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還是沒有回應?!憋w船駕駛室里,通訊人員轉過頭來,表情有些緊張,“會不會已經――”
沈嘯沉著臉:“降落,分梯隊進入海角城搜索。”
駕駛員有些猶豫:“少校,我們的人不多,海角城至少也有上萬人……”如果全部變成了嗜血者,那是相當可怕的一個群體啊。
“全體戒備,必須搜救?!鄙驀[不容置疑地下達了命令,回頭看了嚴培一眼,“你留在船上!”
嚴培偷偷摸摸地一直跟在沈嘯身后,聞言立刻搖頭:“我跟你們一起去!”他可不要留在船上,現(xiàn)在大概只有沈嘯身邊是最安全的,別人――萬一真的執(zhí)行地下城的命令把他當成小白鼠關起來可怎么辦!
沈嘯眉頭一皺,嚴培立刻壓低聲音:“至少我見過變異的,如果……對吧?”
沈嘯皺眉看了他一會,終于轉向旁邊的士兵:“給他一套制服和槍。不過,你必須始終跟著我。”這句話是對嚴培說的。
于是嚴培如愿以償,裝備完畢后跟在了沈嘯身邊。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嘛――當然,這個命令正中下懷,為什么不服從呢?
飛船在海角地下城外降落。因為沒有任何回音,所以他們不敢冒然駕駛飛船進入地下航道――如果萬一在滑行中剎車不及撞到什么東西,整個飛船都要炸掉。
沈嘯領頭,整個救援隊分成四隊,從海角城的四個地下通道口進入,隨時保持聯(lián)絡。
嚴培緊跟著沈嘯,在頭盔里環(huán)視四周,疑惑地問:“這里跟地下城好像不一樣啊……”
沈嘯已經把他的通訊頻道撥到只跟自己聯(lián)接,倒也不怕他會胡說八道出什么來,淡淡地回答:“地下城都是當初病毒大爆發(fā)的時候各處政府建立的。像中歐或者中亞那樣的特大型地下城,科技裝備方面都很強。我們的地下城只是個小城,像海角城這樣的,其實只是利用了原本的大型防空洞直接改建,所以條件根本無法相比。”
“哦――”難怪還有步行通道,搞了半天就是個防空洞嘛。
通道里有聲控冷光燈,微帶綠色的熒光在墻壁上輕輕閃動,把所有人的臉都照得帶上了一層微綠,在嚴培看起來――就是面帶尸氣……這個想法把他自己都嚇得汗毛倒豎了一下,趕緊往沈嘯身邊又貼了貼。
“少校,2隊發(fā)現(xiàn)死者!”通訊頻道里突然傳來急切的聲音,“有幾百具尸體,相互撕咬……”
沈嘯腳步一頓:“有活著的人嗎?”
“……檢查過了,沒有。這些人有部分石化的情況,但是現(xiàn)場太亂了。”
“繼續(xù)推進,其它隊伍也要注意,防備有嗜血者?!?br/>
通訊頻道里傳來其它兩隊隊長的應答聲。但是過了一會,嗜血者倒沒有出現(xiàn),另外兩隊也陸續(xù)報告在通道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尸體,情況跟2隊報告的基本相似。而且這些死者分散開來,在整條通道里都零零星星地出現(xiàn)。
“我們這條通道怎么沒事?”嚴培剛嘀咕了一句,就知道答案了――前方坍塌,通道堵住了。
“挖開!”沈嘯言簡意賅。
幾個工兵上前,用電子傳動鏟開始挖掘。嚴培沉吟:“也是因為地震才坍塌的嗎?為什么其它幾條通道沒事?”
沈嘯拿起通訊器:“其它小隊注意,通道是否有坍塌現(xiàn)象?”
