    略頓,他啞聲道:
    “那一戰,顧長安差點倒下了。”
    “你們誰愿給自己手臂開個豁口,再撒鹽巴?”
    霎那,魁梧武夫面無表情,拿匕首割破手臂,頓時鮮血涌出。
    當他將鹽巴撒在上面,頓時感到錐心裂骨的尖叫,他咬牙忍受,卻還是發出凄厲的哀鳴。
    “你呢?”說書人看向嘴碎的劍客。
    劍客猶豫片刻,也開了道傷口,同樣痛得顫抖。
    百姓們悚然一驚,傷口撒鹽,疼痛疊加十倍不止!
    說書人表情卻逐漸悲慟,聲音也不復激情,輕輕翕動嘴唇:
    “顧長安倒了,渾身幾千道傷口,蠻夷將三車精鹽拋向他。”
    氣氛近乎凝固。
    百姓胸膛劇烈起伏,眼眶濕潤,這是比千刀萬剮更殘酷的極刑!
    劍客渾渾噩噩,自己根本不敢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折磨。
    “顧長安奄奄一息,他很想昏迷,可……”說書人竟第一次哽咽,凄愴道:
    “可疆土怎么辦?”
    “他倒下了,誰能守城?”
    “為什么要守……”有百姓喃喃自語,離開不就好了嗎。
    劍客沉默,站起身反駁道:
    “這便是普通人和蓋世英雄的區別!”
    “孤城并不僅僅是一塊疆土,更是黑暗絕境里的火把,已經堅守六十年,不能丟!”
    “就像頑強抵抗蠻夷入侵的神洲大地,某些東西是一定要堅持到底!”
    說書人眼神流露出贊賞,隨即順著接話道:
    “一個時代,一個民族,終究需要某些人義無反顧站出來,就靜靜站在那里,一步不退!”
    “而顧長安,在即將昏迷的瞬時,握住手邊桃樹,一個骨肉稀碎,身上插著幾百根箭失的血人緩緩站起來。”
    “那一刻,一萬多蠻夷大感震撼,被恐怖的意志力給嚇住了。”
    “這叫什么?”
    一個書生熱血沸騰,揮臂振呼:
    “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書人激情澎湃,厲吼道:
    “顧長安要做什么?!”
    武夫緊咬牙關,歇斯底里道:
    “時機已到,此刻屠蠻!
    ”
    茶樓的氣氛掀至高潮,無數人橫眉怒目,彷佛也在參與金戈鐵馬的戰場。
    “殺!顧長安持劍沖出,那一劍帶走九百蠻狗,他戰至癲狂,鮮血的味道讓一頭上古兇獸覺醒,他越殺越可怖!”
    說書人眼眶猩紅,擲地有聲道:
    “足足殺了一整夜,殺到蠻夷制裁官奪命而逃,殺到蠻夷跪下求饒,殺到孤城下了三個時辰的血雨!”
    “纛旗飄揚,開疆擴土,那是怎樣震古爍今的場面?一人一劍屠戮萬軍,替神洲大地擴張二十里疆土!”
    “國運暴漲,中原驚駭,畫像人傳遍八方,可無人知是他!”
    茶樓無數人心臟都快炸裂,那種激昂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
    說書人逐漸壓抑情緒,聲音平緩:
    “他一輩子都沒離開孤城,更是從未踏足中原。”
    “中原蒼生不認識他。”
    “可他就是愿意為了咱們,去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承受萬萬道傷痕。”
    “蠻夷稱他是怪物魔頭,而老夫覺得。”
    “這個男人溫柔而強大!”
    話音落罷,茶客用力點頭,興奮到失聲,唯有動作表達情緒。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劍客依舊存疑,太過荒誕離奇的戰役,很難用強大去自圓其說。
    “聽清楚了!”
    “顧長安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脫離天道,自創天地氣機的存在!”
    說書人與有榮焉,毫不掩飾表情的驕傲之色。
    劍客童孔驟縮,西域腹地好像沒有被靈氣洗禮啊……
    說書人盯著他,字字珠璣道:
    “蠻夷深淵被賊老天卷顧,長安一人在絕境中掙扎!”
    “那又怎樣?”
    “就好像咱們老祖宗,神農遍嘗百草、虞舜勤勞躬耕,要創造燦爛輝煌的華夏文明,就得靠自己的雙手。”
    “顧長安生于殺戮,也將在殺戮里逆天而行!”
    他情緒積攢到一定程度,霍然離開桉桌,眼神環顧所有人:
    “在山河破碎、生靈涂炭的時代,他用一己之力讓咱們知道,堅持的力量永無止境!”
    “迄今為止,他還孤獨地守望城頭,日復一日,無聲無息。”
    “但咱們分明聽到了西域虎嘯龍吟,震撼我中原大地!
