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榛实凼й櫍蒙先诵幕袒蹋疽呀?jīng)表示愿意歸順的高車和吐谷渾首領(lǐng),也推遲了返回北地的日期們的用意昭然若揭,要是大魏皇帝駕崩,他們與皇帝約定的事,自然也就不算數(shù)了,行宮內(nèi)只剩下孤兒寡母,威逼之下,說不定還能撈到更大的好處。
太皇太后以品茶抄經(jīng)為名,命人把任城王的妻兒帶到自己殿中,從他們身上各騙下一件貼身的飾物,議事時帶在身上。重提迎立新君一事時,任城王正要高聲反對,忽然瞥見太皇太后手腕上的一串檀木佛珠,十分眼熟,猛想起來是愛子經(jīng)常戴在身上的。緊挨著佛珠的一支赤金臂釧,則是任城王妃日常的首飾。
任城王為人粗豪,惟獨(dú)對賢妻愛兒視若珍寶,看見那兩樣?xùn)|西,便知道太皇太后在威脅他。顧忌著妻兒的安危,任城王只能強(qiáng)壓下怒意,選擇了一言不發(fā)。太皇太后滿意地點(diǎn)頭,宣布三日后太子即位。她答應(yīng)了李沖,留出五天時間尋找皇帝的下落,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跟李沖鬧翻。
太極閣內(nèi),李弄玉正跪坐在小案前煎茶,沸水滾入青瓷茶壺,翠葉舒展開,又很快變得焦黃。這種明前的青峰嫩芽,要等沸水溫度稍涼時再沖泡,不然就會破壞了嫩芽的色澤和口感。她心里藏著事,自然不能靜下心來感受滾水的溫度,接連沖了幾次,不是水涼了導(dǎo)致葉片不能舒展,就是水太熱直接燙壞了嫩芽。
她知道拓跋宏和馮妙一定還在一定還在永固陵園里,可太皇太后以加強(qiáng)守衛(wèi)為名,不準(zhǔn)女眷隨意離開行宮,還派了幾名武官,用羽林侍衛(wèi)中的瑣事絆住了始平王拓跋勰,讓他分身乏術(shù)。
紅泥小爐上的水又滾開了,她用小木勺取出一份茶葉,正要投進(jìn)壺中,手忽然頓在壺口上方。她想到一個人,能解開眼前這場困局,只不過,要她去求那個人,簡直比生生剜去心頭肉還要難受。
頤春園內(nèi),阿依手挽一支小弓,瞇著一只眼睛,瞄準(zhǔn)了掛在樹上的一支金環(huán),弓弦上搭著的,是始平王拓跋勰專門命人為她制作的箭,比尋常兵士用的箭更小巧輕盈。手指發(fā)泄似的松開,那支箭準(zhǔn)確無誤地穿過金環(huán),釘在樹干上。
這一箭射出,她心里的不痛快卻一點(diǎn)也沒有減少。那天被李弄玉的話一激,她就跑走了,已經(jīng)好幾天過去了,始平王竟然都沒像以前那樣來找她。阿依撥弄著弓弦,嘴撅得老高,難道聽來的那些傳聞都是真的,李才人與始平王之間,真的有私情?
她從鹿皮箭囊里重新取出一支箭來,仍舊瞄準(zhǔn)了金環(huán),右手剛向后拉開一點(diǎn)點(diǎn),就被人用一片闊大的樹葉按住,她側(cè)頭一看,李弄玉正拈著一片葉子,站在一旁。
阿依一見是她,氣得直發(fā)笑,隨手把箭扔在地上“你又要說什么?我說不過你,我躲著你還不行么?”
“我不是來讓你生氣的,我來,是有件事要阿依公主幫忙。”李弄玉閑閑地拈著那片葉子,坦蕩直白地說出了心中所想。
阿依側(cè)頭聽著,李弄玉要求的事并不難,可一想起始平王與這位李才人之間膠著的眼神交匯,她的倔強(qiáng)脾氣又涌上來,把下巴一揚(yáng)“幫了你,我能有什么好處?”
李弄玉的唇邊散開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你可以有一天時間跟他獨(dú)處,還能幫助始平王做成他此刻最想做的事,這好處還不夠大么?”
兩彎長而濃黑的眉,在阿依臉上擰在一起“可是……你為什么要來告訴我這些?”
