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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萬夫不擋之勇……萬夫不擋之勇啊……”
    聽完陳德興的述說，廖瑩中只是在心里頭反復(fù)念叨這幾個字——萬夫不擋之勇！
    這樣力敵萬夫的悍將在史書上面是很有一些的，在強漢盛唐這樣的人物那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但是在大宋朝這樣的悍將可就罕有了……中興四大將之中的岳飛、吳玠、韓世忠都有這樣的勇武，岳武穆麾下悍將張憲，長子岳云也是這等悍將，開禧北伐時的畢再遇也是這等悍勇，昔日追隨京西制置使趙方的勇將扈再興也有萬夫之勇，孟宗政、孟珙父子也有這樣的豪勇，而如今在世的宋將中能和眼前這個陳德興媲美的似乎只有呂文德、劉整、王堅等寥寥數(shù)人可以當?shù)闷鹑f夫之勇啦。
    而且，即便是以上這些勇將，似乎也沒有指揮一千個宋軍步卒砍下四百多真韃子首級的戰(zhàn)例吧？
    可是……這樣難得的勇將為什么要給自己送上如此的厚禮呢？難道他害怕樞密相公和李庭芝會埋沒他不成？
    想到這里，廖瑩中的眉頭就微微皺起——這陳德興勇則勇已，卻沒有識人之名。
    “世侄立此殊勛，樞密相公一定會上報給官家知曉，官家如何賞賜，可就不是下臣能干預(yù)的了……”
    說話間，他便將手中的禮單遞回給了陳德興。廖瑩中是個貪官——大宋官家現(xiàn)在是發(fā)會子當官俸的，要是不貪一點肯定是要官不聊生的——但卻是個有品上路的貪官，收人的禮物就要替人辦事。陳德興的功勞實實在在，根本用不著他說話也能飛黃騰達。所以這個禮，他是不能收的。
    可陳德興卻搖搖頭，沒有伸手取回禮單，只是壓低聲音道：“廖世伯，小侄有事相求。”
    廖瑩中抬頭看了陳德興道：“慶之賢侄，你剛才的話若是不假，呂文德、夏用和今日的地位，二十年后你也可以有。”
    陳德興還是搖搖頭，二十年后……沒有大宋了！所以他必須得爬得快些，要只爭朝夕，不能按部就班了！
    “廖世伯，小侄想要統(tǒng)領(lǐng)一軍。此外，小侄之功，全賴將士用命，小侄不敢獨居。”
    聽了陳德興的話，廖瑩中面露難色。統(tǒng)領(lǐng)一軍，那至少是武銳軍下面的左軍或右軍的統(tǒng)領(lǐng)……陳德興的功勞倒是夠了，轉(zhuǎn)上四官后也會有相應(yīng)的官階，但是他在軍中的資歷還是太淺薄了。
    而將士用命，不敢獨居功勞的意思……廖瑩中卻有些不大確定。陳德興看出來對方的疑惑，立即摸出一份名單遞了過去，笑道：“廖世伯，這些人都是有功勞的，還望世伯能在樞密相公面前美言，讓他們可以有一官傍身。”
    “陸虎、劉和尚、高大、王虎、王飛、顧大力、程大安……”廖瑩中一個個念著名單上的名字，眉頭卻越皺越緊。這份名單上面有二十二人，都是陳德興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的臨時軍官，除了盧大安之外皆無官身，大部分人還只是一介效用。
    給陳德興升官沒有問題，只要把他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報給官家，官家一高興，沒準就一下賞個橫行官（右武郎至通仕大夫，再往上加就是武官事實上的峰頂正任官了），至于一個閤門使的貼職更是閉著眼睛都能到手。一軍統(tǒng)領(lǐng)也好辦，自己幫著關(guān)說便是。但是一下子要給二十二人升官，恐怕就不大好辦理了……大宋的武官雖說不值什么，但是好歹也是個官啊！揚州這里集中了四五萬軍隊，光是都統(tǒng)制就不下十人，大多是帶兵多年的宿將，誰家沒有幾個白身的子弟想要補個官？
    而要補官，自然需要功勞，這最硬的功勞……自然就是韃子的首級了！而陳德興手中的四百多顆韃子腦袋，是不是應(yīng)該拿點出來大家分分？
