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鋒回到江海市區,已經深夜十點。</br> 城市下了一天的雨,平添了許多清涼。</br> 的士從早上一直跑到深夜,來回七百公里,最后停在一間茶樓附近。</br>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為了兩萬元的收入,整整憋了一天。</br> 他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客戶,簡直就是瘋狂,一整天沉默不語,不吃飯,不喝水,只有田野小解的時候,呆坐在田埂上,生吃了幾顆麥粒。</br> 看著凌鋒下車,司機終于忍不住好奇,站在車門旁邊,大聲說道:</br> “年輕人,我現在可以說話了嗎?”</br> 凌鋒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司機,調侃道:</br> “當然,我們的生意已經結束。”</br> 司機憨厚地笑道:</br> “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br> “不可以。”凌鋒一口回絕。</br> 司機不為所動,堅持問道:</br> “我從未見過你這么古怪的乘客。你應該很有錢,按理來說,你應該有車,甚至有司機,為什么還要坐我的車,跑了一天?有錢人都這么無聊嗎?”</br> 凌鋒原本想直接離開,又很快停下腳步。</br> 他突然想做個實驗,轉身看向陌生司機,試探道:</br> “你可以花錢買我的答案。你愿意嗎?”</br> 司機猶豫了,他有家庭需要養活,而眼前的年輕人,氣質非凡,出手闊綽,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br> 眼看凌鋒就要離開,司機長嘆一口氣,他這輩子循規蹈矩,從未做過跟錢有關的荒唐事,終于鼓起勇氣,大聲問道:</br> “多少錢才能買一個答案?”</br> 凌鋒星眸冷冽,反問道:</br> “你有多少現金?我全要。”</br> 雨水打在司機臉上,他一咬牙,索性陪這個瘋子玩一把,彎身鉆進車內,取出所有現金,走到凌鋒面前,笑道:</br> “零零碎碎,一千多一點,都給你。”</br> 凌鋒沒有伸手去接,反而問道:</br> “這應該是你兩天的收入,只為了一個陌生人的答案?值得嗎?”</br> 司機慨然笑道:</br> “我今天已經賺的夠多了。活到這個歲數,也想任性一次,告訴我答案吧。”</br> 凌鋒笑道:</br> “我的助理太了解我的習性,他走的路線,必定是我想看到的。如果時間允許,我更喜歡乘坐帆船,看洋流和海風,能將我帶往何方。答案滿意嗎?”m.</br> 對于這個答案,司機愣在原地,連連咂舌,笑道:</br> “那太任性了,即使有錢,我也不敢這么做。今天的經歷很有意思,我會終生難忘。這些錢,是你的了。”</br> 凌鋒掃了一眼男人手上的現金,只是拿起一枚硬幣,放入褲兜,又隨即取下手腕上的百達翡麗,笑道:</br> “下車后的經歷,同樣有意思。我也會終生難忘。這塊手表,送給你做紀念。”</br> 說完,他將價值幾十萬的手表,隨手放在硬幣之前的位置,以示價值等同,隨后轉身離開。</br> 司機看著精美絕倫的表盤,滿臉驚愕,又抬頭看向年輕人的身影,秋雨中頎長落寞,很快沒了蹤影。</br> 茶樓的幽靜包廂,秦天磊正在耐心等候,看到凌鋒進來,笑道:</br> “怎么淋雨了?”</br> “磊子,有吃的嗎?”</br> 凌鋒坐下去,先是喝了一口熱茶,隨即點餐。</br> 等待的間隙,秦天磊低聲說道:</br> “你電話里說,變天了,怎么個變法?”</br> 凌鋒并未直接回答,笑道:</br> “我從早上餓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br> 秦天磊埋怨道:</br> “你又發什么瘋?”</br> 凌鋒笑道:</br> “我只是想體驗一下苦修的感覺,過午不食,辨空這種人怎么受得了?”</br> 秦天磊擔心凌鋒的身體,手指敲擊桌面,提醒道:</br> “人家是居士,半個和尚,你是什么?