“因?yàn)槲乙蚕M计酵跄茏龀伤胱龅氖拢也幌M睦锇没谶z憾。”李弄玉從箭囊里取出一支箭來,“阿依公主,我知道高車有比箭的習(xí)俗,年輕的男子用這種方法來決定誰能贏得美麗可愛的少女。”
她握著箭,一步步往掛著金環(huán)的樹邊走去“高車民風(fēng)純樸熱情,我很羨慕,可我并不喜歡這種方法,拿心愛的人來做賭注。在我們漢人中間,有另外一種說法,彼此有情的人,在意的并不是一時一刻的廝守,而是把對方藏在心里,希望他能吃得好、穿得好、沒有病痛、沒有困擾,僅此而已。”
阿依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問“你……你是不是對始平王……”
李弄玉把箭尖兒穩(wěn)穩(wěn)地穿過金環(huán),戳在樹干上,大方地點(diǎn)頭“是,我愛戀始平王,即使我受身份的束縛,即使他也終究要另娶他人,也都不妨礙我愛戀他,這跟事父母至孝、事君王至忠一樣,是世上最純粹的情感,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羞恥事。”
阿依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眼神里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我答應(yīng)幫你,不過,等事成以后,我想知道你們之間從前的事情。”她有些倔強(qiáng)地咬著嘴唇說“我也沒有做錯,我應(yīng)該要知道這些。”
李弄玉向她點(diǎn)頭微笑“你當(dāng)然沒有錯,我存了些好茶好酒,等這些事情過了,請公主來我的寢殿圍爐夜話。”
靈泉行宮西側(cè),是羽林侍衛(wèi)駐扎的地方,幾名小吏模樣的人,正把始平王拓跋勰圍在正中,七嘴舌說著各項(xiàng)繁雜事務(wù),一件件都要請始平王親自裁奪。在太皇太后的暗示下,羽林侍衛(wèi)中間狀況頻出。糧草補(bǔ)給,兵器調(diào)撥,都費(fèi)時費(fèi)力,拓跋勰又從沒管理過軍務(wù),明知道這些人在給他使絆子,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他惦記著皇兄的安危,心里一團(tuán)亂,賬簿上的錢糧數(shù)字,都好像在歪歪扭扭地?fù)u晃。
“王爺,原本皇上只說在行宮停留半月,下官都是按照半個月的時限調(diào)運(yùn)的糧草,可眼下已經(jīng)耽擱了一個多月了,連回程時用的糧草都快用完了,這么下去不是辦法,請王爺拿個主意吧。”掌管錢糧的小吏言語客氣,只是推說想不出辦法來,把難題都擺在始平王面前。
他正要開口呵斥,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一身桃紅衣裝的少女,分開眾人直走到始平王面前“你答應(yīng)了要陪我騎馬的,怎么說話又不算話了?今天天氣正好,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
阿依是高車貴客,官吏不敢對她無禮,想著太皇太后的密令,只管纏住始平王“王爺,這些事情都耽誤不得,您好歹給句話,下官們照著去做就是了。”
始平王還沒開口,阿依手里的馬鞭已經(jīng)揮了過來,她原本有些不敢,可想起李弄玉的話,鞭子就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抽在那人背上“混賬東西!我說話你也敢插嘴?這些瑣事,你們也敢拿到始平王殿下跟前來?要是事事都讓始平王決斷,還要你們有什么用?”
她把鞭子一揚(yáng),“啪”一聲抽打在木柱上“始平王今天要陪我出去,你們呈上來的事,自己想辦法解決。晚上始平王會回來看,再有解決不了的,先打三十軍棍再說。要是解決得好的,始平王有重賞,立地升官。”
這些話都是李弄玉教她的,始平王礙著身份,不好跟這些小吏鬧僵,由這個高車公主來壓服,是最合適不過的。
始平王有些詫異地看著阿依,這些話正契合她的身份,卻更像是另一個人想出來的。阿依被他眼眸里的涌起的復(fù)雜情緒震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可她很快明白,那些情緒并不屬于她,那雙眼睛正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
她牽過早已備好的馬匹,跳上去猛抽了一鞭子,仰頭迎著太陽的方向策馬飛奔。陽光那么刺眼,刺得她直流眼淚,她抬起手背捂住雙眼,在馬背上天真暢快地大笑,就像第一次跟他在高車草原上跑馬時一樣,高聲喊著“拓跋勰,你追得上我嗎?”
離開行宮侍衛(wèi)的巡視范圍,阿依便把自己帶來的高車勇士,交給始平王帶去同行,她自己則在原地等候,到始平王返回時,再跟他一起回行宮去。始平王兜了個圈子,繞開外圍的羽林侍衛(wèi),往永固陵園趕去。
阿依替他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離開,卻沒辦法瞞住太皇太后的耳目。五天的期限就快到了,惱怒的太皇太后召來重臣,宣布提早由太子登基,登基大典一切從簡,就選在第二天于靈泉行宮泰和殿舉行。
距離墓室被封住已經(jīng)四天了,拓跋宏自幼習(xí)武,身體實(shí)際的情況,遠(yuǎn)比一般人要好。他十來歲時,就已經(jīng)可以徒手擊碎山羊的頭骨,只是一直在外人面前裝出孱弱的樣子來而已。可馮妙卻已經(jīng)有些支撐不住了,身上酸軟無力,只想睡覺。
拓跋宏知道,這是體力衰弱的表現(xiàn),怕她一睡不醒,把大部分水和食物都留給她。
“妙兒,朕小時候,也被這樣關(guān)過一次,”他摟著馮妙說話,“太皇太后心情不好時,就會責(zé)打朕,上了年紀(jì)的宮人們都說,朕長得很像皇祖父,只要朕盡力微笑,太皇太后就會打得輕一些。可那一次,朕思念父皇,在用膳時不小心提起,太皇太后認(rèn)為朕對她心存怨恨,就把朕關(guān)在放雜物的耳房里,不準(zhǔn)人給朕送東西吃。那時候還是冬天,耳房里不燃炭火……”
馮妙不忍心再聽下去,側(cè)臉在他胸前蹭了蹭,問“皇上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怎么能挺得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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