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是誰曾經說過,旅行是一對情侶的試金石。
一旦踏出日常生活的安全區,在陌生環境的舟車勞頓里,雙方性格里哪怕最微小的缺陷,也會被放大。
而一切生活習慣的步調不一,最終也都會被上升到人性的矛盾。
這樣看來,松虞想,池晏真是她的完美情人。
他們之間早已不需要通過旅途去看透什么,因為他們都領教過了彼此性格里最惡劣、最血淋淋的一面。
游艇上的假期更加映證了他們的契合。
從前劇組在一起聚餐的時候,吃到酒足飯飽,常常會一起玩類似于真心話的游戲。而這類游戲里常常會出現的一個問題是,“你人生中最難忘的體驗是什么?”
松虞的答案永遠是最容易被人起哄的一個。因為說來說去,她的人生經歷都離不開電影:
不是拍電影,就是看電影。
這顯然太平淡,不夠狗血、不夠戲劇性,不能令看客滿足。
而現在,松虞心想,假如再玩一次這個游戲,她無疑會是全場的大贏家。單是她的那些特工片經歷,就足以震懾所有人。
但奇怪的是,盡管她和池晏曾經歷過那么多近乎瘋狂的、濃墨重彩的時刻,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反而就是在游艇上,在那個離別前的夜晚。
那一夜,面對著漆黑的大海,他們在海風里相擁,坐在甲板上瑟瑟發抖。
但仍然那樣興致高漲。說了一整夜的話,直到太陽終于升起。
她從未意識過,原來相愛是這樣簡單的事情。
他們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要倚靠在一起,就能夠無話不談。
一個多月以后,松虞參加了池晏的就職典禮。
她并沒有坐在事先預留的貴賓席位,而是擠在觀禮的人群里,以一個普通觀眾的身份。
從這個角度仰望池晏,她的確更感到與有榮焉。
這個高大的男人,器宇軒昂地站在總督府前方的臺階上,發表著一場令全世界矚目的演說。陽光穿透巨大的象牙白穹隆頂,照耀著那張英俊的臉,和他身后飄揚的旗幟。他的聲音被電流無限放大,每一個短促的音節,都充滿了感染力。
演說的最后,他微微蹙眉,神情懇切,聲音也仍然沉穩而有力:
“讓我們共同書寫這個國家的未來。因為我們愛的人,值得生活在更好的時代。”
在所有人無比激動的尖叫和歡呼聲里,松虞默默地拉下了帽子。她的眼眶紅了,但不愿讓鏡頭拍到自己熱淚盈眶的時刻。
她知道,這句話亦是他給她的承諾。
他們都要生活在更好的時代。
當天晚上,就職典禮結束后,照例會在總督府里,舉辦一場空前盛大的舞會。
這是s國最隆重的舞會,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但究竟能有多隆重,當然也取決于本屆總督的實力。而今年顯然是星光璀璨的一年。出席的不僅有社會各界名流,甚至于諸多來自首都星的高官,包括公爵大人,都特意趕來捧場。
前任總督梁嚴,盡管并不情愿,當然也還是攜妻子來到了現場。
然而一進來他就氣得臉色發白。
因為不久之前,梁嚴還曾經在這座府邸里舉辦過告別派對。
沒有想到,那時婉拒了自己邀請的人,現在居然全部都厚顏無恥地站在了這里。
“這小子的面子就這么大!”梁嚴臉上還掛著假惺惺的笑容,卻仍然不忘從牙縫里擠出幾句擠兌的話。
自敗選以來,他在家里就常常是這副態度。妻子早已經習慣了。
“你說話小心點。”她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是不是馬上要跳第一支舞了?”
“是的。”梁嚴看了一眼手表,笑得不懷好意。
第一支舞應當由總督和夫人來領。
傳統上,這也是總督配偶,首次在公眾面前正式亮相的場合。
但是……
“chase好像沒結婚吧?”妻子小聲道,“前幾天還有貴族千金找我問他的聯系方式。真的是,我哪有。”
“他有個女朋友。”梁嚴說。
“哦,想起來了不過這種場合,女朋友可沒資格上去吧?”
