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連闖了幾個紅燈之后，到達了東陽女子醫院，也就是夏夢經常來做檢查的那一家。
    而那絲血跡，在蔓延到巴掌大小的時候，停止了。妻子也不再如剛才一般，疼痛起來近乎控制不住的痛不欲生。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韓東的心臟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到。他不懂婦科，懂基本的醫學常識。
    應該不是大出血……
    只要不是這種最壞的情況，至少證明大人出危險的概率不高。
    至于孩子，韓東固然聽著夏夢的肚皮在慢慢建立著感情。可是，未出生的它，從來都不可能跟她進行比較。
    “別怕，別怕。到醫院了！”
    韓東心快要跳出來，臉色仍然沒有絲毫動容，言語隨意安慰著妻子，下車后就把人抱起疾步走樓梯去彩超室。
    這是最有效的方法，彩超室的蔣大夫是龔秋玲的朋友，韓東熟悉。
    由她帶著，要省很多麻煩跟不必要浪費的時間。
    可能走樓梯稍快了點，夏夢又捂住了肚子，雙手骨節凸出，死命克制也忍不住錐心的疼痛。
    韓東低眼，低聲：“沒事的。你看已經不流血了……”
    夏夢無所適從，眼淚奪眶而出：“老公，你讓我歇一歇……求你了……疼，疼死了！”
    “好，我走慢一點。”
    他嘴上說慢，近乎一步三個樓梯臺階，上樓砰的一腳踹開了彩超室的門：“蔣阿姨，快來看看小夢。”
    保持著的冷靜克制，在見到大夫以后，徹底沒有了分毫。
    大夫跟韓東夫妻很熟，看到夏夢褲子上的血跡，快走來詢問了幾句癥狀，然后又做了例行檢查。
    幾分鐘后道：“小東，先去給你媳婦辦住院手續……”
    韓東從來沒有這么懵的時候，他在外人眼里，博學，很多方面都會涉獵一些。此際，像個傻子，也沒禮貌。
    “辦什么住院手續，浪費時間。蔣姨，你倒是告訴我，她人礙不礙事。”
    “有早產的跡象。先送去病房，然后再說。”
    早產？
    夏夢抓住了蔣春梅的手，哽咽：“蔣姨，什么意思啊？”
    “不要急。早產的原因很多，再說你孩子本來就比同月份的要小，加上生活中不注意保胎，這都是很常見的情況。現在只是初步診斷，具體的我還要幫你安排大夫……”
    “我，我前幾天摔了一跤。”
    “都有可能。還有，你不胡鬧嘛小夢，上次婦檢怎么不來。早發現這種情況，提前吃點藥，注意一些是可以避免的……”
    夏夢茫然恐懼，只抓著蔣春梅的手：“蔣姨，我求你了。我想要這個孩子。”
    “想要為什么不注意一點。摔跤，熬夜，工作沒節制，吃飯少，連婦檢都能省個一次兩次。你母親是怎么回事，小東，你怎么回事……”
    蔣春梅也有點惱火，訓斥起來。
    韓東因為早產這兩個字在發呆，他在想這意味著什么。孩子才七個月，如果生出來能不能存活？
    他在孩子跟妻子之間可以毫不猶豫選擇妻子，可這不意味著他對孩子沒感情。有事沒事的趴在她肚子上聽，他能感覺到孩子的小腳在隔著妻子的肚皮跟他打招呼。
    他的手機里有一張抓拍的照片，是它腳丫子的輪廓。沒什么看的，他在外面卻習慣每天都去看，看不厭。
    頭部有些發漲，暈眩。
    韓東深呼吸，抱起來了妻子：“蔣姨，盡量快一點。錢的事讓醫院不用擔心，一些繁瑣的手續您打聲招呼……”
    “行行，沒問題。你們去四樓產科病房，我這就給那邊大夫打電話。”
    韓東機械抱起妻子，腳步像是灌了鉛水，心里也是。
    抬頭看了眼樓梯口的窗幾，眼睛模糊的快要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昨晚還想著等孩子出生，到月份，他抱著去母親墓前給她看一眼，告訴她孩子名字，告訴她有孫女了。想著孩子出生以后跟在他屁股后面，爸爸長，爸爸短。想著她長大后的樣子，想著要怎么去教育她……
    可是想了很久很久的事情，到頭來就像是玻璃一樣，說碎就碎。
    夏夢肚子還隱隱作疼，被臉上驀然砸落的涼意敲的感覺不到疼，她軟弱，恐慌。
    他的眼淚，她不記得在哪見到過。