過了一會,陸續(xù)傳來報告:“通道有開裂現(xiàn)象,已加固?!?br/>
沈嘯轉頭看一眼嚴培,對他點點頭表示感謝。嚴培回以一笑,正琢磨著說幾句話,前方已經挖開了。
情景令人沉默。滿地的尸體,有些已經被撕咬得不成人形。嚴培觀察片刻,捅了捅沈嘯:“你覺不覺得,這些人是在往外跑?”
沈嘯眉頭一皺:“沒錯?!庇袔讉€人后半身被撕扯掉了一半,前半身還爬在坍塌下來的沙石上,十指都血跡斑斑。
“他們像是想挖開這地方。”嚴培伸手想摸下巴,卻只摸到頭盔,不太習慣地干咳一聲,“如果是嗜血者入侵,應該是外面想挖開,里面想堵上才對。現(xiàn)在這種情況,說明地下城里面才是危險的地方,逼得這些人往外跑?!?br/>
沈嘯點頭,對著通訊器下令:“全體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危險可能是來自地下城內部的?!?br/>
嚴培往他身邊靠了靠:“太安靜了,反而讓人覺得有點緊張……”
沈嘯下意識地伸手護了他一下:“別緊張,你往后站一點?!?br/>
嚴培才不要往后站呢,反而貼得更緊:“我就覺得站在你身邊還安全點?!?br/>
沈嘯瞥他一眼:“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回地下城之后,我會遞報告上去替你辯解?!?br/>
嚴培抓住他制服的一角,可憐巴巴地說:“但是你的報告遞上去到批示下來,我說不定已經被切成肉丁了?!?br/>
沈嘯小聲呵斥:“胡說!你以為政府沒有法律了嗎?”
通道里光線昏暗,微綠的熒光照得每個人都像鬼一樣,可是照在嚴培臉上,卻襯得他一雙眼睛寶石一樣微亮,居然還有點水汪汪的感覺。雖然腦袋套在頭盔里,臉型看起來很奇怪,平空短了一截一樣,倒有點像個娃娃。
沈嘯本來是呵斥他的,現(xiàn)在看他這眼巴巴的樣子,倒覺得心里軟了一下,沉吟著說:“那你想怎么樣?我不可能放你逃跑。”
“我才不想逃跑!”嚴培立刻駁斥沈嘯的奇怪想法,“到處都是嗜血者,我跑到哪里去?”
“那你到底想怎么樣呢?”
“我是說――能不能讓我在你的手下里先混一混啊。”嚴培恨不得掰著手指頭數(shù)一數(shù),“你看啊,第一,我跟你說過的那些事,現(xiàn)在半點證據也沒有,所以你的報告遞上去,政府那邊會不會信還不一定呢?!笨珊薜馁悹柕?,死了個干干凈凈,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第二,即使政府那邊相信了,現(xiàn)在我的身份一暴露,政府還會給我自由嗎?”必須得關起來當大熊貓對待了吧?
沈嘯微微皺眉:“只要不剝奪人權,那樣對你的安全更有好處?!?br/>
“更有好處?”嚴培挑起一邊眉毛,怪模怪樣,“如果嗜血癥是因為地震而變異的,派多少人守著我會安全?到時候保護我的人說不定就先那個什么了……說實話,普通人變異了我還能對付,軍警變異,我可打不過……”
“……如果你混在我的人里,這是――知情不報。”沈嘯已經微有些動搖,但軍人的職責讓他只能拒絕。
嚴培沉默了一下:“我真正不能讓人把我當小白鼠的緣故――是因為我知道盧梭博士的一個秘密。如果我被當成實驗對象,他絕對不會讓我再活著出實驗室。”
沈嘯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把博士當成什么人了!”
嚴培譏諷地笑笑:“我知道你跟他認識多少年了,不過,人是會變的,或者說,并不是他變了,而是環(huán)境的變化將他身上的某些特點凸顯了出來。你覺得,自打回到地下城,你和他接觸得多,還是我和他接觸得多?”