梁夫人隱約想起來,當初事情被曝光的時候,這段戀情還曾在網上引起過一陣轟動。
但對于他們這類人而言,沒名分的對象,一律不值得放在心上。
梁嚴又心不在焉地說:“誰知道現在還是不是呢?下午就職典禮都沒看到她。”
“……那我懂了。”梁夫人抿唇一笑,盡在不言中。
“毛頭小子一個,家事都一團亂,還談什么國事。”梁嚴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可惜他又忘了,自己的這位繼任者,從來都最是離經叛道。
過了一會兒,一對璧人出現在舞臺上。
燈光從仿造羅馬萬神殿的圓形穹頂里傾瀉而下。既符合舞會的華麗浮艷,又有種難言的宏大肅穆。照耀著臺上兩位主角,也如同奧林匹斯山上的神明。
光線有些晃眼。第一眼,梁嚴并沒有看清楚兩人的臉。
但是他聽到妻子小聲感嘆:“很般配啊。”
這對般配的男女滑進舞池里。
音樂聲響起。
梁嚴這才發現,被chase挽在手臂里的……還真就是他那位沒資格的女朋友。
但陳小姐今夜又實在是光彩照人。一條象牙白絲綢晚禮服,搭同色披風,既婀娜又雍容。只有她這樣的身量能撐起這么大氣的打扮。烏發里藏著一條若隱若現的銀河,原來是閃爍的鉆石發飾。
燈光落進她的眼底,照出她眼尾的微微上揚。這是她最迷人的地方。她眼里始終有種恰好到處的沉穩和風度。
即使是挑剔如他,也再說不出一句“沒資格”。
這當然就是總督夫人該有的風姿。
盡管,以事實而論,松虞的確還不是總督夫人。
原因很簡單。
這段時間他們都忙到昏天暗地,結婚的事情只好一拖再拖。
倒也不是刻意。只是松虞深深相信,船上的那一夜,他們給過彼此承諾,那就是既成事實。其他的虛名,她并不太看重。
但因為抽不出更多的時間,他們當然也沒有……事先排練過這支舞。
對于就職典禮的策劃者們來說,這可真是令人焦頭爛額。從前還從來沒有過哪對總督夫妻,膽敢不排練就上臺跳第一支舞更何況他們根本還沒有宣誓結婚這兩人真是開了太多的先河。
但此刻他們也只能提心吊膽地看著上面,期盼不要半途出什么岔子。
畢竟所有人都記得,想當初,總督和陳小姐戀情曝光的視頻里,他們的舞技可不能稱得上好。
萬眾矚目的時刻,在絢爛的燈光下,只有舞臺上的主角,心境一如既往平和,甚至還可稱得上從容。
池晏將手扶住她的腰。
而松虞的手則款款落在他肩上。
兩人相視一笑。
思緒不約而同也回到廣場上的那一夜。
那時他們也曾在街頭,在路燈下,毫無章法地相擁而舞。
不是在跳舞,而是在以身體,小心翼翼地試探和感知彼此的存在。
而現在……
“這音樂好爛。”松虞忍不住抱怨道。
“是啊。”池晏也淺淺勾唇,“簡直無趣。”
讓旁邊的人聽到,又要氣死就職慶典上的音樂,自然應該要莊嚴大氣。
只是一旦滑進舞池里,松虞和池晏都大吃一驚。
因為雙方都發現,原來彼此的真實舞技,比想象中要高明許多。
臺下無比緊張的策劃人,見兩人的動作如此行云流水,終于松了一口氣。
而兩位主角對視一眼。
眼神里噼里啪啦,火花四濺。
他們再一次笑起來。
但卻莫名地有了幾分棋逢對手的競爭意味。
莊重的背景音樂,并沒有將他們拘束住,反而令雙方的舞步和身姿,都多了幾分久經沙場的大將風范。
接下來各自都較了真,一支舞跳得像是打仗,彼此都拿出最看家的本事,一定要爭個高下出來。
雙人舞里,本該有一個人主導,另一個人配合。
但對于這支舞,根本找不到誰是那個主導者。
分明雙方都有自己的節拍,然而在狂亂的變奏之中,和緩的樂章、激烈的連音,竟然恰好達成了完美的和諧共鳴。
像一個半圓與另一個半圓,互相撕扯、咬合,不甘示弱,冥冥之中卻不斷靠近,直到融合成密不可分的圓。
“這么會跳舞?”
某一個動作,令池晏輕輕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幾乎聽不清的耳語。
松虞笑得優雅又熱烈:“你也不差。”
他眉心一挑,高抬起手。
她的裙擺旋開,像是高山雪蓮,層疊綻放。
“當初你可不是這樣說的。”他又道。
“我說什么了?”
“你說我……太爛了。”
“誰要你故意藏拙?”
“你不也是?”
