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姥姥吃完午飯,季言初又開車帶著她去附近的商場超市逛了逛。即將入秋，為她置辦了一些秋季的衣物，以及近期用得上的生活用品。</br> 一般只要他不出差,每個周末都會抽一天出來陪她，所以東西不用買太多。</br> 之后又待了段時間,直到下午四點多，他和顧挽才回市里。</br> 回程的車上,顧挽因為季言初的那些話,情緒很低落。</br> 但這種心情，她又不敢過多明顯地流露,只裝作有點累，手撐著腦袋，臉朝車窗那邊靠著。</br> 她偏著頭，從季言初的角度看過去,很像是睡著了,于是他伸手關了廣播。</br> 既然他體貼地關了廣播,顧挽便順勢閉上眼睛假寐。</br> 國慶長假,出來玩的人多，市區主干道上有點堵，他們的車子混在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車流里,緩慢的移動。</br> 華燈初上,車內安靜至極,顧挽閉著眼,聽覺感官都格外敏銳。</br> 她能聽到因為堵車的焦躁,開車的人指尖不耐煩地叩著方向盤的聲音；也能聽到他的手機響了，似乎看了眼來電顯示后，他鼻息里哼出的那聲輕笑。</br> “喂？”</br> 他接了電話,壓低嗓音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很親昵的錯覺。</br> 很快，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br> 嗓音里都帶著自信與張揚：“阿言，我聽奶奶說，你今天去看姥姥了？”</br> 除去那句阿言不說，她的語句里，原本應該是有我的，你的這些詞的，可是她都刻意忽略了，稱呼直接是奶奶和姥姥，這樣一聽，關系瞬間就親近曖昧了。</br> 仿佛同為一家人的稱謂似的。</br> 顧挽不舒服地蹙了下眉，卻忍著沒睜開眼。</br> 季言初倒是沒太在意這些細節，聽了她的話，低笑道：“聞雅，你奶奶這通風報信的功夫，不做間諜可惜了。”</br> 那邊也跟著笑，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好聽。</br> 緊接著，她又旁敲側擊的問：“我還聽說，你帶女朋友過去了？”</br> 聽到這句，季言初視線朝旁邊一挪，恰好看到小姑娘藏在發絲里的耳垂。</br> 瑩白如玉，還微微透著淡粉，俏皮又可愛。</br> “你覺得我現在有心思談戀愛？”</br> 他這么回復電話那頭，視線卻還黏在顧挽耳垂上收不回來，甚至，不知不覺間，竟生出一絲想捏一下的奇異沖動。</br> 意識到不對，他輕咳了聲，收回目光，又補充道：“她是我一個同學的妹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孩，剛來暨安這邊上大學。”</br> 偷聽許久的人，聽到這里終于睜開眼，卻還是沒轉頭，只在心里腹誹：什么叫他看著長大的？</br> 他頂多只是看過她十三歲時的樣子好吧。</br> 聽到他的回答，聞雅似乎終于安心了，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換了話題道：“后天曹嚴華要請咱們幾個老同學吃飯，你來不來？”</br> 季言初之前已經收到了曹嚴華的微信，但是因為先答應了陪顧挽，他便推了這個聚會。</br> 大學這幾個要好的同學都在暨安，離得不遠，有空什么時候聚都一樣。</br> “我不去了，你們幾個玩兒吧。”</br> 車況終于疏通了一些，車流移動的速度提了上來，季言初邊開車邊回：“我得陪我妹妹，她才來暨安，趁放假想帶她到處轉轉。”</br> 聞雅哦了聲，隨即表示：“那你不來，我也懶得去了。”</br> 頓了半秒，她忽然打趣兒的試探：“你整個假期都要陪這個妹妹？看來這小姑娘挺招人喜歡的，有機會也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唄？”</br> “行啊。”