    慌張，死死抓住了韓東手腕，言辭無措：“老公，都怪我……都怪我……”
    韓東騰不出手去擦眼睛，只能任由其肆無忌憚。
    他緩了緩：“你別多想，大夫還沒檢查。”
    “我，我前陣子真的太忙……我以為少一次婦檢沒事……”
    “不怪你，是我陪你太少。不說這個，冷靜。”
    “好，冷靜，冷靜。”
    短短的幾十階臺階，韓東安撫著女人，也克制著自己。
    到四樓，他心如止水。
    蔣春梅提前打過招呼，兩人順利進了病房。
    韓東把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起身間被夏夢摟住了脖子：“你別走，我怕……”
    “我給你媽打個電話，讓她過來。我自己不行，萬一有點變故，忙不了。”
    撥號期間，蔣春梅帶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女大夫走進了病房。
    韓東暫時被趕了出去，掛斷電話后，靠在門口等待。
    度秒如年的煎熬，他終于在十五分鐘后等來了病房中的大夫。
    聽不懂一些專業的術語，可大夫的意思很簡單，打催產針，盡快生產是最佳的選擇。但是，誰也保證不了孩子生下來能夠存活與否，因為，距離七個月還差幾天。
    如果不催產，夏夢恐怕這兩天也有很大概率再出狀況，已經沒辦法繼續養胎。而且因為狀況模糊，拖延下去，更加糟糕。
    “你老婆讓你拿主意，她聽你的。或者，等你岳母來了，可以商量一下再決定。”
    蔣春梅提醒了一句。
    韓東聲音僵硬：“催產，能不能保證我老婆安全？”
    “她情況還好，主要是孩子……”
    韓東突兀打斷：“主要是她，我不管你們催產也好，刨腹也好。你們要保證大人的安全。”
    蔣春梅沒見過這么冷漠的韓東，下意識退了一步：“催，催產對大人風險是最小的！”
    “那開始吧，還等什么。”
    “不，不用等你岳母過來。”
    “不用等她，我是小夢丈夫，我可以負責。”
    ……
    龔秋玲要急瘋了，早產，怎么會突然早產。
    慌不擇路的趕到這里，女兒跟女婿都不在，只有蔣春梅一個人。
    “我女兒呢？”
    “已經進了產房。”
    “產房？”
    蔣春梅解釋：“小東簽字同意的……”
    龔秋玲激動，要闖進去的時候被蔣春梅攔著了：“龔姐，別進去添亂，小東在里面陪產。你放心，用不了多久。”
    “他就是個混蛋！！”
    罵了一句，一瞬間像是被抽干了力氣。
    蔣春梅理解她心情：“小夢肯定沒事的……你在不在，今天都要走這一步。”
    龔秋玲聽她這么說，稍冷靜了一點：“為什么如此突然，是不是因為最近小夢憂慮過度。她為了那個王八蛋，天天提心吊膽，生氣，吵架……”
    蔣春梅疑惑：“他們倆挺好的，是小夢同意讓他代為決定……倒是你龔姐，婦檢這么大的事情，孩子忘了，你也能忘。七個月，孩子估計才三斤半左右，小夢也廋的不像話，你這個當媽的是怎么照顧的……”
    龔秋玲哽咽：“她騙我，告訴我她做婦檢了。我那兩天工作忙，根本沒有多想！”
    “那你這剛來好像要吃了小東一樣。他挺不容易了，一路抱著小夢從樓上到樓下，從房里到房外。最關心的也是小夢安全，怎么到你這，女婿做什么都不對？”
    “我就沒見過來到這，從頭到尾抱著媳婦不撒手的男人。”
    龔秋玲顧不上聽，走到產房門口，雙腿發軟，頹然蹲在了地上。埋頭，默默垂淚。她后悔，也后怕……興師問罪的把責任往女婿身上推，不過是掩蓋自己心虛。她很清楚，這個孩子如果沒了，女兒跟女婿的婚姻估計也快到了盡頭。女婿那種輕易不執拗的脾氣，一旦執拗起來，接近六親不認。
    女兒懷孕早期，女婿不止一次因為女兒加班熬夜之類的瑣事鬧別扭。女兒不聽，她也糊涂的跟女兒站在一起，慣著，順著，溺著。到最后，他不管了，交給了她。
    結果，她給管成了現在這樣！
    龔秋玲現在最擔心的是萬一孩子真的存活不了。家怎么辦，女兒怎么辦？
    女兒現在離不開他，一點夫妻間的小波折她都患得患失，緊張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