沈嘯眉頭擰得死緊:“你再胡說八道,我只能服從命令把你送回地下城了?!?br/>
嚴培稍微一琢磨這話,立刻眉開眼笑:“我不說了,沈少校千萬保住我,以后――嗯,等回了地下城,我有鐵證給你?!?br/>
這話說來說去,還是沒放過盧梭博士。沈嘯從心里不能相信盧梭博士會做什么,一字一頓地說:“博士絕對不會拿整個人類的明天開玩笑!”
嚴培認真地舉起手:“我剛才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他會針對我這個人,別混淆概念啊沈少校,我從來不亂扣人帽子的。而且,你既然答應了,那就不能反悔。剛才那兩名士兵,是你的親信吧?”
沈嘯用銳利的目光審視嚴培,覺得自己似乎又被他繞進去了。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被剝奪人權,僅做為純粹的實驗對象是個什么意思。畢竟也跟嚴培認識了好幾個月,嚴培還救過艾倫的命――在服從命令與徇私之間,沈嘯終于還是向后者傾斜了一下。
“等回到地下城,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證據,那我隨時都會把你交出去?!?br/>
“沒問題。”
“少校,2隊已經到達地下城內部,這里――遍地尸體……”
沈嘯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1隊加速前進!”
半小時后,四支隊伍全部在地下城碰面,腳下是一地的尸體。有些半石化了,更多的卻是撕扯得不成樣子。整座地下城像墳墓一樣,寂無聲息。
嚴培打量四周。這里真就是個大型防空洞而已,比他住的地下城簡陋得多,看起來就像個地下洞穴。雖然也有廣場,有街道,但沒有地下城的擬自然天幕,只有四處的冷光燈照明。
至于街道――與其說是街道,不如說是走廊,兩邊密密麻麻的洞穴就是房屋了。站在“廣場”向四周看,一種壓迫窒息的感覺就撲面而來。在這種地方呆多了,正常人恐怕也被逼出神經質來了。
“有海角城的地形圖嗎?”沈嘯沉著臉問旁邊的參謀。
參謀亮出掌上電腦:“海角城沒有專用的飛船通道,總共四條通道中有一條比較寬闊,安裝了氣墊導軌,必要時可容小型搜索艇進出。剛才3隊走的就是這條通道,已經部分坍塌。3隊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幾艘搜索艇,不過……”
“說?!?br/>
“搜索艇上擠滿了人,都是窒息身亡的?!?br/>
“窒息身亡?”沈嘯猛地轉身盯著他,“你確定?”
參謀一個立正:“3隊長已經檢查過,是窒息無誤。搜索艇的密封門和通風孔全部關閉,里面的人就……”
“保護好現(xiàn)場?!鄙驀[迅速做出了決定,“先分頭搜索這里是否還有活著的人。”
海角城的地下就是一條條的通道,千篇一律,走得久了,會讓你懷疑是否自己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士兵們推開一扇扇的鐵門,搜索一下里面是否還有活人,然后再往下一扇門前走。
這種工作枯燥無味,尤其是每一扇門后面都是空的,一點點地打碎著人們的希望和耐心。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士兵突然驚呼了一聲,“少校――”
“怎么?”沈嘯一直手不離槍,但看那名士兵并沒有端槍,只是十分驚恐地用手指著那扇門里,手臂還在微微顫抖,立刻加快腳步搶上去。
嚴培當然是緊跟在他后面,往那扇門里一看,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門里全是尸體,確切點說,全是石化者的尸體。一具具排得很整齊,擺滿了整間房間。
所有的士兵都沉默地站著,沒人說得出話來。石化者的尸體他們看得太多了,然而整間房間如此整齊地排列,卻透著說不出的恐怖,甚至比尸橫遍野更讓人后背發(fā)冷。
“繼續(xù)搜索?!鄙驀[冷靜地命令,轉身要往前走,卻被嚴培一把抓住了,“怎么?”
嚴培抓著他,直到其余的士兵都越過了他們往前走,才把頭湊過去低聲說:“你有沒有看出來哪里不對?”