</br> 季言初隨口答，之后又閑聊了兩句才掛電話。</br> 剛掛電話，顧挽便直起身子，轉頭看了過來。</br> “啊，吵醒你了？”</br> 季言初當她一直在睡覺，即便此刻醒了，說話聲音還是輕輕的，不自覺帶著幾分溫柔，微笑著看了她一眼。</br> 顧挽沒答話，低頭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句：“言初哥，剛給你打電話的人就是良娣奶奶的孫女嗎？”</br> “嗯。”</br> 季言初目視前方，漫不經心應了聲，說：“她和我是大學同學，我是先認識她奶奶的，之后有一次在敬老院遇到，才知道她是良娣奶奶的孫女，就很巧。”</br> “那你和她……”</br> “嗯？”他好奇的看過來，見小姑娘欲言又止，忽地笑了：“你想問什么？”</br> 雖然，寥寥幾句，顧挽聽不出來他們現在的關系，但很明顯，聞雅對他是有好感的，而季言初對她似乎也并不討厭。</br>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br> 最最曖昧。</br> 顧挽咬了咬牙，索性一口氣把話問完：“你是不是喜歡她？你會和她談戀愛嗎？”</br> 脫口問完，季言初愣了幾秒，幾秒之后，悶聲笑個不停。沉沉的笑聲在他胸腔里震動，那聲音聽起來格外性感。</br> 他漸漸止住笑，開始譴責顧挽：“我記得你從前也這么問過我，嗯，那時候是懷疑我對余今安圖謀不軌。”</br> “你這小孩兒怎么回事啊？”</br> 他報復性地撓亂顧挽的劉海，窗外的霓虹映在他的笑眼里，溢出細碎的光。</br> 顧挽耳朵發熱，偏頭去整理劉海，小聲嘟囔：“我不是那個意思。”</br> 之后，兩人之間又安靜下來。</br> 好半晌，季言初才突然出聲，很認真的跟她說：“哥哥現在還不能談戀愛。”</br> 顧挽唰地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br> 他微哂：“我現在經濟一般，事業也才剛起步，還有姥姥要養，現階段，最重要的事是先立業掙錢。況且……”</br> 他眉眼挑了挑，又不正不經地笑起來：“你以前不是答應過，長大會給哥哥介紹個對象的嗎？忘了？”</br> 顧挽沒提防他會提起這茬兒，她不是忘了，只是覺得那時候季言初肯定是當個笑話來聽的，或許早就沒放在心上。</br> 沒想到，就算是玩笑話，他也還記得。</br> “我沒忘。”顧挽說。</br> “所以啊。”他歪著腦袋，半真半假的開玩笑：“哥哥更得努力掙錢了，這樣才不會給你丟臉。”</br> “你介紹的姑娘，一定是像你一樣善良的人，我可舍不得她跟著我吃苦。”</br> 顧挽呆呆的，視線投在他的側臉上，入了迷般來回描摹。</br> 她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能被季言初喜歡的人，將來一定會過得很幸福。</br> 即便那個人至今還未出現，但顧挽已經羨慕了很多年。</br> …</br> 路上堵車，他們到家已經七點多了。</br> 季言初上個月一直在外出差，冰箱走前清空的，只余了幾袋速凍餃子。</br> 晚飯兩人就煮了點餃子湊合一下。</br> 吃完飯，顧挽想洗澡，季言初領著她去衛生間，跟她說了一下常用物品放置的地方，以及浴室冷熱水怎么開。</br> 趁她洗澡的間隙，季言初把主臥的床單換了新的，并且將他的一些私人物品都整理收好。</br> 主臥的床比較大，也有獨立衛生間，女孩子住比較方便。</br> 他把房間收拾好，又在客廳看了會電視，顧挽才出來。</br> 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因為剛洗完澡的緣故，皮膚看起來更加白凈水潤，一雙眼睛也仿佛被水浸潤過似的，波光洌滟。</br> 季言初打量了她一眼，問：“怎么不把頭發吹干？吹風機在浴室柜的鏡子后面。”</br> 顧挽端著個盆，里面是她換下來的臟衣服，她說：“我想洗完衣服再吹。”</br> 季言初指了下陽臺：“洗衣機在那邊。”