    廖瑩中的聲音低低的，“慶之賢侄，你的官已經(jīng)不是兩淮撫司能定的了。有我在，你的功勞也是沒有人敢吞掉的，兩淮戰(zhàn)事一了，官家多半還要見你的……但是沒有官的兩淮諸將子弟很多，光是揚州城內(nèi)就有上百，人人都等著做官，你若提拔了這二十二人，就要有二十二個將門子沒有官做了！”
    陳德興迎著廖瑩中的目光，知道不再拿出點干貨，廖瑩中是不肯幫忙的了。
    “廖世伯所言，小侄是知道的。但是小侄想做的不是官而是事，如今的大宋不卻會做官的人，卻的是會做事的人。小侄自己也是將門子，豈不知道將門子得官有多容易？不是蔭補便是功補，只要能做事的，大概都已經(jīng)得官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官者，就是做了官也沒有什么用。與其把這些官給他們，還不如給能做事情的人。”
    做事和做官是不一樣的，做官的訣竅在于媚上，只要上面喜歡就能節(jié)節(jié)高升。而做事不僅要上面的支持，還需要有下面的黨羽爪牙！特別是在軍中做事，沒有一批可以同生共死的部下幫襯，就是貓?zhí)娲┰竭^來也一樣抓瞎——所以陳德興要做事，就必須提拔一批昨日在戰(zhàn)場上和他共生死的軍漢赤佬當官！這些人中，除了盧大安本來就是官，還能靠上一點兩淮將門之外，都是在軍中無甚背景的軍漢，是可以培植成心腹的……
    廖瑩中卻還是搖頭，“你當樞密相公不曉得這個道理？”
    陳德興一笑，“樞密相公現(xiàn)在不曉得的是小侄做事的本事有多大！如果他曉得了，二十二個官又算得了什么？”
    廖瑩中瞪大了眼睛。
    “……如今大宋天下何等危急，樞密相公和廖世伯該是清楚的吧？即便這次北虜大汗的親征被相公擊退，大宋也只是免了立即傾覆之危局，將眼光稍稍放遠，仍然難逃亡國之難！因為大宋如今已是三面受敵，除了區(qū)區(qū)數(shù)路之地，舉國皆已化為戰(zhàn)場焦土，實在已經(jīng)沒有長久支撐下去的財力、國力了！”
    陳德興的語調(diào)淡淡的，說的卻是他這個級別的武將不應(yīng)該明白也不大可能明白的戰(zhàn)略大局。而深之大宋已經(jīng)有傾覆之危的廖瑩中的眼睛也越瞪越大，只是聽得心驚膽顫。
    “……這次北虜來襲，已經(jīng)不同于往昔。因為北虜不僅是從北面而來，而是從北西南三面而來！吐蕃國、大理國已經(jīng)在幾年之前被北虜收服，連大宋之南交趾國也臣服北虜。不僅四川三面受敵，漢中、成都富饒之土已無可守之險，連兩廣、湖南等路也報稱北虜將自交趾來犯。原本的太平安樂之土，如今紛紛化為戰(zhàn)場。朝廷的財帛之地，數(shù)十萬大軍餉源之地，還余多少？
    小侄所知，如今數(shù)十萬宋軍將士所得之餉皆是褚?guī)牛笏我粐萌涤诩垺E發(fā)褚?guī)艑嵲谑秋孁c止渴，若是短期為之或許不至壞了大局，可要是長此以往，國家恐怕會不戰(zhàn)而垮。吾想樞密相公不會覺得大宋軍將會一直為幾張褚紙而賣命吧？”
    陳德興說到這里便是一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啞口無言的廖瑩中，半晌之后，才聽他低低一嘆：“慶之賢侄，沒想到你還能看到這些……這國用，的確有些不足，等過了眼下這關(guān)，就得多在這方面想法子了。不過此事同你一個武將是沒有關(guān)系的。”
    陳德興淡淡一笑，看著廖瑩中，“廖世伯，小侄的職責(zé)或許不在財計，但是小侄卻有辦法替大宋緩和一下危局。”
    他真的有辦法！來自后世幾百年的眼光和知識，讓他成為了眼下大宋國內(nèi)唯一一個有辦法化解如今這重重危機之人。所以，他也有資本去獲得賈似道的支持和重用，也有資格將應(yīng)該屬于自己的功勞一點不剩的吞下肚子而不必考慮兩淮諸將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