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抿石破天驚的開場白說完,五人一度陷入一陣迷之沉默，最后還是陶嘉惠處變不驚，徑直接過話茬兒笑著說：“可算是把你們盼回來了,餓了吧，坐那么久的飛機累不累？”</br> 顧挽說：“累倒不累,才坐兩個小時，不過餓是真的有點。”</br> “那讓服務生上菜吧？”陶嘉惠朝一旁的顧遠抬下巴,吩咐完后轉頭又對季言初說：“小……”</br> 想起不能再叫小季了,又順其自然的改口：“言初，過來坐。”</br> “哦,好。”</br> 季言初受寵若驚地笑著點頭，忙牽著顧挽一起坐過來，心情也變得不那么緊張了。</br> 坐定后，陶嘉惠又勾著頭過來問他：“怎么沒把外婆一起帶過來,老人家一個人在暨安過年會不會孤單？”</br> 季言初禮貌頷首,回答：“長途跋涉的,我怕她受不了,不過也不孤單，她和好多老伙計都在敬老院一起過年，挺熱鬧的。”</br> 陶嘉惠聞言點點頭：“也是,老人家年紀大了,可不能這么折騰。”</br> 兀自想了一秒,他突然看向顧懷抿,心血來潮的提議：“要不咱們明年去暨安過年吧？”</br> 在顧懷抿還是一臉懵然的時候,她快人快語的解釋：“總不能讓言初外婆明年還在敬老院過年吧，咱得禮尚往來，今年是言初過來的,明年咱就跟著挽挽一起陪他們過年。”</br> 顧懷抿略一思考，隨即點頭同意：“可以啊，反正咱倆常年扎在院里，都很少出去看看，就當去暨安旅游了。”</br> 一旁的顧遠也舉雙手贊成：“那敢情好，這樣我過去找你們也方便，省得我每次從濱城回迎江，大包小包的拖，累都累死。”</br> “那咱就這么說定了，你倆沒意見吧？”陶嘉惠偏頭問季言初和顧挽。</br> 季言初愣了愣，內心感激又感動，立刻道：“當然沒意見，暨安好玩的地方還挺多的，到時候我帶你們去逛。”</br> 感受到他情緒的波動，顧挽在桌子下面去拉他的手，安慰性地在他掌心撓了撓。</br> 說話間，菜已上桌。</br> 一家人邊吃邊聊，話題從明天買年貨的分工問題聊到聽說年三十會下大雪的天氣問題。</br> “下雪好，下雪才有過年的氣氛。”</br> 說到天氣，陶嘉惠瞥一眼季言初清瘦的身形，又關切的問：“言初，你衣服帶夠沒有？你別看南方氣溫沒有北方低，但我們這邊冬天是濕冷濕冷的，又沒暖氣，尤其是晚上，很容易凍著的。”</br> “沒事的阿姨，我衣服帶挺多的，酒店晚上也可以開空調，應該凍不著。”</br> 他說話始終得體又禮貌，從行為舉止也能看得出來是個謙和有涵養的人。</br> 接觸越多，陶嘉惠簡直越看越滿意。</br> 只是聽到他說酒店晚上有空調，不禁斂眉：“怎么，你晚上打算住酒店嗎？”</br> 季言初撓了下鼻尖，支支吾吾的解釋：“啊，我怕家里住不下，來的時候就隨便訂了家。”</br> 其實哪是怕住不下，只是來之前也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喜歡他，怕萬一造成尷尬，他也好有個落腳的地方，不讓顧挽擔心。</br> 他訂酒店的事，顧挽雖然不知道，但他的心思顧挽卻明白。</br> 只是明白后再去細想，又為他這種卑微的打算有點難過。</br> “家里又不是沒房間，干嘛要住酒店？”她莫名有些氣，朝他伸手：“手機給我，我幫你退了。”</br> 不等季言初發表意見，陶嘉惠忙揮手：“對對對，退了，有家不住住酒店叫什么話？”</br> 顧懷民終于能找到一個插得上話的間隙，也放下筷子笑呵呵的說：“你阿姨知道你年底要過來，九月初就給你買了張新床，上個星期剛買的新被子，洗完又曬了好幾天，你今晚回家試試看，保證比睡在云朵里還暖和。”</br> “哎喲，你說這些廢話干什么？”陶嘉惠仿若難為情地打斷他，不過雖然嘴上責備，又難掩一臉自豪得意的笑。</br> “……謝謝叔叔阿姨。”</br> 季言初自詡是個靠嘴皮子吃飯的人，竟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詞窮到什么漂亮話都說不出來。</br> 明明臨行前，姥姥才交代過他，到了這邊一定要好好表現，要禮貌懂事，要端方得體，不能有任何失態。</br> 可……</br> 他艱難地咽了下嗓子，忽地眼圈一紅，到底還是丟人地輕微哽咽了下。</br> 有點壓不住情緒地捂了下眼睛，他很快又放開，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又靦腆地解釋：“自從我姥姥病了之后，已經很久沒有長輩為我做過這些了。”</br> 不僅僅是鋪床疊被，他甚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某個人對他說言初，你回來了這樣的話。</br> 這個幸福和諧的家庭，是他年少時就憧憬羨慕的，但那時候，也從沒奢望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br> 所幸有顧挽，將他不敢做的美夢，很神奇地變成了現實。