“那是要讓著你。”松虞笑著說,“好啊,沒想到你這么記仇。”
兩人手臂張開,又重合,再次完成了一個高難度動作。
再次摟在一起時,鼻尖相觸,耳鬢廝磨。
光影交織,蕩進她的裙擺。
氣氛變得更膠著。
“不是記仇。”他輕聲說,深深望進她眼底,“是跟你有關的事情,我都不想忘,也不敢忘。”
松虞摟著他的脖子。
突然間,她覺得很遺憾,此刻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不能給他一個吻。
而從他的眼神里,她也讀到了相同的遺憾。
于是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支舞跳完,其他人當然都被深深震懾住。
往常這種場合,跳舞不過只是走個過場。畢竟誰都不會要求一位總督精通舞技。
他們哪里能預料到自己會看到這樣高水準的表現。
更難得的是,只是看著這兩個人跳舞,就情不自禁心情愉快,想要望著這對愛侶微笑一支舞罷了,竟然有這樣的感染力。
不知是誰小聲道:“這是史上最經典的一支開場舞了吧?”
“真沒想到,之前還以為他們分手了……”
“我賭明天就要出結婚聲明。”
“還官宣?你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都跳成這樣了,還用官宣嗎?”
“是啊,沒準人家就是低調呢。”
“……”
自從上一次大選的隔空表白后,這對情侶的確變得異常低調。
一個在電影宣傳期結束后,就徹底消失在公眾視線里。
另一個盡管頻頻接受記者提問,但被問及私生活的時候,始終只是微笑著打太極。
在這個時代,高調才是正常,低調則很反常。
理所當然,外界對于他們的關系,有了許多捕風捉影的猜測。
但現在,憑借這一支情意綿綿的開場舞,謠言自然都不攻自破。
舞會中途例行放起煙火。
眾人也都短暫地離開禮堂,站在外面的臺階上觀賞禮花。
慶祝的花火,點亮了總督山上方的天空。如同狂涌的星幕,姹紫嫣紅,絢爛至極。
松虞同樣仰起頭,專注地看著天空。
五光十色的光影,漸次在她臉上綻開,令她也沉浸在一片光的海洋。
而池晏站在她身邊,手臂還環在她腰上,根本不曾朝外看過。
因為他的目光始終只在乎她一人。
禮炮轟隆隆的爆裂聲里,他低下頭,對松虞說:“明天我有一天假。”
“嗯?”松虞轉過頭來。
“我們去市政廳登記好不好?”
她的眼睛被煙火照得尤其明亮。
而現在這雙眼慢慢地彎了起來,像被星火簇擁的一輪新月。
“好啊。”她含笑道。
第二天,兩人果然喬裝打扮,戴著帽子和口罩,出現在了市政廳。
和所有的未婚夫妻一樣,他們很守規矩地排隊,在自動柜臺上填寫電子表格,提交資料,繳納結婚注冊費。
好在現在這些手續都是由ai來處理。假如換成柜臺職員,在兩人摘下鴨舌帽、對準鏡頭確認身份的時候,一定會投來驚詫又好奇的眼神。
但此時機械的電子聲音,只是一板一眼地提醒道:
“由于配偶中一方非本星居民,請返回上級操作頁,繳納額外申請費。”
兩人錯愕地看了對方一眼,同時感受到這一幕的某種荒誕,不禁失笑。
松虞彎了彎唇:“怎么還有這種規定。”
“梁嚴定的。”池晏也笑,眼疾手快地幫忙將頁面點了回去,“拍腦袋的規矩。”
松虞:“你趕緊廢掉。”
“當然了。”
但突然他又轉過頭來,很遺憾地對她說:“你要是早愿意搬過來,我們就能省掉這筆錢了。”
“少來了。”松虞笑著白他一眼,搶先一步輸入了自己的電子賬戶,“又不花你的錢。”
他很耐心地糾正:“是我們的共同財產。”
“你進入角色這么快的?”她好笑地看著他。
“當然。”池晏微笑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ai開始處理材料。等待的間隙,他將松虞半抱在懷里,慢慢地替她重新拉上了口罩。
但是仍然不肯松開她。打量她半晌,最終隔著口罩,準確無誤地,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莫名地,這個重重阻隔的吻,反而令松虞心口一顫。
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兩顆輕飄飄的蒲公英種子,終于找到彼此。
她眉眼彎彎。嘴角在口罩里隱秘地往上翹,恨不得一直要飛上天。
而壓低的帽檐里,池晏眼底也浮現出一絲笑意。比窗外的陽光更明亮。
走完了ai的資料審核流程,接下來還是難免要與活人打交道。
兩人坐在了外面走廊的長凳上,繼續排隊,等著去辦公室里見法官。
松虞不禁小聲打趣道:“你上一次這么排隊,是在十年前嗎?”
