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禮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與大明星陳昊宇坐在敞篷的馬車上游街。
四面八方層層疊疊的全是人,而她和他則肩并著肩, 如物品般展覽給人看。
周圍所有人都嚷嚷著什么, 嘈雜一片, 仔細去聽,好像全在說她和陳昊宇。
說他們兩人坐在一塊兒, 仿佛是一根破蘆葦, 依靠著玉樹。
那種被人嘲諷窮酸的痛苦、羞恥, 擾的她睡不安穩, 猛然驚醒,額角都是細汗。
幾秒后, 才驚覺鬧鈴在響,她忙爬起來看手機, 發現已經5點45分了。
一骨碌爬起來, 她抓起床頭柜上的頭繩就往衛生間跑,三兩下刷牙洗臉梳頭發, 又匆忙跑回去換衣裳。
待終于整理好自己,歇口氣兌了杯溫水下肚, 她才回想方才那個夢。
撇了撇嘴,她在鏡子前揉了揉自己因為熬夜而有些憔悴的臉, 忍不住吐槽:“就算普通點,但怎么也稱得上清秀,在及格線以上吧?怎么也不至于是蘆葦啊……”
再說了,陳昊宇帥又有什么用?
小哭包一個!
吐槽完, 她像只剛偷雞摸狗完畢的小狐貍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才拿上手機轉身出門。
大門敞開,轉身抽房卡的時候,她猝不及防的對上好幾雙眼睛。
只見斜對面鐘老板門口幾個垂頭喪氣的人,原本或小聲交頭接耳的,或失了魂兒一般面如土色呆杵著的,在她推開門的瞬間,都朝著她望了過來。
呆滯站著的是制片人白萌和張導演,交頭接耳的是一位年輕男策劃和執行制片人小青。
每個人眼底都掛著深重的黑眼圈兒,眼神飄忽,形容憔悴,即便是齊刷刷向鞠禮行注目禮時,眼神都不怎么聚焦。
連隨時隨地補妝的白大制片,此刻都黃著一張臉,顯得有些蒼老和狼狽。
在此之前的幾個小時里,他們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編劇肖勻卻依然拒絕了修改劇本,更不愿意和平解約離開劇組。
要知道,無論是編劇跟劇組打官司,還是男主角裝病罷演,對于一個劇組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不提出事后,這個項目能不能完成,要拖多久完成,要如何完成,要多追加多少時間多少金錢……
只論開拍至今花費的幾千萬,就夠制片人白萌和張導演絕望的了。
如果項目真黃了,他們今后只怕就要釘在這個恥辱柱上了。
得熬多少年,才能使其他人忘記他們曾經搞砸過一個項目?
能力不足,搞不定演員,坑了出品人鐘立言幾千萬——這些話,足以讓所有合作方都對他們望而卻步吧?
白萌只橫了突然出門的鞠禮一眼,便煩躁的收回目光。
他們在鐘立言門口等著向老板匯報壞消息,可誰也不敢打擾老板睡覺,只得魂不守舍的等著什么時候鐘立言起床出門……
“……”鞠禮怔了3秒鐘,率先恢復過來,朝著他們點了點頭。
“……”眾‘喪尸’直勾勾看她幾秒,沒有人打招呼,全都心情不佳又尷尬的收回了視線。
同為女人的白萌更是皺了皺眉,對于自己這樣身份的大制片人,居然在低微的小秘書面前,暴露出這樣狼狽的一面,感到無比憤怒。
鞠禮就是在這樣寒氣逼人的氣氛中,穿過走廊的。
就在她走進電梯間的那一刻,身后男策劃和執行制片人小青悄悄八卦的聲音,毫無懸念的傳入她耳中——
“她一個秘書起那么早干什么?”
“什么秘書啊,我打聽過了,就是臨時帶班兒的,實習第一天就被送到老板身邊堵洪水。實在招不到合適的高級秘書,你懂吧?這種時候被臨時放到老板身邊的人,那就是隨時等著老板一個不爽,直接開掉啊。”
“咱們老板最近這段時間都沒有開人了……哎,她不會是跑下去給老板買早飯了吧?”
“可真會拍馬屁,怪不得能被老板帶出來出差。”
“嘁……”仿佛氣球漏氣兒般的聲音,將嘲諷和不屑傳達的入木三分。
鞠禮翻了個白眼兒,在電梯門打開時邁了進去——讓那邊人在鐘老板門口等著吧,也是活該。
不過隔了不到2個小時,再站在陳昊宇房門口的時候,她的心情已經不太一樣。
但又不似昨晚離開時的那樣篤定……她還是有些害怕,萬一他睡一覺醒過來,突然覺得昨天晚上是被她下了迷魂藥,今天完全反悔了怎么辦?
