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細雨綿綿,小雨連續下了三天，到處都濕答答的，沈南汐打開窗戶,雨水和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
    謙王被圈禁已三月有余。
    當初,沈南汐恢復記憶后，便去找了沈北茉。
    原本打算趁此機會離開王府，但聽聞謙王出事,她最終還是回了謙王府一趟，但這一回，就再也走不了了。
    蕭昱瑾是左腿被長矛刺穿，太醫說，這條腿恐怕是廢了。
    她回到王府,看見蕭昱瑾面色慘白的躺在床上。
    經歷軒貴妃的事情后,沈南汐覺得，蕭昱瑾和她是一樣的人，一樣的身不由己。
    沈南汐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蕭昱瑾突然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放開吧，我要走了。”沈南汐對蕭昱瑾說道。
    蕭昱瑾依舊不放手，聲音沙啞，“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連你也要離開我嗎？”
    沈南汐心中一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愫是同情，憐憫，還是別的。
    在她猶豫的時候，蕭昱瑾突然保住她，在她懷里痛哭流涕，仿佛小孩子一樣。
    沈南汐最終松口,答應等他傷好了再說這件事。
    兩人同床共枕兩年多，蕭昱瑾自然知道怎樣讓她心軟。
    深處地獄的時候，無比渴望有一個人能和他一同身處地獄，而沈南汐就是那個被他拽入地獄的人。
    “咳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傳來，沈南汐的思緒被拉回。
    蕭昱瑾的腿傷還沒有痊愈，前段日子又感染了風寒。
    桌上放著一碗藥，沈南汐用手碰了碰，尚有溫度。
    “喝藥吧。”她將藥遞給蕭昱瑾。
    “我不想喝，太苦了。”謙王依舊躺在床上。
    沈南汐將他扶起來。
    “不喝藥什么時候能好，還不是作賤的你自己。”沈南汐覺得他愈發孩子氣了。
    “那你喂我喝。”
    蕭昱瑾如今完全不在意臉面。
    一碗藥，若是一口喝了，到也沒有多苦，偏偏蕭昱瑾要沈南汐喂他。
    原本半刻鐘就能喝完，一勺一勺喂，一直磨嘰了兩刻鐘。
    “苦。”
    沈南汐見桌上還有中午未用完的蜜餞，拿來給他。
    “你好好休息吧，我回房了。”
    回到王府之后，沈南汐一直住在偏院。
    “今晚陪陪我好嗎？我有些冷。”當初的謙王是斷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如今倒像是卑微的乞求。
    沈南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晚上，蕭昱瑾緊緊抱著蘇凌沫，渴求這一絲溫暖。
    沈南汐覺得他渾身散發冷氣，猶如寒冰，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一般。
    蕭昱瑾渾渾噩噩，仿佛迷路一般，不知自己深處何處。
    “母妃，母妃，我好疼。”幾歲大的孩子在蜷縮在地上，面前的女子沒有一絲波瀾。
    “把藥喂給他。”
    宮女按照吩咐，把滿滿一碗藥喂給地上的孩子。
    原本以為喝了藥就沒事了，結果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冒冷汗，“母、妃。”
    虛弱的連說出的話都聽不清楚，仿佛風一吹就散了。
    沒過多久，地上的孩子就疼暈了過去。
    “廢物！”女子罵了一聲。
    “娘娘，這樣下去，三皇子遲早會出事的。”宮女看著暈過去的孩子，終歸有些不忍心。
    軒妃進宮以后便開始偷偷制毒，研究各種毒物，蕭昱瑾就是她的藥人，每天被灌下各種毒藥。
    “放肆！”軒妃一巴掌打過去，宮女臉上立刻出現了指印。
    “娘娘恕罪！”宮女立刻跪地求饒。
    “把他帶下去，今天的事若是傳出去，你知道后果！”軒妃警告道。
    “奴婢明白！”宮女連連答應。
    年幼時的蕭昱瑾整日遭受摧殘，軒妃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在孩子身上。
    今日，軒妃看見煜王帶著妻兒進宮，一時間怒火中燒，看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樣子，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場笑話。
    每次看見蕭昱瑾，就會想到皇上，那個將她困在宮中的人，就會想到煜王，那個曾經說無心娶妻，結果轉身就迎娶她人的人。
    蕭昱瑾被關在冰冷的宮殿里，漆黑一片，饑寒交迫，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角落里。
    “殿下。”
    宮女偷偷拿了糕點給他。
    “清然姐姐。”
    “殿下快吃吧，別讓娘娘發現了。”清然是軒妃身邊的宮女，軒妃進宮后被分到清和殿中。
    “碰”的一聲，殿門被打開。
    “娘娘，我就說吧，看她鬼鬼祟祟的，原來是給小殿下送吃的。”
    軒妃身邊的宮女幸災樂禍的說道。
    丹舒是王詩軒從府中帶來的婢女，自小便跟在她的身邊。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清然跪在地上求饒。