池晏一邊靜靜地把玩她的手指,一邊低頭笑了笑:“十年前也沒這么排過。”
“那真是委屈你了。”她笑盈盈地,故意拖長了聲音。
“我很開心。”池晏說,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
其實作為總督,他有特權讓市政廳停業一天,專程為自己服務。
但他知道松虞不會喜歡這種安排。
所以他也樂于和她一起做這些,拋開所有名人的光環,像世間任何一對平凡夫妻那樣,填表格排隊。
從走廊的落地窗往外看,這仍然是天氣極好的一天。天空藍得像是被剛洗凈的緞面,被滾燙的陽光熨得平整而溫暖。走廊里坐滿了喁喁私語的愛情鳥,每個人的快樂都難以言表。
或許這也是一種樂趣。池晏突然意識到。
就好像人們總喜歡在滿座的電影院里看電影。當旁人都在大笑的時候,和他們一起笑,似乎會變得更幸福。快樂也是一種可以傳染的情緒。
他轉過頭去,微笑著看松虞。
卻發現她的聲音竟有幾分懊惱:“原來他們都是有備而來。”
池晏:“嗯?”
順著她的目光環顧四周,他才發現的確如此。身邊的這些人,有人手捧著鮮花,有人背包里露出一只香檳的軟木塞,有人甚至直接穿著一套隆重的婚紗過來。
而與這些喜氣洋洋的小情侶相比,他們實在是太過稀松平常,甚至于稱得上灰頭土臉。顯然兩人唯一的心思,都花在了如何偽裝自己,不被路人發現上。
他輕輕一笑:“算了,畢竟是第一次,沒什么經驗。”
松虞白他一眼:“你還想有第二次啊?”
“你愿意的話,我們再來領十次結婚證書都可以。”
她被他逗笑了:“要那么多干嘛?”
“掛在墻上,當紀念品。”他很自然地說。
于是松虞也一本正經地提議道:“那就掛在你總督府的行政辦公室怎么樣?”
“好啊,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兩人對視著。
最后還是松虞先敗下陣來:“太可怕了,你別說了。”
她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隔著口罩去捂他的嘴。
而池晏則伺機捉住她的手腕,在她指尖留下比陽光更溫暖的吻。
這一刻,他們笑笑鬧鬧,的確是和平凡夫妻沒有任何區別。
過了一會兒,屏幕里終于報出了他們的號碼。
兩人走進辦公室里。
“池晏,陳松虞。”
法官在念出這兩個人名字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什么。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小情侶摘下口罩和帽子。
他徹底呆住了。
“你們……”
理所當然地,法官的大腦直接宕機,幾乎聽到了電線被燒短路的聲音。
但最后還是松虞按了那個開機鍵。
她笑盈盈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您好。”
法官深吸一口氣,心想“我今天真是中了頭彩了”。
他竟然有機會服務總督大人,還是在這樣毫無征兆的情況下。
在這間辦公室里坐了十幾年,明明對整個流程都早已經爛熟于心但現在,他大腦里只剩一團漿糊,不得不調出投影,重新開始照本宣科。
“那么,按照流程,我需要向兩位確認一些信息。”他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
首先當然是重新核實了最基礎的個人信息這讓松虞早就發現池晏將她的公民id倒背如流。
她不禁有些怪異地看著他:“你背這個干嘛?”
池晏眨了眨眼:“這不是一個丈夫應該做的嗎?”
“什么鬼。”她說,“你是ai嗎?我連自己的手機號碼都不記得。”
但池晏只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他很少會對她做這樣的動作,沒想到掌心落下的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很溫馨。
“我記得就好了。”他說。
旁觀的法官不禁覺得下面這個問題有些多余。
這個問題,主要就是為了判斷婚姻雙方是否自愿結婚。而看兩人如此旁若無人地恩愛,答案已經很清楚。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問道:““兩位是怎么認識的?”
