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陸硯清帶婉煙去了趟醫院,做了一系列全面的檢查,畢竟驗孕試紙也有出差錯的時候,好在結果一切都正常。</br> 診斷室里,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大夫正給婉煙說著孕期前三個月的注意事項。</br> “懷孕前三個月是危險期,你們年輕人平時一定要多注意?!?lt;/br> 當大夫問起最近的次數,婉煙老老實實地交代,只見女大夫微微挑眉,語氣溫和道:“懷孕之前頻繁一點沒問題,但懷孕以后就要克制一點?!?lt;/br> 婉煙跟個乖乖學生似的,老實巴交地點點頭,有點面紅耳熱,身旁的陸硯清卻比她淡定許多。</br> 女大夫事無巨細地叮囑,婉煙斟酌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大夫,我跟我老公之前一直都很努力,為什么都沒懷上???”</br> 女大夫笑了笑:“你是偏寒體質,不易受孕,現在能懷上已經很幸運了。”</br> 聞言,婉煙靜了一瞬,絲毫沒想到,原來這么長時間以來,問題一直出在她身上。</br> 陸硯清薄唇微壓,雙手握著女孩肩膀,安撫似的輕輕捏了捏,又問大夫其他注意事項,以及下次的產檢時間,問清楚后,陸硯清才牽著媳婦回家。</br> 回老宅的路上,婉煙望著窗外匆匆掠過的繁華街景,心里五味雜陳,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體寒,尤其到了冬天都會手冷腳冷,陸硯清總會幫她暖腳,有時候在劇組,在水里一待就是兩三個小時,這些問題她從來沒有重視過,今天聽到醫生那番話,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br> 許是察覺到自家老婆低落的情緒,陸硯清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她,溫聲道:“要不要聽音樂?”</br> 婉煙抬眸看他一眼,知道陸硯清是想讓她分散注意力,別去想那些不開心的。</br> 婉煙頓了頓,慢吞吞地接過他的手機,目光驀地停在這人的手機屏保上。</br> 是兩人結婚那天的婚禮照片,她穿著長長的純白色拖尾婚紗,被他舉起來坐在肩膀上,而婉煙則手捧著一束玫瑰,眉眼彎彎,笑靨如花。</br> 婉煙垂眸,看著這張婚紗照靜了好半晌,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她下意識揉了揉鼻尖,小聲訥訥道:“老公,我錯怪你了,原來一直都是我的問題......”</br> 女孩神情沮喪地耷拉著腦袋,卷而密的睫毛像兩把毛茸茸的小刷子蓋下來,陸硯清不愿看她不開心,于是利用十字路口停車的空檔,伸出手去,將媳婦的手握著。</br> “如果有心事就告訴我?!?lt;/br> 他的語氣很溫柔,還透著一絲心疼,婉煙聽他開口,憋在心底的情緒變得有些一發不可收拾。</br> 都說孕婦的情緒比較敏感,婉煙便是如此,此時眼睛又酸又脹,紅得像兔子,聲音也隱隱帶了些哭腔,“陸硯清,要是我一直沒有懷孕怎么辦?”</br> 醫生說了,她的體質不易受孕,這次懷孕實屬運氣好。</br> 那要是運氣不好呢?是不是他們連自己的寶寶都不能有?</br> 相比于婉煙的后怕和擔憂,陸硯清除了心疼,對這事并不太強求,他的掌心包裹著女孩纖細小巧的手,骨節分明的長指慢慢陷入她指縫,與她十指相扣,一字一語,不急不緩道:“我們還有安安?!?lt;/br> 安安那么懂事,就像一個小天使,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經歷過的種種,卻已經足夠珍貴。</br> 婉煙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可還是有點難過。</br> 陸硯清笑了笑,繼而哄小孩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溫和:“我的煙兒一直都很好,所以老天還是讓我們有了寶寶?!?lt;/br> “那些壞的假設并不存在。”</br> “所以,開心一點,嗯?”</br> 他尾音微揚,漆黑剔透的眼底有柔光流轉,望著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br> 婉煙頓了頓,心情忽然間好了很多,所有不好的假設在這個寶寶到來以后,通通都是浮云。</br> 到了孟家老宅門口,陸硯清率先下車,隨即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傾身靠過來幫老婆解安全帶,他的目光滑過女孩微紅的眼角,身形委頓,唇齒間的氣息輕吐:“我只是怕你太辛苦。”</br> 有孩子或者沒有孩子,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的小公主從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br> 還未等眼前的男人直起身,婉煙心念一動,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粉唇“吧唧”一下,在男人干凈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吻。