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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油燜野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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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鮮”廳堂內,四周的窗欞大大打開,風從東向西,再從西向東魚貫而入又依次而出。
    拉提單手捧著油燜野雞,砸吧砸吧嘴,吃得老香了,另一只緊緊纏著紗布的手,隨意放在桌上。
    含釧笑看拉提,也挺開心的。
    這可是拉提坐起來吃的第一頓飯!
    先前他躺在床上,含釧也脖子、臉上、手上都是傷,沒法兒做飯,小雙兒做飯的手藝...
    算了,別提了。
    開食肆的人嘴最叼,不能說難以下咽吧,至少和“剛能入口”沾不上任何邊兒。
    鐘嬤嬤做飯倒還好,到底在掖庭浸染大半輩子的老嬤嬤了,可食肆灶臺高,鍋重又大,鐘嬤嬤佝著腰拿鍋鏟,含釧看著心驚膽戰的。
    最后,還是白四喜每日下了值過來做飯,想著一屋子的老弱病殘,便湯粥羹碟換著法兒的做來吃。
    含釧喝粥至少還能就咸菜,太醫明令禁止拉提吃辛辣刺激之物,故而拉提每日就喝喝白粥,吞吞口水,雖不會說話,看向含釧的眼神卻頗有些濕漉漉的——小雙兒遭不住,扯著含釧衣袖,“...就給他吃些肉吧?”
    含釧問了太醫,拉提后背那道傷雖還未徹底愈合,卻也長勢良好,可以吃吃油葷了。
    難辦的是拉提的手。
    被左手掌心被割斷了筋,只能等待手掌慢慢復原。
    若是能復原當然最好,也要做好一輩子左手都不能彎曲、無法使勁兒的準備。
    含釧有些難過。
    拉提倒是無所謂,眼神澄澈地揮了揮右手,意思是自個兒右手還能動!
    含釧更難過了,常常是笑著面對拉提,剛一出屋子,眼淚便簌簌往下落。
    這傻孩子,廚子的手,比廚子的眼睛還重要啊...
    含釧便下定決心給拉提補補,不是還有一大半的機會能好嗎!
    正巧,賈老板聽聞含釧和拉提雙雙病倒的消息,拎著一只五彩斑斕的野雞上門探病。
    五彩斑斕的野雞,在小雙兒辣手摧花下,變成了光禿禿的雞肉。
    含釧請太醫看了,手腕上的傷結痂了,臉上的淤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有脖子上的那道傷痕還沒徹底愈合。
    脖子上的傷,不耽誤做飯嘛。
    含釧撂了袖子,終于親自下廚整了頓好的——網油燜野雞。
    野雞除去內臟,青紅酒、鹽、香茅草、油倒入雞腹中,放在寬寬大大的瓷碗里放入井中腌制。網油是豬腹部的膜油脂,帶有豬肉獨特的油脂香氣,用溫水洗凈,再用冷水漂清攤平晾干。野雞肉冷水下鍋蒸熟后,雞肚朝上放置在網油中部,再在雞肚的上面整齊擺放冬菇、南旬片隨即用網油包起,放入瓷缽里,加入熬好的雞湯,再放入蔥結、姜片和剩余的料酒、鹽,用桑皮紙封口,上籠蒸兩個時辰,取出蔥姜即可。
    含釧把一整只野雞分作兩半,拉提一半,鐘嬤嬤、小雙兒還有她自己一半。
    鐘嬤嬤和小雙兒不吃,直說野雞肉柴得很,吃進嘴塞牙,便跟有人在后面追似的,話都還沒說完,拽著竹籃子就往出跑!
    一只野雞,也不是啥吃了這只就沒了的稀罕貨,還值得讓來讓去的!
    含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眶便有些熱。
    拉提吃得香香甜甜的,含釧笑著斯斯文文咬了一口,再喝了口湯。
    嗯,還不錯。
    野雞被燉得酥香脫骨,湯清澈見底,香味濃郁。網油一早便不見了蹤影,化在了湯里,只留下了豬肉獨有的油脂香氣。
    含釧瞇了瞇眼,連日來已經逐漸消退的煩悶被這最后一擊徹底擊潰!
    所有濁氣都盡數排解。
    所有不安都被溫柔撫慰。
    只留下來自食物的香氣與飽足。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含釧轉了轉頭,卻見回廊里立這個人,看上去似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頗有些進退兩難的樣子。
    是小肅。
    含釧起了身,眼神再瞥了瞥,還好,身后沒跟著那頭閻王。
    “您今兒個怎么來了?”含釧招呼小肅坐,“您家主子爺是想吃點啥嗎?”
    小肅擺了擺手,恭恭敬敬道,“擔不起這一聲‘您’,喚奴小肅即可。”
    聽說起自家主子爺,從懷中掏了本剛剛特意貼了層掐金絲封殼的《醒事迷夢錄》,“您許是不知道,前些時日咱們爺被...”小肅指了指天,“那位罰了禁足,這幾日全都窩在府里呢!昨兒個,咱主子爺在書房里尋到本書,覺著您一定愛看,便特意讓奴給掌柜的送來,您瞧瞧看,若是愛看,咱府上還多著呢,時時刻刻給您尋。”
    咳咳。
    有時候吧。
    不是非得主子說啥,就是啥的。
    主子雖然不會錯,但術業有專攻,姑娘家的心思,主子爺一定摸不到——若是能摸到,也不至于這么久了,連姑娘的小字都未曾問到?
    小肅自豪起來,別看他是個太監,往前在千秋宮,他是同上下下下的女使最合得來的一個呢!
    含釧看著那本精精巧巧包好的書,抿了抿唇。
    所以她到底是一直都喜歡這本書,還是因為徐慨覺得她會喜歡這本書?
    含釧將書收下來了,問起徐慨禁足一事,“怎么禁足了?是圣人知道了嗎?”
    又覺得不對。
    若是圣人知道了,又怎么會只罰禁足了事?
    小肅笑了笑,“天家父子的事兒,小的們不太清楚的。只是咱們家爺在吏部的差事被免了,又被禁足在府邸里,說是要讓爺面壁反思。”
    “這些時日,主子爺挺苦悶的,日日閑散無事做,家中的廚娘也是個不懂事的——這樣熱的天,日日燉燙羹湯、拿茱萸醬拌菜,要不就是干炒清蒸,本就熱,如今看那一桌子的菜,主子爺當真是筷子都凍得很少,人眼看著瘦了一大圈。”
    含釧有些內疚。
    徐慨本就不受寵。
    如今闖了禍事,便更加爹不疼娘不愛了吧?
    連差事都被擼光了,徐慨多么驕傲一個人呀...
    “不吃飯也不行呀!”含釧蹙了蹙眉,“要不再去官牙找找看?或是去內務府每日問一問、催一催。內務府管事的吃硬不吃軟,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您若是態度強硬些,內務府也不會不管。”
    小肅點點頭,“這倒是的,只是立馬找,著實不好找合適的人選。”
    含釧想了想,“要不這樣吧。你們先找,慢慢找不著急。”
    到底是因為她,才會被圣人責罰。
    人還是要懂得報恩。
    含釧終是抿嘴笑了笑,“這幾日,如若秦王要用膳,您便過來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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