通常未婚夫妻在此刻都會顯得既害羞又甜蜜。
沒想到眼前這兩人,卻交換了一個頗為微妙的笑容假如換一個人,法官就會忍不住給他們打個問號了。
但,這可是總督大人。
他可不敢打問號。
笑過之后,兩人仍然不肯說話。最后松虞意味深長地推了推池晏:“你說。”
于是他輕描淡寫地說:“樓梯間里抽煙認識的。”
松虞:“……”
“我說得不對嗎?”他轉頭看她,故意問道。
她假惺惺地一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太對了。”
法官下意識地恭維道:“那二位可真有緣分。”但是他也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絞盡腦汁,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最后干巴巴道,“不過,抽煙有害健康……”
池晏:“嗯,我已經戒了。”
“那、那就好。”
他又補充道:“因為她。”
松虞:“……沒問你這個。”
她將一顆薄荷糖塞進他嘴里。
池晏趁機又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指尖。
法官:我也覺得狗糧吃夠了。
他繼續問道:“那么二位的基因匹配度可以透露一下嗎?”
雖然基因檢測在s星并非強制,但他們仍然將這個數據視為一項重要的參考指標。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回答:“不可以。”
法官:“……好的。”
他繼續查閱兩人方才提交的資料,推了推眼鏡,接著問道:“兩位是沒有將婚前協議帶過來嗎?”
“嗯?”池晏懶洋洋地說,“我們沒有簽那種東西。”
法官又是一怔。
沒簽婚前協議?
這對于他們這個階級的人而言,簡直是太過天方夜譚了。
在此之前,他還從沒見過哪一對不簽協議的貴族夫妻。
實際上,在他的經驗里,這些有錢人不僅極其熱衷于簽婚前協議,甚至于協議里的條款,也是千奇百怪,令人咋舌:里面所寫的當然不止是離婚后的財產分配,還有婚姻生活里各種對于伴侶的約束,條條框框,事無巨細顯然,越是有錢人,就越是愛算計。
其實松虞之前倒的確有考慮過是否應該去簽個協議,她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也知道池晏的幕僚曾向他提議過。
但是都被池晏嚴辭拒絕了。
“你在侮辱我。”他語氣懶散地說。
“這是在保護你。”她好笑地說,“你比我有錢。我跟你離婚,我就賺了。”
“首先,我們并不會離婚。”他將她攬在懷里,聲音仍然是懶洋洋的,手臂卻很有力地箍住了她。
“其次,假如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過得很好。這是你應得的。”
松虞不禁反駁:“我靠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但剩下的話都被吞進吻里。
“我知道你可以照顧好自己。”良久之后,池晏在她耳畔嘆息道,“但我不喜歡你和我算得這么清楚。”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回到這間辦公室里。
或許是法官思考的時間長了一點,池晏直接打斷他:“還有事么?”
聲音很冷淡,但法官分明從中聽出一絲不耐煩。
對于旁人,池晏的確是一向沒什么耐心。
他不禁給自己捏了把汗,小心翼翼道:“是的,大人,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兩位的婚禮儀式打算在何時何地舉辦?”
聽到“婚禮”二字,雙方皆是一怔。
對面的人繼續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是這樣的,結婚證書需要由儀式上的證婚人來簽署,才能生效。”
松虞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那如果我們不打算辦婚禮,該怎么做?”
……不辦婚禮。
法官當然是徹底地傻眼了。
這兩個人是怎么回事?
總督結婚不應該普天同慶嗎?
不辦婚禮,也不簽婚前協議,難道就是來領個證?!
他猜對了。
還真就是來領個證。
對于松虞而言,連結婚都無可無不可,婚禮這種麻煩,當然更是能省則省畢竟她從來都覺得,結婚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至于儀式感,那是他們給彼此的,并不是靠旁人的圍觀和喝彩來得到的。
而池晏對于結婚的執念,其實也只是“名分”而已。后來她多少也猜到了,那與他的姐姐有關。
對于他而言,結婚不僅是形式,更是對伴侶最大的尊重。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來市政廳領證,婚禮就免了。
法官:“……”
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再三確認了,面前兩人是真的沒有任何打算要舉辦婚禮。
松虞:“真的。沒興趣,沒時間。”
池晏:“我聽她的。”
法官絕望地說:“既然如此,那么按照流程,我們需要進行一個簡短的宣誓儀式。”
其他情侶還坐在走廊上,突然聽到了門開的聲音。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第一反應當然是驚訝:好像這對情侶的效率格外要高一些。
但接著他們發現事情好像沒這么簡單。
因為法官竟然跟著這對情侶一起走了出來,并且他的態度還尤其恭敬。
“等等。”終于有人發現了,“這不是……”
兩人都摘了帽子和口罩。
所以他們的身份,也立刻就被認了出來。
“!!!這不是我們的總督嗎?!”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被震驚得無話可說。
原來總督結婚也是要來市政廳排隊的?