這個姿勢頗有點滑稽。為了預防海角城的空氣有什么問題,他們現(xiàn)在都戴著封閉式頭盔,全用通訊器來對話,嚴培根本用不著湊這么近的。只要沈嘯把通訊頻道一調,嚴培就算叫破喉嚨,別人也不會聽見的。
但是現(xiàn)在沈嘯也沒察覺到他們這個姿勢有什么問題,因為嚴培接下來的話讓他的后背也涼了一下:“你看這些尸體的表情。”
滿地的尸體表情動作各異,但有一個特點――就是痛苦。
所有的尸體都是把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在四周的冷光燈照射下,簡直像是地獄里的群鬼。
幸好沈嘯神經堅韌,竟然還能逐一地看過去,最后微微皺眉:“表情怎么了?”他沒發(fā)覺有什么問題,“是因為都是痛苦的表情?你覺得是有人把他們――專門收集起來擺在一起的?”
“不不不!”嚴培連連搖頭。不過他很佩服沈嘯,因為沈嘯這一句活生生勾勒出了一個變態(tài)收集狂的形象??!
“你看他們的臉,不管是全部石化還是部分石化的,都沒有撕裂的痕跡?!?br/>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再正常不過,但是沈嘯卻覺得后背上掠過一絲寒意:“這代表什么?”其實不用嚴培說他也知道,這代表反常!
石化者,尤其是初期的石化者,在皮膚尚未完全硬化的時候如果劇烈掙扎活動,經常會造成撕裂,非常常見。倒是那些在睡夢中發(fā)病的患者,倒往往保持著完整無損的外表,比如說盧梭博士的夫人,這是沈嘯親眼看見的。
雪麗夫人當時就如同仍舊在沉睡一般,表情安詳。但是眼前這些尸體,全部都是一臉的痛苦,連四肢的姿勢都像是在掙扎??墒潜M管做出這樣的表情和動作,他們的皮膚卻是光滑無損的。
“石化癥很痛苦嗎?”嚴培為了謹慎起見,又問了一句。
“不?!鄙驀[勉強擠出一句回答,片刻之后又補充了一句,“但是也許他們――在死時很痛苦……”
“就算是好了??墒菫槭裁?,他們的皮膚沒有撕裂?”嚴培不去戳破沈嘯的假設,直接問出了核心問題。
沈嘯沉默了。這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良久,他終于問:“你覺得呢?”
“快速石化?!眹琅嗬潇o地回答,“就像――賽爾德一樣。我跟你說過的,但是你不相信?!?br/>
“……在沒有親眼看見他們的石化過程之前,我仍舊不能相信。只能把你的結論做為一個推測的可能匯報上去?!?br/>
嚴培聳聳肩。沈嘯其實已經開始相信他的話了,只是職業(yè)的謹慎讓他不能現(xiàn)在就做出結論。
隨著沈嘯轉身走了兩步,嚴培猛然剎車。沈嘯跨出一步,感覺他沒有跟上來,回頭看了一眼:“怎么了?”
“等等,等等……”嚴培回頭又沖回那個房間,仔細地看了又看。
沈嘯也退回來:“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次嚴培真有點毛骨悚然了:“你有沒有覺得,這些尸體的排列……好像空出了幾個位置?”
沈嘯瞇起眼睛。尸體排列得很有規(guī)律,雖然因為各人的姿勢不同不可能完全對齊,但基本上算得上整齊。但是其中有幾處的空隙較大,好像原本擺在這里的尸體拿走了,所以空出了空間。
“是什么人搬走了幾具尸體?”沈嘯猜測著,但他看見嚴培的表情,就知道嚴培想的不是這個。
“這幾處空位旁邊的尸體有挪動的痕跡。”
沈嘯皺眉,等著嚴培的下文。但是嚴培遲遲沒有說話,他不得不催促:“那代表什么?”
嚴培咽了口口水:“好像睡著的人醒來之后要伸個懶腰,然后把旁邊的尸體碰歪了?!?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