    “給她喂下去。”軒妃吩咐丹舒。
    “是！”
    丹舒一步步逼近清然，抬起她的下巴，粗暴的將藥丸喂進她的嘴里。
    “母妃！”蕭昱瑾想為清然求情。
    “管好你自己，否則，這就是你的下場！”
    被喂下毒藥之后，清然倒在地上，嘴里流出鮮血，片刻間就斷了氣。
    蕭昱瑾看見清然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就那樣直直的盯著他。
    蕭昱瑾突然從夢中驚醒。
    沈南汐遞了一杯水給他。
    夜里涼，再加上蕭昱瑾一直抱著她，沈南汐久久不能入睡。
    半夢半醒間，聽到蕭昱瑾的囈語，好似被夢魘住。
    蕭昱瑾喝完水后，沈南汐又添至七分滿。
    近日總是想到當年的事。
    蕭昱瑾放下手中的水。
    “幫我叫人備水。”
    蕭昱瑾渾身浸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中，閉上眼睛，滿腦子里都是清然死不瞑目的樣子。
    在他十五歲那年，皇上封他為謙王，自此以后他便不在宮中住了。
    在他離宮的時候，親手殺了丹舒，因為她該死。
    這么多年來，丹舒一直是軒妃面前的紅人，有多少事都是丹舒去做的，包括當年給清然喂毒。
    他出宮那一日，給丹舒喂下了毒藥，肝腸寸斷，渾身如螻蟻啃噬，慢慢遭受折磨而死。
    蕭昱瑾曾經見過，大皇兄和二皇兄的母妃都對他們很好，會把他們抱在懷里，會疼愛他們，可是他的母妃不會。
    每次受了傷，她從來不會關心自己，清和殿的所有人都不在乎他，只有清然姐姐會關心他，在他受傷的時候問他疼不疼，最后，連這獨有的一絲溫暖也沒有了。
    有時他在想，若清然姐姐是他娘，他會不會像大皇兄和二皇兄一樣，能在娘親身邊撒嬌。
    記得幼時，他有一次差點死了，他所謂的父皇剛好到清和殿，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他，經過太醫把脈之后，他父皇得知他是中毒了。
    他的母妃還趁機讓皇上為他們母子倆做主。
    自此以后，他母妃收斂了不少，不敢再明目張膽的下毒。
    經過太醫的調理，他體內的毒漸漸被排出。
    他還記得丹舒死的時候，他的母妃一臉憤恨的質問他，“為什么要殺了丹舒！”
    “因為她該死！”蕭昱瑾冷冷的回復了一句。
    這是軒妃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已經不再受她控制了。
    蕭昱瑾緩緩睜開眼睛，穿好衣服。
    他的左腿，完全用不上力，看來確實是廢了。
    下人將他扶出去，沈南汐站在窗前吹冷風。
    “夜里涼。”蕭昱瑾突然說了一句。
    沈南汐回過頭來，走到床邊。
    “不早了，你快些休息吧。”沈南汐對他說道。
    “那你呢？”
    蕭昱瑾問道。
    “我睡不著，你睡吧。”
    沈南汐答道。
    “陪我躺一會兒吧。”
    蕭昱瑾繼續抱著她。
    “你知道嗎？我的母妃死了，但是我一點兒也不傷心，反而覺得她罪有應得。”
    沈南汐也知道軒貴妃做的那些惡事。
    “從小以來，她從不把我當兒子，一直以來都是她發泄的工具。”
    軒貴妃三番四次暗中算計太子，利用王貴妃和敬王與太子爭斗，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在別人眼里，軒貴妃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實際上，這一切都是她的報復，她要讓整個蕭國覆滅，以此撫平她的憤恨。
    沈南汐聽他說這些話并不覺得奇怪，畢竟相處了兩年多，她早就知道蕭昱瑾是個薄涼之人。
    其實，她也是，貴為新羅的公主，她覺得自己也是涼薄之人。
    所以他們兩個是同病相憐之人。
    這一段日子，她在想，自己應該何去何從，新羅已經回不去了，蕭國也不是她的歸宿。
    真是笑話，堂堂新羅公主，淪落如此地步。
    蕭昱瑾握住她的手，“當初，父皇為你賜婚，我見到你，就像見到了自己。
    ”
    當時，見到沈南汐對第一眼，他就從她身上看到了孤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賜婚。”沈南汐嘴里呢喃。
    距離賜婚已經過去兩年多了，當時皇上讓她在敬王和謙王里面選一個，她當時明確的選了謙王。
    在新羅，她親眼見證了母后的不幸，所以，她也不奢望什么一生一代一雙人，只求能夠相敬如賓，安穩度日。
    最初的時候，她以為蕭昱瑾真的以為蕭昱瑾是個不錯的選擇，雖說他們之間沒有愛，但日子過得也算安穩。
    時間一久，她發現，蕭昱瑾實際上是個瘋子，殺人不眨眼，雙手占滿鮮血，一切惹怒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溫潤如玉只是他的偽裝，骨子里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她曾經親眼見過，他讓人把一個下人活活打死，尸體大卸八塊。
    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后，沈南汐想要逃離王府，這里讓她覺得窒息。
    那時，她已經懷有身孕，她覺得謙王是個瘋子，生下來的孩子一定也是個瘋子，所以，她親手打掉了孩子。
    本以為可以借假死脫身，結果卻遭到了更加嚴重的折辱。
    有時候她覺得，或許失憶也不是一件壞事。
    作者有話要說：瘋狂趕榜，凌晨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