</br> -</br> 夫妻倆回到老宅,大哥和老孟不在,家里只有唐楓檸和孟子易。</br> 得知婉煙懷孕的消息,唐媽媽頓時高興得坐不住了,忙招呼家里的阿姨去廚房做點女兒愛吃的甜點,又問起婉煙最近的飲食和睡眠。</br> “我之前懷你二哥的時候最遭罪,一口飯都吃不下去,別人懷孕都在長胖,就我還瘦了兩斤。”</br> 唐媽媽握著婉煙的手,聽女兒說起最近愛吐,一陣心疼,“女人懷孕就是遭罪,熬過前三個月就好,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媽說。”</br> “如果硯清沒時間照顧你,你干脆搬過來養胎?!?lt;/br> 看著媽媽鄭重其事的神情,婉煙忍不住笑:“媽,我都知道,你也別太擔心了。”</br> “陸硯清他會照顧好我的?!?lt;/br> 唐媽媽憐愛地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就跟小時候一樣,她的語氣有些感慨:“真沒想到,我的小丫頭一眨眼居然也要當媽媽了,果然歲月不饒人?!?lt;/br> 唐媽媽和孟爸爸雖然年過半百,但兩人絲毫不顯老,心態也很年輕,一點都看不出被歲月蹉跎過的痕跡。</br> 孟子易得知自己又要當舅舅了,高興之余,忽然油然而生出一種危機感。</br> 他大哥正在追大嫂,最小的妹妹不僅結了婚,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就剩他一個單身狗了!</br> 下一秒,唐楓檸果然借著叮囑婉煙的機會,又順勢提到了孟子易的終身大事,語氣不免有些數落:“你也老大不小了,現在連你小妹都有孩子了,你卻連個女朋友都沒有。”</br> 孟家雖然家境顯赫,但卻不是那種只看重家世的家庭,要是孩子喜歡,即便不是門當戶對也沒有關系。</br> 每次聽到母親念叨這事,孟子易的耳朵都會條件反射地進行屏蔽,他無奈攤手,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只要大哥沒結婚,我就一點也不著急?!?lt;/br> 這臭小子又拿他哥哥擋槍,唐楓檸不悅地睨他一眼,一時間沒轍。</br> 過了會,唐楓檸忽然想到什么,眼神意味深長地看向自家老二,語氣也帶了幾分笑意:“我聽你哥說,你最近好像在追一個女孩子,而且那孩子才大一?!?lt;/br> “是不是有這回事?”</br> 唐楓檸話一出口,孟子易先是愣了一下,眼睛睜大,接著就跟炸了毛的貓似的,一下子從沙發上彈坐起來,白皙的俊臉忽然出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br> 他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直接否認:“根本沒有的事,您別聽我大哥瞎說?!?lt;/br> 見二哥反應這么激烈,而且這么快否認,唐女士本來也是隨口問問,這下不得不多想,就連婉煙也一臉八卦的神情。m.</br> 畢竟大哥從來不說沒根據的話,孟子易也絕不是個容易炸毛的人,這家伙平時臉皮厚著呢。</br> 婉煙懷里抱著個抱枕,挑著眼尾,笑得幸災樂禍,唐楓檸還想急于求證,又開始爆料:“你是不是還騙人小姑娘,說自己窮得揭不開鍋,還賴著讓人家收留?”</br> 話音一落,孟子易的臉驀地一紅,心里爆了句臟話,大哥怎么什么都說?。浚?lt;/br> 之前不是還說要幫他保密的嗎!怎么現在連老媽都知道了!</br> 孟子易跟那個小姑娘認識純屬巧合,A大100周年校慶,孟子易作為優秀校友代表,那天過去就是湊個熱鬧,沒想到會碰到一個小學妹。</br> 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就被大哥發現了。</br> 孟子易有些尷尬地舔了舔唇瓣,神情不大自在:“我就是想跟她交個朋友,真沒別的意思。”</br> 一想到那個白團子似的小姑娘,孟子易心底就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世界上居然會有這種很可愛的女生。</br> 可惜兩人相差好幾歲,有一回孟子易跟她走一塊,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只,讓他恍然間有種誘拐小朋友的錯覺。</br> 這種感覺真的太羞恥了。</br> -</br>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婉煙接到了一部劇的試鏡通知,在養胎和工作之中,她果斷選擇了前者,有了家庭,對工作做出割舍似乎是必然的。</br> 孕期前三個月,婉煙的妊娠反應一直不見好轉,幾乎吃什么吐什么,一個月過去,小腹沒什么變化,巴掌大的小臉卻愈發瘦削,整個人也單薄了許多,陸硯清每次看婉煙這樣,一顆心擰緊,除了心疼還有自責。</br> 陸硯清白天的工作并不忙,有時候會跟同事調班,每天準時準點下班,回家以后給老婆變著法地做各種各樣的晚餐。</br> 陸硯清將婉煙照顧得無微不至,深怕她磕著碰著,有時候半夜聽到婉煙的動靜,陸硯清都睡不安穩,看她沒什么事,才會繼續睡。