正忐忑著,門咔嚓一聲打開,里面探出一顆炸蓬蓬的腦袋。
一雙即便惺忪卻仍迷人的桃花眼微微挑起,在她面上略略一掃,就松開門把,轉身趿拉著拖鞋又晃了進去,只用沙啞的聲音留下一句:
“進來吧。”
這人,此時此刻,渾身性i感氣質瞬間炸裂。
若不是有自知之明,她幾乎要懷疑他在撩她了。
閉上眼,鞠禮舔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氣平定好心情,才快速閃進房間。
這豪華房的布局她已經很熟了,進門左右看看,便直接拐進處理間找到電水壺,給他燒了杯水,又溫好,才走回客廳,倚了桌子站好等他。
盥洗間里傳出一陣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嘩嘩啦啦的水聲,以及噼里啪啦手忙腳亂的聲音。
5分鐘后,陳昊宇再走到她面前時,已經是一個清爽的少年人了——
帥男人大概就是這樣,不用發膠不打扮,隨便穿著t恤和短褲的時候,看起來就會像是個大學生。
他先用眼睛掃了下她的臉,見她若無其事的看著他,并沒有調侃或者看不起之類的表情,他才舒一口氣,招呼道:“怎么站著?坐啊~”
語氣灑脫,透著種習慣了下命令和主導全局的那種昂揚語氣。
鞠禮沒有坐,反而略顯禮貌的將捏著的水杯遞到他面前,語氣柔和道:“早上喝點溫水,對身體好。”
他朝著她挑了下眉毛,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眼睛掃著她從容微笑的表情,又將話咽了回去。
走到她身邊,接過她手里的水杯,他轉身也靠在桌邊,與她肩并著肩,仰脖子咕咚咕咚喝水。
待水喝干了,他才轉頭又朝著她看過來,眼神在她面上反反復復的梭巡,仿佛在確定著什么。
鞠禮本來想讓自己顯得稍微疏遠一點,這樣既不會讓他看見她就想起昨天晚上,而覺得尷尬。
也不會讓他誤會她是想借機跟他攀關系的那種人,而使他厭煩或戒備。
但發現他總是探究的打量她,她就實在有點兒演不下去。
抿著唇一笑,她歪著頭問他:“看什么呢?”
語氣仿佛是一個剛入社會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面對大明星也不知道謙遜客氣點兒的那種。
看見她這個模樣,陳昊宇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肩膀放松的一垮,伸手就在她頭頂拍了拍,“還是兄弟?”
她挑頭橫他,兩人對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發現,他這個人平時雖然裝模作樣,但掏心掏肺的哭過以后,好像還挺清爽,挺好相處的。
面對他時,不自覺會產生的那種自慚形穢,和擔心他因為身份高就瞧不起她的審慎,終于消散了大半。
她進門后一直端著的肩膀,也稍微放松下來,暗地里悄悄舒了口氣。
陳昊宇已經走向邊上的整理臺,拿過放在上面的手機,撥通了鐘立言的電話。
幾秒鐘后,電話被接通,他率先開口道:
“鐘總,打擾您睡覺了吧?”
“沒有,我也醒了好一會兒了。”對面的聲音卻并非剛睡醒的低啞嗓音,反而醇厚有力,顯得精神飽滿,“怎么?”
“我這邊有幾句話想跟您說。說起來還真有點兒不好意思……要不一起吃個早飯,咱們當面聊聊?”陳昊宇的語氣非常謙遜,但仍清朗自信,是他平時對外的模樣。
不過才說完,他就回頭朝著鞠禮眨了眨眼,還故意將手機點了公放,并走到她跟前,與她分享她老板的聲音。
鞠禮嚇的忙擺手,面對陳昊宇的時候她還好,能盡量放松些,畢竟對方雖然身份地位與她相差甚遠,但經昨天晚上那一頓‘敞開心扉’的哭鬧,他們也算是‘不哭不鬧不相識’了。
但鐘立言?不不不!
那可是握有她生殺大權的人物。
千萬別讓他知道她居然在偷聽他們談電話,想到老板可能會有的生氣模樣,她連連躲閃,跑到房間門口朝著陳昊宇連連搖頭。
陳昊宇樂不可支,險些笑出聲。
那邊鐘立言的聲音再次傳出來,透過公放,醇厚如一雙有力而有繭的手,撫過她的耳膜:
“現在吧?一樓餐廳包間兒,還是昨天晚上那間怎么樣?”
“好呀,我現在就出門。”陳昊宇道。
“一會兒見。”鐘立言說罷,便掛了電話。
鞠禮眨了眨眼睛,看著陳昊宇將手機揣進兜里。
“我老板已經知道你會留下了。”她突然開口。
“什么?”陳昊宇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他已經知道你不會鬧著離開劇組,不會繼續跟編劇肖勻老師叫板,而是決定留在劇組繼續當男主角了。”她補充道。
“他怎么會知道?你告訴他了?”他問,這件事2個小時前才決定,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吧?
“我沒跟他說過,他其實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找過你,是我自己自作主張來找你的。”她搖了搖頭。
“哈。”陳昊宇搖頭一笑,表情仿佛在說‘你丫的果然唬我’,但好在他并沒有說破,只繼續問:
“你既然沒告訴他,我也沒告訴他,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但我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來,我覺得他可能從你跟他說話的語氣,或者只言片語透漏出的信息中,判斷出來的。”她擰開他房門往外走,又道:“我覺得是這樣,鐘老板應該是知道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預感,她覺得自己應該不會猜錯。
“這么玄的嗎?”陳昊宇緊隨她走出門,將房卡拔出揣在兜里,反手甩上了門。
兩個人嘀嘀咕咕的往電梯間走,時不時說上兩句話。
幾步外,起大早更換地毯的保潔大姐瞪圓了眼睛,看著兩人齊齊從陳昊宇房間走出,看著兩人肩并肩走路,看著兩人融洽的時不時交頭接耳……
她愕然的張大了嘴巴,無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國民男友陳昊宇居然留女人過夜?
那個女人是誰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
p.s.本章開頭的夢境,出自《世說新語》容止第十四·三:魏明帝讓皇后的弟弟毛曾,與夏侯玄坐在一起,當時人認為是‘蘆葦依靠著玉樹’。
(這個對比,公開處刑,你們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