你是拜耶穌,還是拜如來?”</br> 凌鋒笑而不言,但眸中憂郁凝結。</br> 秦天磊察覺到異樣,追問道:</br> “鋒子,你今天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樣子。”</br> 凌鋒皺眉說道:</br> “我的城府有那么淺嗎?能被你看出心事?”</br> “我的智商是沒你高,但察言觀色的本領,可就比你強了。”</br> 凌鋒靠在椅子上,輕聲說道:</br> “別問了。”</br> 包廂內響起了敲門聲,服務員上完菜,隨即退出。</br> 秦天磊沒有動筷子,只是看著凌鋒用餐。</br> 十幾分鐘后,凌鋒點燃一根香煙,冷聲說道:</br> “金秋走馬,正當廝殺的好季節。”</br> 秦天磊滿臉疑惑,試探道:</br> “那邊有動靜了?”</br> 凌鋒吁出一口煙霧,笑道:</br> “這里有些悶,陪我走走。”</br> 兩人離開茶樓,沿著秋雨綿綿的街道,悠然散步。</br> 凌鋒神情黯然,看著深夜的清冷街道,只有唇間煙絲的點點溫暖。</br> 一夜秋雨,如絲絮飛舞,冷了襯衣,拂了落葉,打在男人俊逸的臉上,平添些許憂郁。</br> 凌鋒吁出一口煙霧,冷聲說道:</br> “我上午得到情報,吳婉如遭遇刺殺,是汽車爆炸。”</br> 秦天磊追問道:</br> “死了?”</br> 凌鋒輕輕搖頭,分析道:</br> “生死不明。假設吳婉如存活,她必定會更加瘋狂地報復,不僅是外部勢力,也會猜忌吳家自己人。”</br> 他的眸光堅毅而凜冽,接著說道:</br> “我更希望她死了,吳家再度內亂,各房為了頭椅,要么猜忌廝殺,要么分崩離析。”</br> 秦天磊笑道:</br> “這不挺好嗎?吳家自亂陣腳,外頭還有多年宿敵,伺機報復。”</br> 停頓片刻,秦天磊突然問道:</br> “那天審訊蘇宇權,吳天雄指示他追查你父親的研發資料,可吳天雄是撈偏門的,他要這些做什么?背后肯定還有人。”</br> 凌鋒默不作聲,繼續往前走。</br> 秦天磊遲疑道:</br> “你是不是有懷疑的對象了?”</br> 凌鋒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秦天磊,一口氣說道:</br> “十年前的檔案,企圖收購致遠集團,最后被我父親拒絕的公司,一共有五家。與致遠集團有技術合作的公司,更是多達三十多家,遍布海內外。所有的這些資料,唯獨缺一家公司——李氏化學。這或許是巧合,兩家公司在十年前,可能沒有技術來往,但或許還有一種解釋。”</br> 他突然停頓一下,語氣沉重地說道:</br> “有人抹掉了這部分檔案資料。吳家也是致遠的股東和董事,想要清除一些陳年檔案,并非難事。”</br> 秦天磊隨即反應過來,驚訝道:</br> “你懷疑李秉松父子?”</br> 凌鋒沒有表態,只是摁滅香煙,冷聲道:</br> “不論誰是幕后黑手,吳家都是一把刀,必須折掉,讓他們再消耗一陣子。”</br> 秦天磊點了點頭,遲疑道:</br> “那李秉松怎么辦?他可是你未來岳丈,要派人盯著嗎?”</br> “不用了,我們人手有限,要逐個擊破。至于李秉松,他身上確實有些巧合,但我沒有實質證據。”</br> “我是假設,萬一李秉松真是當年的主謀,那你和李沐清的婚事怎么辦?”</br> “我不知道。”凌鋒星眸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br> 對于這個致命的問題,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答案。</br> 凌鋒雙手插入褲兜,突然摸到那枚硬幣,硬朗光滑。如果金錢能解開心中的疑惑,他愿意付出天價。</br> 秦天磊看向凌鋒,無奈搖頭,以前很羨慕凌鋒的英俊容貌,招惹美艷女人,但現在想想還是算了,長相普通也挺好,至少沒那么多孽緣。</br> 深夜的街道,清冷異常,加上淋著雨,兩人都覺得寒意上涌,短暫停留后,各自返回住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