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鬧的河灘再次恢復(fù)平靜。</br> 眼前是一縷碧清的溪河,耳邊是秋風(fēng)拂過田野的稻浪聲。</br> 凌鋒重新拿起魚竿,看著水面發(fā)呆。</br> 他一直覺得那天晚上什么都沒發(fā)生,強行辯解,甚至搶奪手機,有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嫌疑。</br> 他下意識地看向右手,剛才真的是無心之舉,只是沒想到蘇景萱這么有料……</br> 不遠處,蘇景萱義憤填膺,俏臉躁紅,朝河面打起了水漂。</br> 光滑的礫石從她手中飛出,貼著水面盤旋,飛出很遠,又倏得沒入水中。</br> 她的胸口依舊有些微痛,對方的下流招式,讓她覺得吃了大虧,只是無法確定那個混蛋是故意的,還是無心之舉。</br> 但她羞于開口質(zhì)問,尤其是經(jīng)過剛才的靜默,更是難以啟齒。</br> 忍氣吞聲?心有不甘。</br> 她想再干一架,一腳廢了這孫子,但無論如何搗亂,對方穩(wěn)如泰山……</br> 河灘出現(xiàn)一幅幼稚,并且怪異的場景。</br> 兩個年輕人,一個故作正經(jīng)地垂釣,一個鍥而不舍地扔石子。</br> 不知過了多久,凌鋒察覺異動,突然提竿,一尾巴掌大的江鯽躍出水面,在陽光下泛著鱗光。</br> 蘇景萱看著掌心的礫石,心中懊惱,暗道:</br> 這魚真傻,這也能咬鉤。</br> 這是凌鋒今天下午的第一尾魚獲。他很是高興地晃了晃,隨即取下魚鉤,將鯽魚重新放歸河中。</br> 蘇景萱終于找到借口,快步走向凌鋒,埋怨道:</br> “喂,你腦子進水了,把魚放了,拿什么做魚羹?”</br> 凌鋒并未答話,平靜地掛上魚餌,重新拋竿,魚漂飛出數(shù)米遠。</br> “咚!”</br> 一塊石子落入河中,激起的水花濺到凌鋒臉上,他依舊沒有回應(yīng),只是淡定地擦拭兩下,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br> “咚!”</br> 蘇景萱拋出另一塊石子,濺起更大的水花,蠻橫地指責(zé):</br> “喂,你這人好沒禮貌,我問你話呢。”</br> “這魚太蠢了,吃了影響智商。”</br> 話音剛落,凌鋒劍眉微皺,抬頭看向蘇景萱,調(diào)侃道:</br> “你想再打一架?”</br> “是要怎樣。”蘇景萱美眸微瞪,一臉的不服輸。</br> 凌鋒取出煙盒,淡淡一笑,分析道:</br> “你從小到大,生活條件過于優(yōu)渥,所有人都在明面上奉承你、謙讓你。你無法分清,誰是真心贊美,誰是心懷叵測的捧殺,但最終是讓你變得爭強好勝,吃不得虧……”</br> “狡辯,你分明就是占我便宜,惡意揩油。”</br> “我哪里占你便宜了?”凌鋒輕輕咬住煙嘴,一臉戲謔。</br> “你剛才故意摸我……你耍流氓。”蘇景萱欲言又止,杏眸噴火。</br> 凌鋒嘴角上揚,站起身,調(diào)侃道:</br> “近身纏斗,我已經(jīng)很克制了,有些失手的行為,也是在所難免,如果你覺得吃虧,大可以摸回來。”</br> 看著凌鋒無賴的模樣,蘇景萱雙拳緊握,嗔怒道:</br> “無恥,下流。”</br> 凌鋒緩緩坐下,笑道:</br> “你最好小點聲,不要吵醒老爺子。我并非有意占你便宜……這種插曲無足輕重。”</br> “這種事,對你們男人當然無足輕重。你和海語徽的事情,我會如實轉(zhuǎn)告李沐清,讓她看清你的真面目。”</br> “蘇小姐隨意。”凌鋒一臉平靜,看著碧清的河水。</br> “你不怕沐清吃醋?”</br>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和語徽只是朋友關(guān)系。搶奪手機是我沖動了,我向你道歉。”</br> “你倒是輕巧,一句道歉就想大事化小。”</br> “言盡于此。我過的并不輕松,這種小事上不了我的日程表。”</br> 凌鋒一臉孤傲,抓起一撮餌料,拋入河中,不再言語。</br> “有什么了不起。”</br> 蘇景萱撇了撇嘴,將手中的石塊,扔向河中。</br> 凌鋒點燃香煙,笑道:</br> “你為什么不能像個大家閨秀,安靜地坐在一旁,欣賞午后的秋光?”</br> “我感覺煩躁。”</br> “是因為我嗎?”</br> “你可以不自戀嗎?”</br> “因為趙明川?”</br> “你是豬嗎?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和他已經(jīng)分手了。”</br> 凌鋒微微一笑,他并不相信這種說辭,或許這個女人只是與趙明川演雙簧,唱了一出感情的苦肉計。</br> 他接著問道:</br> “因為歐陽怡?”</br> “你怎么像個女人一樣的,喜歡打聽別人的隱私?”</br> “你會原諒她嗎?”</br> “你平時聊天,都是往對方傷口撒鹽嗎?”</br> “你還記得我的母親嗎?”</br> 蘇景萱長嘆一口氣,惋惜道:</br> “當然,你母親非常有氣質(zhì),讓人印象深刻。”</br> 凌鋒吁出一口煙霧,感傷道:</br>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至少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br> “你是耶穌嗎?