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離開空蕩蕩的走廊,又是怎么走進樓梯間的呢。
溫夢記不清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人已經在臺階上坐下,頭埋進胳膊里。校服布料粗糙,磨在臉頰上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刺癢。臺階的地磚很涼,涼到心里去。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是溫夢覺得自己成了個傻子。
——李彥諾已經和曾可欣在一起了。
而溫夢不僅不知道,甚至還在傻傻的幻想一些幸福的可能,惴惴不安的揣摩李彥諾的心意。
屬于她的玫瑰色城堡還沒搭建就已然轟然垮塌,碎到撿都撿不起來了。
什么李彥諾也懂她,什么別著急?,F在看來,純粹是自己給自己加戲。
可笑至極。
嗡。兜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喬婕:【夢你怎么上廁所上了這么長時間,不會是掉坑里了吧???一會兒直接來食堂,我占了座位。】
距離晚自習開始只有不到十分鐘了,是應該去食堂的,不然該趕不及吃飯了。
但溫夢被釘在臺階上,提不起一點力氣。
又過了一會兒。
喬婕:【您老人家又修仙不吃飯了?那我可先回教室了,你快點,要打鈴了?!?br />
幾乎是于此同時,晚自習的鈴聲應景的響起來。不過溫夢并不打算回教室,因為那里有太多她不想見的人,和太多她失去的自尊心。
也許哭一哭就好了,不會這么難過??伤稽c都哭不出來,只是眼眶干澀,腦袋昏沉。
嗡——
諾基亞再次震動,這回從短信變成了電話,綿長、惱人、一刻不停。溫夢看都沒看就直接把來電按掉了,少有的果斷了一回。
時間就這么往前走,失去了明確的意義。一分鐘,五分鐘,也許是半小時。
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了,她只想就這么坐在這里。
晦暗和沉寂中,隱約有腳步聲傳來。
噠,噠,噠。從很小一點,再到清晰可聞。
樓梯間和走廊隔著一道鐵門,上課時間是閉起來的。按理說這個時候不應該有人經過才對,但眼下確實是有人過來了。
門被打開,緊接著是一道風,還有一個劃破寧靜的問題:“你躲在這兒干什么?嚇我一跳?!?br />
溫夢扭頭,揚起臉,意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廖維鳴站在樓梯口上,詫異的望著她。他手里拎著書包,看樣子是正準備逃掉今晚的自習。
狹路相逢來得倉促。
溫夢沒吭聲,也沒解釋。有什么好說的呢,全都是她自作多情,講出來怪丟人的。
“剛剛給你打電話,你怎么沒接?”廖維鳴沒有等到她的回應,干脆一邊順著樓梯往下走,一邊繼續問,“為什么不回教室?”
溫夢只管把胳膊撐在膝蓋上,臉低垂著。
接連碰了兩次壁,她以為廖維鳴會就此離開。
但對方經過她身邊時,把書包往地上隨意一扔,反倒大咧咧的坐下了:“出什么事了?”
溫夢向右邊挪了挪,給朋友留出一小段距離:“沒出事,就是想坐一會兒。”
廖維鳴壓根不信,眉毛挑了起來:“是昨天沒考好嗎?別哭喪個臉了,放心,有我給你墊底呢?!?br />
……誰想跟廖維鳴比成績啊。
溫夢都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了。
她的沉默讓廖維鳴有點無計可施。他看著她,放緩了語氣:“心里有話就要說出來,不說別人怎么知道呢。憋在肚子里,來年也不能結個大西瓜,對不。”
話糙理不糙,這條建議有點戳中溫夢。
“真的嗎?”她啞聲問。
“當然?!绷尉S鳴一臉自信,伸直了蜷著的腿,大有要在這節臺階上和溫夢消磨一整個下午的架勢,“說吧,我聽著呢。”
溫夢還是猶豫,幾乎要痛恨起自己的糾結。廖維鳴肯定已經不耐煩了,也許下一秒就會起身離開。
可他沒有。
“我嘴嚴得很,肯定給你保密?!绷尉S鳴為了說服她,抬起手,在嘴邊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粗怯心敲匆稽c靠譜的意思。
而溫夢太需要傾訴了。
情緒翻江倒海,把人往水下拖去,幾乎要淹死她了。
隔了很久,她終于下定決心,吭哧出這么一句:“我有一個朋友?!?br />
我的朋友就是我。
廖維鳴眼皮掀了下,極力克制自己想要吐槽的沖動:“行,然后呢?”
