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南再次從噩夢中醒來。
他拿出手機來看時間,正好五點整。他翻身坐起,在床上呆坐片刻,猛地想起那兩場夢境,心頭隱隱作痛的感覺讓他知道那不是夢。
衛南一邊穿衣,一邊撥打寧艾的電話號碼。王菲的《因為愛情》只唱了一句,寧艾就已經接了電話。
“衛南,你怎么了?生病了嗎?”寧艾的聲音響起,衛南頓時就哭了。
六點的時候,她給他電話,他不耐煩地吼她。然而現在才五點,他打電話給她,她接得飛快,語氣中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是濃濃的擔心。
“我沒事。”他壓抑著哭音道,然而即便如此,對方還是聽出了他聲音里的不對勁。
“衛南,你怎么了,別嚇我啊。”寧艾的聲音焦急,已然帶了點兒哭音,“是不是胃病犯了?”
“我什么事都沒有,聽我說,你那邊有沒有什么不對勁?”
“沒有啊,怎么了?”寧艾依然緊張地問,“真沒事?”
“沒事,就是想你了,我馬上去你那邊,你先下樓馬上下樓。”衛南大聲道。
“現在下樓?”
“是的,立刻下樓來。”衛南已經開始吼了,他穿好衣服直接奔向車庫,開車往寧艾的公寓樓飛馳而去,這期間,他沒有掛斷電話。
“下樓了沒?”
“嗯,下了。”
“我已經開車過來了,你在樓底下等我,一定要在樓底下。”
“為什么呀?”
“因為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我一個人拿不上去。”
衛南沒有辦法,只能撒了個謊。
“啊,原來你記得我生日,害我難過了一晚上。”
衛南車速很快,轉彎的時候聽到這句話,差一點兒撞到了路邊的路燈。猛烈的剎車聲讓寧艾很擔心:“開車小心點兒啊,我掛電話了,你專心開車。”
“別掛!”衛南厲聲道。他太緊張了,已經經歷了兩次的生離死別,讓他明白,能夠聽到她的聲音,就已經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衛南啞著聲音道,“大賽上,你引經據典能言喜辯,把我們幾個男生說得啞口無言甘拜下風,然而之后在班級聚會上再見到你,你說話細聲細氣的,被多問幾句話都會臉紅。”
電話里傳來寧艾的一聲輕笑:“咦,我沒告訴過你嗎?”
“什么?”
“那不是我第一次見你。大一進校選社團的時候,你們話劇社派你在那里登記表格,你問我要不要加入話劇社。”
“是嗎?”那些被工作事業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青春歲月從腦海里浮現,衛南想起了那時候長發披肩穿棉布裙帆布鞋的寧艾,想起了那時穿籃球服運動鞋的自己。
他微微一笑:“那你怎么沒加入話劇社?”他是話劇社的干部,自然知道寧艾并沒有加入這個社團。
因為……當時看到你覺得心跳好快,我特別害羞,掉頭就走了。”
寧艾的聲音軟軟的,衛南覺得自己已經看到她低著頭,微微側著臉,那白皙的臉蛋兒上爬上了一朵紅云,如染了胭脂,比桃花更艷。
“我們在一起有七年六個月十二天了。”寧艾說。衛南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其實這些,他都不記得,不過以后,他會和她一起記住。
“阿嚏!”寧艾打噴嚏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衛南微微皺了下眉,說:“感冒了?”
“沒,就是有點兒冷。剛剛下樓下得太匆忙,我忘了換衣服。”
寧艾睡覺時都是穿棉質睡衣,很薄,現在是深秋,她只穿了件睡衣就下樓來了?衛南心頭一顫,然而此時,他不能讓寧艾再回去穿衣服,于是他說:“堅持下,再有十分鐘我就到了。要等我,不許上樓。”
清晨五點五十分,黑色轎車在馬路上飛馳,兩旁的高樓飛快地向后閃過,衛南終于理解了歸心似箭的意思。
他現在只想把寧艾摟在懷里,在她耳邊說一百遍一千遍“我想你了”。
“你還記得我們有次在學校的會議廳看電影不?就那個女主角突然轉過頭來,結果你居然尖叫了一聲,還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興許是先前開了頭,衛南和寧艾一直在講那些從前的趣事,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那些記憶里的歡聲笑語,讓他一直緊繃的心也有了片刻的放松。
“怎么不記得,那是我故意的。”衛南笑著道,“之后出了會議廳,回去的路上,我不是很自然地牽了你的手嗎?”
寧艾的笑聲從手機里傳了過來,讓他無比心安。
“還是在學校的時光最好。畢業之后,你越來越忙了。”
那失落的語氣,讓衛南的心又是一緊。
從前,他的心情會隨著她的喜怒哀樂起伏不定,飄在也是一樣。其實他從來都沒有變過,變的只是生活。他曾以為愛情巳經被時間沖淡,被生活中瑣碎的小事刺得千瘡百孔,事實上,他只是被生活蒙蔽了雙眼。
他看到她了,昏黃的路燈下,她穿著睡衣,清晨的涼風吹得她發絲揚起,他看到她伸手將頭發別到耳后,然后雙手伸到嘴前哈氣取暖。接著她發現了他,沖著他高興地揚起了手。
衛南笑了起來,眼睛也跟著濕潤了。然而下一秒,一輛飛馳的汽車從十字路口拐彎過來,撞上了人行道上正對著他揮手的寧艾。那輛汽車往前沖了數米才停了下來,隨著那道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衛南覺得自己的心跳也瞬間停止。他以為觸手可及的幸福,在與他不足十米的距離外,支離破碎。
“寧艾!”衛南從車內跳出去,沖到了事故發生的地點,汽車從她身上碾過,她當場沒了呼吸。衛南抱著寧艾支離破碎的身體,哭得聲嘶力竭。
肇事車里下來幾個渾身酒氣的青年男女,他們在爭吵,有人朝著他走來,卻在他不遠處停下,衛南覺得那些人的尖叫和爭吵聲變小,就連懷中抱著的身體也變得輕如羽毛,那些聲音漸漸遠去,最終變成死一樣的沉寂。
身穿白色斗篷的人再次出現在了他面前。衛南一把扯住了他的袍子:“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斗篷之下,傳來一聲嘆息。
“我說過我可以彌補你的遺憾,但我沒有能力改變人的生死。六點十分,寧艾必死,無法更改。”
為什么?衛南一下又一下地砸著地面,他明明已經知道了自己有多愛她,為何還要給他這樣的結果?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給他希望,卻又將他推入更大的絕望?是來懲罰他第一次時,對寧艾的殘忍嗎?
“或許是我沒說清楚,讓你承受了更大的痛苦,我可以把最后一個時間送給你。”斗篷人將手伸到衛南面前,“十個小時以前,你還需要嗎?”
衛南抬起頭,他用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面前的斗篷人,像是發狂的野獸。
“若是不要,就算了。”
在斗篷人縮回手的時刻,衛南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冰涼徹骨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的腦袋清醒了一些。衛南扣著斗篷人的手腕,一字一頓道:“我需要它,給我。”
“好,不過你要記住,生死不可更改。”
圓球再次被捏碎,衛南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