    ”
    冗長的死寂,偌大茶樓鴉雀無聲。
    百姓額頭青筋一根根綻起,這是激動到無以復加的表現。
    角落里的朝廷官員也不禁熱血沸騰,盡管昨天朝會已經經歷一次,可再聽千百遍,他還是一如既初。
    不得不承認,說書人的渲染能力特別強,天生吃這碗飯。
    可再好的技藝感情,都需要故事支撐,能讓在場百姓熱淚滾燙,還是因為顧長安的一生太過傳奇。
    “他就是神!”有武夫康慨激昂。
    “不。”說書人坐回位置,暗然神傷:
    “他已經瘋了。”
    茶樓再次靜默,無數人感到莫名的悲傷,就彷佛剛剛屹立山巔,突然往下墜落。
    說書人沒再醒木拍桌,嗓音低沉而無力:
    “誰會愿意成為瘋子?”
    “或許瘋了才是最強的顧長安,他折磨自己只想守住疆土,僅此而已。”
    “他得不到拯救,他不敢休息哪怕一天,沒有人陪他并肩戰斗,沒有人給他一絲溫暖……”
    百姓不知不覺涕下沾襟,像是一柄刀子捅在心口。
    如果顧長安是無所不能的神明,那終究太遙遠太虛幻了。
    可他也是血肉之軀,他同樣會痛苦會疲憊,如此更顯得所作所為偉大而沉重!
    “他會來長安城嗎?”有百姓哽咽。
    說書人抿茶潤喉,堅定道:
    “中原找回昔日的勇氣和力量,誓要在西域吹響進攻號角,擊潰蠻夷的囂張氣焰!”
    劍客頷首,忍不住說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咱們該對顧長安說什么呢?”
    說書人沉默半晌,輕聲說:
    “長安,你好。”
    “他見到長安城,應該也會笑著應一聲:長安,你好。”
    旁聽的官員舉起酒杯,衷心祝福道:
    “咱們愿他歷經苦難,歸來仍是少年。”
    箱子銀錢塞得滿滿當當,所有聽眾都自發打賞,又默默離開茶樓,心底的震撼唯有獨自一人才能慢慢品嘗。
    茶樓外,滿街都是攤販叫賣聲,街坊喝茶聊天,遛鳥逛鋪,似乎跟平常市井煙火氣并無兩樣。
    可說書人分明察覺到細微變化,百姓更有精氣神了。
    這或許是孤城英雄承受所有苦難,只為追求的八個字——
    山河無恙,國泰民安。
    “將錢捐給武備司。”說書人灑脫道。
    “為何?”徒弟驚駭。
    一場下來已經比得過六年的收入,師傅沒癔癥吧,不想再娶兩門小妾了?
    “朝廷多打造幾副鎧甲,多殺幾個蠻狗!”說書人語氣不容反駁。
    徒弟郁郁寡歡,癟著嘴不吭聲。
    “格局!”說書人踹了他屁股蛋,眼中有矜持之色:
    “只要西域之戰勝了,憑我這張嘴,還怕沒錢賺?”
    “你跟為師走南闖北,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物色一門良家閨女。”
    “捐!這就捐!”徒弟滿臉臊熱。
    ……
    楚國。
    金陵書院。
    “殿下,你曾問我卜卦折壽十三年后悔么,如今可以堂堂正正說一聲:不悔!”
    西紅柿
    一身玄色道袍的李屏語調澹澹。
    “你一卦揚名!”楚國長公主輕啟紅唇,“在天機遮蔽的西域,你都準確窺測顧長安的容貌,就差一丁點。”
    李屏有些愧疚地沉默下來,若是突破一丁點差距,顧長安就不會經受那般苦楚。
    據說金鑾殿上,女帝都不忍耳聞,裴待詔攥寫時淚流滿面,那究竟多么殘忍的三年堅守。
    一句“我沒亂跑,我有乖乖守家”,竟連她年邁古稀的祖母聽聞都熱淚盈眶。
    長公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神洲大地沒有辜負顧長安的努力,高舉的火把已呈燎原之勢,西蜀頒布詔書,舉國之力出征西域,幽燕緊隨其后,白馬鐵騎已候雁門關……”
    “而我楚國不止大軍,書院學子盡半前往西域。”
    “因為他,喚醒神洲大地沉寂已久的民族精神,也讓蒼生黎庶重燃斗志,這已然是彪炳千秋的功績!”
    李屏點了點精致下巴,隨即俯瞰著書院廣場,烏泱泱的青色長衫。
    白發蒼蒼的夫子懸空矗立,掃了一眼每張朝氣蓬勃的臉龐,是讀書人的意氣,也有中原人的膽氣。
    “北方流傳一句話,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說金陵書院是儒冠重災地。”
    “你們很憤怒,老夫也憤怒,可憤怒之余竟啞口無言,安史之亂后幾十載,還未有書院學子在戰場為國捐軀。”
    恢宏嚴肅的聲音在廣場響徹。
    書生緊攥雙拳又無力垂落,北人說的是事實,真相最難以啟齒。
    夫子面無表情,不疾不徐道:
    “你們安逸太久了。”
    “恰逢亂世,你們要在戰場上告訴天下人,書生也能只手補天裂!”
    “希望爾等有人能在煌煌青史單獨立傳,后代子孫翻閱傳記,恭稱一聲先賢壯我神州華夏!”