半晌后。
“她好像……喜歡上她的同桌了?!睖貕魯鄶嗬m續的說,“但是對方不喜歡她,喜歡另外一個女生?!?br />
樓道里一下子靜了,只有呼吸聲交錯。
廖維鳴突然不再說話,也不再提問了,變得前所未有的安靜。
溫夢沒有察覺出異樣,思緒全被心事占據。難堪的話一旦開了個頭,后面自然而然就被捋順了。
她清了清嗓子:“你剛剛說,心里有話不講出來的話,對方是不會明白的。可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有必要讓那個男生知道嗎?”
她是真心實意的在向廖維鳴請教。
因為溫夢也是第一次處理這么復雜的情感問題,而在她的認知中,廖維鳴朋友滿天下,在社交上比她強太多了。
廖維鳴并沒有回答她。
頂燈照在他的臉上,光順著絨絨的睫毛滑下來。抖了兩下,碎成斑駁的影子。
“維鳴?”溫夢開口喚道。
對方驀地回過神,潦草的笑了一下:“不行,這種事絕對不能和那個男生說?!?br />
溫夢兩只手交握,喃喃自語:“我也覺得是,畢竟人家兩個已經在一起了?!?br />
“就算他們沒在一起,也不能說。”廖維鳴一改往日的松散,突然板起臉,義正辭嚴教育起溫夢,“馬上要高考了,絕對不能談戀愛,得好好學習。老馬前兩天不是還在班會上訓咱們嗎?一分一操場,分數才是硬道理?!?br />
廖維鳴在講《勸學》——這效果堪比夏天捂上幾層大棉襖、再跑去吃燒烤,實在是不可思議。
溫夢有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對方把臉扭開,莫名心虛:“反正聽我的肯定沒錯,千萬別去向那個男生告白,知道了嗎?”
“知道了。”溫夢老老實實的點頭,繼續向她信賴的朋友請示,“那之后應該怎么辦呢?都在一個班上,總還是要和那個男生見面的?!?br />
廖維鳴遲疑了一會兒,回了個:“這事再議,容我好好想一想?!?br />
感覺只要給上他幾天時間,他就能向甲方匯報出abcde五套解決方案??梢娏尉S鳴在別的方面隨意,作為狗頭軍師倒是很合格的。
“維鳴,真的謝謝你?!睖貕舭l自肺腑的感激。
“不客氣?!绷尉S鳴捂嘴咳嗽了一聲,像是被嗆到了。
過了那么三兩分鐘,他又開口,聲音很輕:“對了,問你個事?!?br />
“嗯?”溫夢側臉看他。
“你……的那個朋友。她喜歡那個同桌什么?”廖維鳴的關注點似乎完全跑偏了,眼神卻又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是因為人家成績好嗎?”
溫夢也說不清楚,只能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可能吧?!?br />
在她心里,李彥諾就沒有不好的地方,成績好只是他諸多優點的子集。
“哦?!绷尉S鳴沒話說了。
他和溫夢肩并肩坐在樓道里,從一個傻子變成了兩個傻子。大哥莫笑二哥,沉默到一起去了。
眼下是夏天,樓梯間不見太陽,依舊陰涼,坐久了還有點冷。叫人皮膚上冒出一小片雞皮疙瘩,又癢又麻。
溫夢抬手搓了搓胳膊,順便看了一眼手表。
時針滑過六點二十,她已經在這件事上浪費了足足多半個小時。
喜歡李彥諾這件事明顯是個無解題。心還是沉的,墜在身體的最深處,時不時抽上一下,疼得要命。但廖維鳴的開解確實起到了一點作用,至少把煩惱講出來之后,溫夢真的得到了一些安慰。
隨之而來的,是逐漸恢復的理智。
還是回去上自習吧,不然明天的考試怎么辦,她不想、也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擊。
溫夢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往臺階上邁去。準備離開時,聽到邊上有腳步聲響了起來。是廖維鳴拎起地上的書包,緊緊的跟在她后面。
她疑惑地回頭:“你跟著我干什么?”
既然商談結束,廖維鳴難道不應該繼續逃他的晚自習么。
“我也回教室?!?br />
“你剛才不是要回家嗎?”
廖維鳴悶聲悶氣的回答:“突然想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