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很安謐,凌鋒靜靜地聽著。</br> 蘇銘遠接著說道:</br> “你父親天賦驚人,也很有人格魅力,吸引了大批技術精英加盟,屢屢突破國外的技術壟斷。十年前的致遠集團,估值不足百億,雖然沒有現在的規模,但強悍的研發實力,很讓對手忌憚。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只想專心研發,不想上市圈錢,這擋了很多人的財路。一時間可謂內憂外患。”</br> “后來呢?”</br> “新的研發項目,耗資巨大,除了銀行貸款,你父親還抵押了凌家老宅,借了地下錢莊的高利貸。”</br> 凌鋒打斷道:</br> “那個地下錢莊,是吳家的?”</br> 蘇銘遠點了點頭,沉聲道:</br> “這件事關系到你父親的名聲,我一直守口如瓶。我曾經勸他就此打住,但他對于技術研發十分狂熱,并沒有聽取我的勸告。之后的事情就完全失控了。”</br> 兩人突然沉默下來。</br> 凌鋒突然說道:</br> “你還未回答我剛才的問題。關于那次股權競拍,你們的資金來源?”</br> 蘇銘遠有些猶豫,咳嗽一聲,笑道:</br> “這個秘密有些不光彩,我打算帶進棺材。”</br> 凌鋒瞥了一眼老人,嘲諷道:</br> “那你的棺材得做大一些,秘密太多,恐怕裝不下。”</br> 蘇銘遠哈哈一笑,拍了拍凌鋒的肩膀,笑道:</br> “和你聊天很有意思,我那兩個孫子有些愚笨,十分無趣,希望會所泄密的教訓,能讓他們長點記性。”</br> 凌鋒再次瞥了一眼時間,一邊預估蘇景萱的行程,一邊調侃道:</br> “你還有兩個孫女,其中一個很精明。你最好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只有這樣,才能洗清你們的嫌疑。”</br> 寺院的鐘聲傳來,悠遠深長。</br> 眾人都循聲望去,只有被鐘聲驚起的飛鳥,掠過庭院,消失于山林。</br> 蘇銘遠閉上眼,猶豫了許久,又示意周圍的人離開。</br> 整個回廊只剩下一老一少。</br> 蘇銘遠深嘆一口氣,沉聲道:</br> “關于那次股權競拍,沒有表面看起來的簡單。趙家的背后有海外資本。這些資本與海外化工巨頭,牽扯極深。他們想以極低的價格吃掉致遠集團,然后將它賣掉,徹底消除競爭隱患。”</br> 凌鋒沒有說話,他對資本的血腥貪婪,深有感觸。</br> 蘇銘遠接著說道:</br> “如果對方出價合適,我情愿賣出手上的致遠股權,但對方欺人太甚,料定我們不敢接手爛攤子,所以才惡意壓價。他們出價太低了,到了敲骨吸髓的程度,要逼著我們賤賣。”</br> 凌鋒打斷道:</br> “所以你們打了一場反收購。”</br> 蘇銘遠看著凌鋒,眼神中滿是贊賞,感嘆道:</br> “如果你是我的孫子就好了。我們確實打了一場反收購。作為致遠的第二大股東,如果你父親的股權被惡意賤賣,我們的利益同樣會嚴重受損。因此,無論是商業考量,還是個人交情,我只有出手干預。尤其是你母親的死,更是刺激了我,一定要不惜代價,保住致遠,不能讓他落入國外資本的手上。”</br> 凌鋒問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br> “你們的資金來自哪里?”</br> 蘇銘遠有些憂郁,遲疑片刻,嚴肅道:</br> “凌鋒,你必須以你父母的名義發誓,接下來的談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人。”</br> 凌鋒知道蘇銘遠是個嚴肅的老頭,沒見他開過玩笑,只能鄭重宣誓。</br> 蘇銘遠解釋道:</br> “那場競拍,對蘇家而言,也是一場豪賭。我們想通過競拍的方式,拉升價格,防止股權被賤賣。資金有兩個來源,一是蘇家拿出許多優質資產,進行抵押,拿到了一筆過橋資金。”</br> 蘇銘遠的聲音突然變得猶豫,低聲道:</br> “事實上,大部分的資金來自景萱的母親歐陽怡。她是歐陽家的獨女。她在嫁入蘇家時,父母已經過世,并為她留下了一筆巨額基金,她是唯一的繼承人。”</br> 凌鋒滿臉驚訝,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內幕,歐陽怡是當年股權競拍的幕后金主。</br> 對于凌鋒的詫異,蘇銘遠并不意外,提醒道:</br> “這件事景萱也不知道,牽扯蘇家的一樁丑聞。這也是我讓你發誓保密的原因。”</br> 凌鋒推斷道:</br> “歐陽怡離開蘇家,遠赴海外,并不是追求什么藝術自由,而是另有隱情,對嗎?”</br> 蘇銘遠環顧四周,點了點頭,沉聲道:</br> “你真的很聰明。”</br> 凌鋒劍眉輕揚,調侃道:</br> “你即使把我夸上天,該問的,我還是會問。那樁丑聞到底是什么?”</br> 蘇銘遠搖了搖頭,苦笑道:</br> “你總得讓我帶點東西進棺材。趁著我頭腦清晰,我必須向你解釋清楚。蘇家當年并非見死不救,而是自顧不暇,更不是趁火打劫,而是另有隱情。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歐陽怡自此離開蘇家,景萱從此失去雙親。再深一層的隱情,我一個字也不會說。”</br> 凌鋒試探道:</br> “歐陽怡回來了,昨天晚上,我在慈善晚宴上,親眼見到她。”</br> 蘇銘遠先是驚愕,然后嘆息道:</br> “她和你一樣,也是來要賬的。”</br> 通過蘇銘遠的表情,凌鋒判斷,昨天晚宴結束后,蘇宇權聯合眾人,向蘇銘遠隱瞞了消息。歐陽怡的斷然離開,背后還牽扯一樁隱情。</br> 未等凌鋒細想,蘇銘遠緩緩轉動輪椅,沿著回廊移動。</br> 剛才的談話,讓凌鋒深受觸動,十年前的致遠危機,蘇家或許真是無力救援,也可能是明哲保身,但出發點都在自保。這是商人的本性。</br> 還有那場股權競拍,如果蘇家跟著棄權,那么趙家會以更低的價格拿到控股權,它背后的金融巨鱷,會將致遠徹底吞并,使其淪為代工,或者喪失高端研發能力。</br> 凌鋒走上前,握住輪椅,輕聲道:</br> “想去哪?我來推你。”</br> 蘇銘遠笑道:</br> “隨便逛逛。你和李沐清進展如何?聽說你要將公司股權送給李家。”</br> “是的,你消息很靈通。”</br> 蘇銘遠搖了搖頭,嘆息道:</br> “你和你父親很像。你知道我是怎么評價他的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