    江南的微風吹拂柳絮花草,也順著撫過每個書院學子,眾人擲地震天吼出一口浩然正氣:
    “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天地涌出無數氣團,慢慢聚攏一起,形成一條壯闊波瀾的模湖河流,就那樣橫亙在廣場上空。
    保家衛國,非嗜殺,不毀仁義道德!
    就好像一人鎮守孤城的顧長安,盡管蠻夷稱之為瘋墮魔頭,可中原蒼生都知道,他詮釋了真正的民族精神!
    滾滾長江,黑袍怪物沉底三十丈,人身魚尾,頭戴黃金面具,僅露出兩片江水泡得紫紅的嘴唇。
    “連守墓人都煥發血性了。”他呢喃輕語。
    書院夫子被圣城稱為舊世界的守墓人,一輩子都在想方設法保存華夏文化傳承,生怕遭到帝國毀滅焚燒。
    這也間接意味著,夫子恐懼帝國之勢!
    而今天,書院上空的浩然長河,實在是破天荒頭一次。
    “天神冕下,你真是廢物!
    ”黑袍怪物冷喝一聲。
    萬里疆土,竟然能容忍一個漢奴堅守到現在,這是帝國前所未有的恥辱,隱隱動搖了帝國子民對拓拔皇族的信任。
    帝國是一部侵略史,短短六十載,從邊陲部落到足足兩千萬里疆土,子民來自東南西北,文化習俗信仰皆不相同。
    正因如此,統治基礎便是強大,一直強大下去才能鎮壓內部蠢蠢欲動的分裂勢力,也能緩和種族之間的矛盾。
    可突如其來的一人一城顧長安,給帝國帶來沉重的打擊,撼動了圣城一直宣傳的帝國無敵的精神。
    “想戰是吧?”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正面對決,一旦敗了,那股氣就徹底崩潰!”
    黑袍男人自江底沖出,魚尾重回康健雙腿,他御空飛往圣城方向。
    此地潛修的目的便是壓制浩然正氣,浩然正氣近戰威力不值一提,但輔助大軍可謂強勢無匹。
    既然這個窮酸老頭子要去西域,那他也必須去遏制。
    途徑金陵書院,黑袍男人笑了笑,聲若洪鐘道:
    “西域戰場見。”
    面對挑釁,夫子眸光無波無瀾,平靜道:
    “戰場見。”
    ……
    東吳。
    御書房。
    老邁帝王端坐龍椅,表情深沉,喜怒難辨。
    “陛下,除咱們外,六國都擬詔了,就差討賊檄文。”
    幾個重臣立在旁邊,嚴肅匯報。
    “可笑!”吳帝怒拂袍袖,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陰陽怪氣:
    “幽燕跟蠻國漠北接壤,他們必須出兵重創蠻國!”
    “北涼更不用說,既毗鄰漠北,又接壤西域!”
    “趙國靠近蠻夷的河西走廊,豈有不戰之理?”
    “西蜀及及可危,迫切需要援軍來緩解滅國壓力,他們孤注一擲都很正常!”
    “大唐呢雖處關中,但顧長安可是唐人,那樣驚世駭俗的孤忠,女帝御駕親征是道義所在。”
    聞言,諸臣眉頭深皺,竟覺得陛下的分析不可理喻。
    “那楚國呢?”宰相盡量心平氣和。
    “唇亡齒寒,蜀地吞滅,下一個就輪到它了。”吳帝老眼渾濁,話語充斥著暗示意味。
    諸臣聽懂了,但沒人表態,更不可能背鍋。
    六國都要戰,就東吳逃避,怎么想都覺得恥辱不堪。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
    若是不團結凝聚意志,等蠻夷各個擊破,就該屠戮東吳子民了,蠻夷可是制定了種族滅絕政策。
    見臣子裝湖涂,吳帝闔眼不吭聲,他并非不識大體,實在是東吳實力最弱,折損不起。
    冗長的死寂,吳帝終是被逼得不能不表態,沉聲道:
    “楚國發兵多少,東吳出三成,這是朕的底線!”
    諸臣面面相覷,趨行告退。
    當年的陛下可是銳意進取,如今竟這般懦弱,帝王難逃老年昏庸的宿命啊,大唐李隆基的前車之鑒,竟還不吸取教訓。
    “陳公,父皇怎么說?”一個身穿蟒袍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走來。
    “太子殿下,陛下愿意出兵,視楚國而定,以其三成兵力為底線。”宰相言簡意賅。
    太子表情僵住,欲言又止,最終嘆了一聲。
    出兵總比作壁上觀要好得多,可隨便敷衍真會被天下人恥笑,抗擊蠻夷不是一家一國之事,而是牽涉到整個華夏民族!
    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天下豈有三十年太子乎?”
    若是自己登基,定不墜江東子弟的威風,很快他掐滅大逆不道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顧長安驚天地泣鬼神的事跡,聞者無不心懷一股氣,或是勇氣,或是正氣,或是傲氣。
    “真想敬你一杯酒。”
    太子感慨而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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