這件事和你有關(guān)嗎?”</br> “我掌握的信息比你多,她這次回來,是為了報復(fù)蘇家,做空蘇海股份不是臨時起意。”</br> 蘇景萱低著頭,看向凌鋒,不悅地質(zhì)問:</br> “你想讓我怎么做?用親情感化她?她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十年時間,哪怕一個電話都沒有。”</br> “在我的印象中,歐陽怡不是這樣冷血的人,她或許有難以言說的苦衷。”凌鋒再次勸道。</br> 蘇景萱盯著凌鋒,陽光勾勒他的側(cè)顏,臉部如同刀削一般,線條硬朗,俊逸不凡。</br> 這個年輕人是她見過的最難以捉摸的人,俊逸的外表下,有著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城府心機,讓人不敢輕易靠近。</br> 她隱約察覺,凌鋒的背后另有所圖,試探道:</br> “你為什么想做和事佬?對你有什么好處?”</br> 凌鋒手握香煙,扭頭看向蘇景萱,冷笑道:</br> “為什么這么看我?我就不能單純地做件好事嗎?”</br> “你捐建醫(yī)院,設(shè)立員工關(guān)懷基金,確實做了好事,但你十分狡猾,大奸似忠,大惡若善。”</br> 蘇景萱眸光如水,一本正經(jīng)的分析。</br> 凌鋒輕聲一笑,調(diào)侃道:</br> “你進步很大,不要輕易相信他人。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那你可以試著分析,你與歐陽怡和好,我能得到什么?”</br> “你承認了另有所圖?剛才的勸和,你并非出于好心。”</br> 凌鋒深吸一口香煙,嘲諷道:</br> “這個世界真真假假,善善惡惡,名之往利之來,總會有所企圖。你和歐陽怡和好,三方獲利。”</br> 江風(fēng)習(xí)習(xí),撲面而來。</br> 蘇景萱沉思片刻,試探道:</br> “你在江海根基淺薄。如果蘇家與陳晉高開戰(zhàn),你必須選邊站隊,但如果兩邊和好,你既能獲利于蘇家的深厚人脈,又能得到陳晉高的財力支持。兩方都會成為你的盟友。”</br> 她突然停頓片刻,轉(zhuǎn)身盯著凌鋒,冷笑道:</br> “你真的好狡詐,你早就看出來了,陳晉高做空蘇海股份,歐陽怡才是根源。”</br> 凌鋒微微點頭,笑道:</br> “和你聊天,似乎也沒有那么無聊。”</br> 蘇景萱俯身盯著凌鋒,冷聲說道:</br> “你這人毫無原則,先是答應(yīng)陳晉高結(jié)盟,然后假裝背棄他,贏得我的好感,再借機說服我,撮合兩方和好……你真地好會算計。”</br> 凌鋒并未辯解,蘇銘遠、歐陽怡都是他的有益助力,他不想兩方爭斗。</br> 十年的怨恨,不是只言片語可以化解的,凌鋒不想操之過急,岔開話題,笑道:</br> “我們不是對手,可以心平氣和,好好地聊一聊。”</br> “我們也不是朋友,因為,你從未相信過我,不是嗎?”蘇景萱雙手交叉,頗為不滿。</br> “你和趙明川真的分手了?”</br> 蘇景萱一臉詫異,反問道:</br> “你懷疑我是假分手,然后故意接近你?”</br> “我為什么不能懷疑?有些人疏忽大意,只是虧掉錢財,可是我見過太多人因此而喪命。”</br> “你就那么怕死嗎?”</br> “我只是不想死的太窩囊,牡丹花下死,多么惡心的男人,才會有這么沒出息的想法。”</br> “李沐清才是牡丹,我是帶刺的玫瑰。”蘇景萱一臉嘲諷。</br> 凌鋒微微一愣,看著水面,若有所思,許久沒有說話。</br> 蘇景萱瞥了他一眼,疑惑道:</br> “怎么成啞巴啦?”</br> “等了他五年,后悔過嗎?”</br> “沒什么可后悔的,即使不等他,我也沒時間談戀愛,蘇宇權(quán)天天找我麻煩,我是被他逼著長大的。”</br> 凌鋒再次沉默下來,看著魚漂發(fā)呆,他想起了李沐清。</br> 過了一會兒,蘇景萱調(diào)侃道:</br> “你為了娶到李沐清,也付出了許多,后悔過嗎?”</br> 凌鋒手握魚竿,自嘲道:</br> “我曾經(jīng)聽過這么一個故事。</br> 一只兔子到河邊釣魚,第一天,一無所獲。第二天,它又去釣魚,同樣一無所獲。直到第三天,兔子剛到河邊。</br> 一條大魚蹦出水面,大聲罵道:你個傻缺,要是再敢用胡蘿卜當魚餌,我就扁死你。”</br> 噗嗤一聲,蘇景萱被逗樂了,忍不住放聲大笑。</br> 凌鋒面露苦澀,看著女人笑的挺歡,潑了一盆冷水,提醒道:</br> “我們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給了對方,但未必能得償所愿,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一味地付出,略顯滑稽。”</br> 蘇景萱止住笑聲,看向凌鋒,調(diào)侃道:</br>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趙明川已經(jīng)分手,算是解脫了,至于你和李沐清,我只能預(yù)祝你們心想事成。”</br> “謝謝。”</br> 凌鋒淡淡一笑,看到魚漂浮動,猛地提竿,卻是空歡喜一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