</br> 她去洗衣服，季言初去洗澡，進浴室之前還特地幫她把吹風機拿出來放在客廳。</br> 夏季的衣服不多，內衣內褲本就要手洗的，剩下就一條裙子和打底褲，也沒必要用洗衣機了。</br> 顧挽洗完，晾好衣服，然后去吹頭發。</br> 客廳的電視還開著，播著最近挺火的一個仙俠劇。</br> 他們宿舍其他幾個人都在追，聽他們討論過，說是個大ip改的，原著當年連載的時候就火得一塌糊涂。</br> 顧挽隨便聽了一耳朵，也記不住，她喜歡看漫畫，不怎么看小說，對文圈兒的那些事了解甚少。</br> 吹完頭發，她盤腿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發現劇情還挺吸引人的。</br> 不多會兒，季言初也洗完了澡出來。</br> 他肩頭搭了條干毛巾，用另一頭擦著頭發，也和顧挽一樣，拿了個裝臟衣服的盆去陽臺洗。</br> 但他粗糙得多，直接將衣服扔進洗衣機，倒上洗衣液設定好時間完事兒。</br> 經過客廳的時候，見顧挽看電視很沉迷的樣子，他說：“顧挽，你睡主臥，床單我新換了，明天要早起，別看太晚。”</br> “嗯。”</br> 顧挽乖乖應了，但視線還在電視屏幕上。</br> 他無聲牽了下唇角，隨即進了書房，整理他當事人最新提供的一些證據資料。</br> 等他一走，顧挽的視線終于從電視上撤了回來，重重呼出一口氣。</br> 從進屋那刻開始，她嗓子眼兒里就提著一口氣，局促緊張得都快要窒息了。</br> 左右是無心看電視了，她索性關了電視和客廳的大燈，進了臥室。</br> 主臥顯然是季言初平時住的，書架和柜子上都擺著很多律師相關的書籍，書桌前還有一本翻了一半的專業書，上面寫了很多批注。</br> 字跡蒼勁有力，筆鋒凜冽干脆，很漂亮。</br> 顧挽百無聊賴地在他房間里轉悠，細細打量觀察，想通過一些屋內擺設窺探一點他不同于平常在外的私密面。</br> 掃過一圈，當視線觸及到擺在床頭柜上的那個相框時。</br> 她呼吸微滯，陡然僵在了那里。</br> 不敢置信的跑過去，端起相框一看。</br> 沒錯。</br> 果然是她當年畫的那張全家福！</br> 頃刻間，過往記憶如洪水咆哮著翻涌而至。</br> 她想起季時青，想起溫馨，還有離別前那晚的季言初，眼神哀戚脆弱，說很羨慕他們家的全家福。</br> 從始至終，他渴望的，不過是一個溫暖的家而已。</br> 正因為珍視，所以連個戀愛，都要那么慎重的準備充分，要立業，要掙錢。</br> 因為一旦喜歡，就是奔著結婚，擁有一個自己的家庭而去的。</br> 顧挽盯著那張畫著三個人的全家福，思緒漸漸飄遠。</br> 傍晚的時候在車里，她的那兩個問題，季言初并未正面回答。</br> 但不管他喜不喜歡聞雅，好像和她都沒有關系。</br> 怎樣，她似乎都沒有機會。</br> 因為在他心里，她不僅是妹妹，還是個小孩兒。</br> …</br> 季言初忙完，已經是晚間十一點多了。</br> 他從書房出來，客廳只有沙發旁的一盞立式臺燈開著，泛著暖橘色的光。</br> 顧挽似乎早就睡了，主臥的房門緊閉，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br> 季言初想起他洗的衣服還沒晾，于是開了陽臺燈，去洗衣機里把衣服掏出來晾。</br> 甫一抬頭，那套淡粉色的內衣內褲便猝不及防地映入他眼簾。</br> “……”</br> 即使此刻就他一個人，他也不免尷尬，迅速別開視線，不自在地咳了咳。</br> 為了避嫌，他將自己的衣服盡數晾在另一頭，中間隔著很遠的距離。</br> 回屋關燈的那一瞬，鬼使神差的，他又瞥了一眼那件粉色的胸衣。</br> 后知后覺的想，讓顧挽過來住，是不是有欠考慮了？</br> 畢竟……</br> 小姑娘如今，確實已經長大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季言初，你看什么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