不、不對原來他們今天才領證嗎?!不是昨天還在總督山跳過舞?
會玩。
……真的會玩。
一時之間,眾人都有同一感受:明明是來結婚的,居然要吃瓜吃到要撐死。
很可惜在這類政府機關里,是絕對不允許拍照的。
否則想必此刻快門聲都要將這座市政廳給給淹死。
但在一片驚愕的眼神中,池晏只是風度翩翩地對這些旁觀者比了個“噓”。
“歡迎大家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他甚至很有幽默感地加了這樣一句。
松虞也微笑:“記得要幫我們保密。”
兩人的姿態都很落落大方。
于是走廊上的其他人,倒真覺得自己變成了秘密的一部分。
他們不禁也遏制住了自己想要尖叫的欲望,只是默默地、熱切地注視著這對天造地設的愛人。
法官:“……那我們開始吧。”
他默默地擦了擦頭上的汗,緊張得聲線都不穩了。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就這樣變成了總督大人的證婚人。
這便是s星的規則:假如來領證的夫妻不打算辦婚禮,那么他們就要在市政廳的走廊上公開舉行一個小的宣誓儀式,由法官來做見證。
四舍五入,這也算是個婚禮了。
有證婚人。
也有賓客。
還有肆意的陽光。
松虞突然有些遺憾:“早知道是這樣,就穿得認真一點了。”
池晏:“沒事,你怎樣都好看。”
她白了他一眼,又走到了臺階之下,將手機遞給了離他們最近的一對情侶:“勞駕,可以幫我們拍個視頻嗎?”
兩人受寵若驚地接過了手機,同時還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只覺得近距離看這位陳導演,實在比在電視里要驚艷太多。
池晏跟她咬耳朵:“留作紀念,好主意。”
“你想多了。”她無情地說,“我只是要拍下來發給我爸爸。”
“那順便發我一份。”
“不給。”
池晏沉默了一秒鐘,突然在她耳邊道:“求你了。”
這低沉的聲音,本該是冷冽的,但不知何時,卻也充滿了溫度,像是陽光塞滿罅隙,令人心口一暖。
松虞還是沒說話。
池晏又說:“你的耳朵紅了。”
她:“……”
耳廓那一點微紅,被她閃亮的耳釘照耀著,在陽光下實在令人心醉。
“發你就是了。”她推了推他,“快回去!”
他低低地笑出聲來。
那天下午,松虞的父親收到了這段視頻。
以及一句留言:“爸爸,我結婚了。”
他先是一愣。
接著才用顫抖的手,點開了視頻。
能夠看出這段視頻的拍攝者有多么業余,
鏡頭不時會晃一下,拍攝的角度也很奇怪。
甚至最開始還能聽到拍攝者不斷地在鏡頭背后竊竊私語:
“這也太配了。”
“為什么我比自己結婚更激動?”
“以后我要跟我孫子說,你爺爺給總督拍過……”
“別廢話了,開始了!”
“好好好。”
儀式正式開始了。
出奇地簡單。
并沒有那些極其冗長的宣誓詞,而只是很簡單的兩句話。
“池晏,你是否愿意接納陳松虞為你的妻子?”
“我愿意。”
“陳松虞,你是否愿意承認池晏為你的丈夫?”
“我愿意。”
整個儀式加起來,大概只花費了不到十秒鐘的時間。
法官很不專業,聲線一直在抖。
兩位當事人也出奇地不嚴肅,穿著兩件肥肥大大的黑t恤,像是街頭閑逛的一對普通情侶,只是出門去散散步。
但那一刻,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望著他們在灑滿陽光的走廊下,交換著最簡短、也最永恒的誓言。
明亮的日光從窗外傾瀉下來,如此溫柔地籠罩著他們,照耀著他們的光明坦途。
松虞和池晏笑吟吟地望著對方,仿佛彼此就是全世界。原來真正相愛的人,眼角眉梢都是愛意。這根本是無法掩飾的。
而她的父親在這一刻老淚縱橫。
握手機的雙手已經用力到青筋暴起。
但即使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他還是將已播完的視頻,又重新拉到了開頭。
“……一定會幸福的。”他不禁喃喃道。
他知道他女兒一定會幸福的。
因為她已經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伴侶。
那個能夠和她并肩作戰。
也永遠步調一致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42123:58:122021042502:41: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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