</br> 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個月,婉煙的肚子終于有了變化,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可四肢依舊纖瘦,似乎所有的肉肉都長在了肚子上,婉煙每次照鏡子的時候都會松口氣,先前她還在擔心懷孕以后身材會走形,以后拍戲不好看,但顯然肚子里的小寶寶格外配合。</br> 五六個月的時候,婉煙的胃口比以前好了很多,雖然還是像以前一樣愛挑食,但只要是陸硯清做的,她都會很給面子地吃掉一大份。</br> 陸硯清先前陪同婉煙做過一次產檢,自家老婆的肚子比同期的孕婦肚子要大一點,大夫摸了摸,很有經驗地來了一句:“可能是雙胞胎。”</br> 婉煙聽了最開心,回去的路上還笑嘻嘻的,“老公,你也太厲害了吧?!?lt;/br> 每每聽到來自媳婦另類又直白的贊美,陸硯清都有些哭笑不得。</br> 為了了解自己的老婆更多一點,不讓她那么辛苦,陸硯清還特意在網上找來一些關于孕婦生產的視頻來看,本著學習的態度看完以后,整個人差點自閉。</br> 當媽媽的都太不容易了。</br> 陸硯清不能分擔婉煙的疼痛,所以只能在生活上加倍對她好。</br> 有一次陸硯清執行完任務下班回家,想到婉煙最近的飲食口味,于是繞了很遠的路,買了些甜品回家,結果碰上小媳婦胃口不好,只嘗了一小口。</br> 婉煙心血來潮,說想吃徐記的板栗餅,陸硯清便大晚上開車一直跑到城西去買。</br> 那天剛好碰上下大雨,陸硯清走后沒多久,外面便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滴“砰砰砰”地砸在窗戶上。</br> 婉煙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忽然開始后悔,這才意識到自己懷孕這么長時間以來的任性,陸硯清非但沒有埋怨,還縱容嬌慣著她的壞脾氣。</br> 難過的情緒說來就來,婉煙聽著外面轟隆隆的雷聲,一想到陸硯清還在外面,情緒便不受控制,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br> 她找到那串熟悉的號碼撥過去,結果卻是一陣冰冷的機械語音:“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lt;/br> 陸硯清不接電話,婉煙一直放心不下,她一邊抹眼淚,一邊繼續打,直到耳邊傳來一陣開門的聲音。</br> 婉煙循聲看過去,便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此時已經推開門進來,就站在玄關處。</br> 男人的半邊肩膀已經被雨淋濕,褲腿也濕噠噠的,脫了外套正在換鞋。</br> 婉煙扶著肚子,穿著毛茸茸的拖鞋噠噠噠走過去,看到陸硯清以后,便想過去抱他。</br> 面前的女孩眼眶紅紅的,眼尾還泛著晶瑩的水光,看得出剛才應該哭過。</br> 陸硯清的心臟猛地收緊,見媳婦耷拉著嘴角要擁抱的姿勢,他忙后退一步,雖然心疼,但理智還在。</br> 他說:“乖乖站那,別動?!?lt;/br> 婉煙吸了吸鼻子,求擁抱居然被拒絕了,她眨了眨眼,黑如鴉羽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淚珠,此時杏眼水霧蒙蒙的,看著楚楚可憐。</br> “為什么???”她拖腔帶調,鼻音很重。</br> 陸硯清將手中的板栗餅遞給她,清雋的眉眼間溫柔繾綣:“我身上涼,待會抱?!?lt;/br> 他一向心思細膩,婉煙都沒想到這茬,聽到這話,婉煙破涕為笑,接過熱乎乎的板栗餅,心里滿滿的感動。</br> 晚上婉煙格外乖巧,安安靜靜待在他懷里,輕聲道:“老公,我是不是太任性了?”</br> 陸硯清正在翻看關于產后護理的書,聞言,眉骨輕抬:“為什么這么問?”</br> 婉煙抿唇,想到自己懷孕后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一副昏君做派,她小聲訥訥,細數起自己這段時間的惡習。</br> “我每天都挑食,很不講道理,今天下這么大雨,還讓你跑那么遠去買吃的。”</br> 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但婉煙沒好意思繼續說下去,得虧陸硯清脾氣好,要是換做別人,誰受得了她的壞脾氣呀。</br> 陸硯清聽了卻壓根沒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欣慰這丫頭好像又懂事了一點點,他勾唇輕笑,語氣溫和:“就這些?”</br> 婉煙“啊”了一聲,老實巴交地點點頭。</br> 陸硯清:“話雖這么說,你挑食的壞習慣是要改改。”</br> 陸硯清揉了揉媳婦的小腦袋,語速不急不緩,“我喜歡這么照顧你?!?lt;/br> 這樣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陸硯清反而覺得很有意義。</br> 婉煙一聽樂了,歪著腦袋看他,兩人視線相撞,望著女孩干凈澄澈的眼眸,陸硯清心念一動,抵著她的額頭蹭了蹭。</br> 婉煙眨了眨眼,眼底笑意狡黠:“你就不怕我恃寵而驕?”</br> 聞言,陸硯清輕笑出聲,瘦削的薄唇從她的眉心一路流轉于那兩片櫻粉的唇瓣,說了句:“甘之如飴?!?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