</br> 直到晚上臨睡前，他躺在陶嘉惠為他準備的新被子里，溫情而跌宕的心情依舊無法平靜。腦子里還在不斷的回味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的那種氣氛。</br> 他很喜歡聽顧懷抿和陶嘉惠家長里短的閑聊，閑談言語中，總是會夾雜一些孩子們回家以后這樣溫暖又讓人無限期待的詞匯。</br> 而更讓人歡欣雀躍的是，這些溫暖的詞匯里，他也是被包括在內的。</br> 他沒想到二老就這么輕松自然地接納了他，自然得仿佛從一開始，他就是他們家的孩子……</br> 如此喜悅又復雜的心情，注定今晚是個不眠之夜。</br> 季言初的房間和顧挽的緊挨著，一墻之隔，相互間都能聽到一些隔壁房間的輕微聲響。</br> 顧挽洗漱完畢后，躺進被窩就迫不及待給他發微信：睡了嗎？</br> 信息剛發出去，她就聽到隔壁手機響了一聲，很快，聊天界面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這種感覺有些奇妙好玩，顧挽不由自主翹起嘴角，盯著手機耐心的等消息過來。</br> 沒睡呢，心情太激動，有點睡不著。他回道。</br> 顧挽：我也是。</br> 他又回：那不如我們來聊天吧？</br> 顧挽問：聊什么？</br> 季言初：隨便，什么都行。</br> 顧挽想了一秒，快速打字：我媽曬的云朵被暖不暖？偷笑.jpg</br> 暖。他回，緊跟著又一條過來：但沒我的小賢妻暖。</br> 顧挽：……</br> 顧挽鼓鼓嘴：整個假期我們都要這樣假裝純潔，你的小賢妻這段時間要下線了。</br> 我好想她……</br> 季言初又發了個狗狗委屈求抱抱的專屬賣慘表情包，把顧挽逗得捂在被子里吭哧吭哧的笑。</br> 笑著笑著，她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br> 于是微信也不聊了，她穿上毛茸茸的兔子睡衣，躡手躡腳的開門。</br> 此時臥室門外的走廊上沒有開燈，一片漆黑，但到底是在父母眼皮子低下，還是忍不住做賊心虛。</br> 也不知道這個點兒，她爸媽有沒有睡熟。</br> 為了一探虛實，她裝模作樣地往衛生間走，開門關門，沖馬桶，故意弄出挺大的動靜，然后凝神靜聽。</br> 四周依舊一片萬籟俱靜。</br> 她兀自點點頭，這下放心了。</br> 十秒鐘后，季言初的房門被輕聲扣響。</br> 此時的季言初還躺在床上，端著手機在等顧挽的回信。屋內就開了一盞很小的床頭燈，光線微弱，照明度不高。</br> 聽到那點點敲門聲，季言初下意識就覺得是顧挽，立刻掀了被子，穿鞋去開門。</br> “兄弟，是不是睡不著啊？”</br> 一開門，顧遠抱著個枕頭站在外面，問了這句話后，便熱心腸地擠了進來，說：“我來陪你睡吧？”</br> 季言初：“？”</br> 這叫什么話？</br> 看著他大搖大擺地自己往被窩里鉆，季言初有點無語道：“謝謝盛情，但兩個人我嫌擠，你回去吧。”</br> 顧遠一臉你就別跟我裝了的表情：“我都聽到你上廁所了，這大晚上的還在折騰，是不是因為第一天來有點不習慣？沒關系，以后慢慢就好了，我來陪你說說話，咱聊聊天，很容易就睡著了。”</br> 季言初還想說什么，他不容拒絕地擺手：“行了行了別杵那兒了，快上來吧，大晚上怪冷的。”</br> 說完給自己蓋上被子，雙手疊胸，安詳躺好。</br> “……”</br> 雖然有點吃不消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但顧遠這么個粗神經的人，也難得粗中有細一回，看來確實是怕他初來乍到不自在，在刻意照顧他的心情吧。</br> 這么一想，季言初還有點小感動，想說算了，今晚就湊合擠一擠拉倒。</br> 剛要往床邊挪，正在這時，門外再次響起剛才同樣頻率的敲門聲。</br> 門把還握在手里，季言初這次就沒想那么多，條件反射下就轉動了門把，拉開門……</br> 毛茸茸的小兔子突然就跳到了他眼前。</br> “叮您的小賢妻已上線，如果感到驚喜你就抱抱她吧”</br> 季言初：“……”</br> 床上的挺尸：“……”</br> 顧挽幾乎從沒這樣賣萌撒嬌過，也有點不擅長，今晚實在是太高興了，這要放在平時，她絕對是做不出來的。</br> 突然可愛，她本來就有點怕尬，結果季言初還愣在那里沒反應，一度有些冷場，她難為情地取下頭上拖著兩只兔耳朵的帽子，略委屈的問：“季言初，你怎么不抱我啊？”</br> 季言初還沒來得及解釋，身后的挺尸悠悠睜開眼睛：“大概，是因為他遠哥還在后面躺著呢吧。”</br> 顧挽：“！！！”</br> “誰在說話？”</br> 顧挽揚聲問，驚得瞳孔里一切乖萌可愛瞬間坍塌。</br> 直到看到顧遠從后面的被窩里緩緩爬出來，顧挽內心的可云徹底瘋了。</br> 啊啊啊啊啊啊！！！</br> 這個死人怎么在這兒？？</br> 難得一見顧挽尷尬到低頭找地縫的樣子，顧遠全當看好戲，閑適懶散地靠在床頭，要笑不笑地盯著她。</br> “小賢妻？”</br> 他嗤之以鼻：“現在吹牛可真是不要成本了，一個泡面都煮不好的人，也敢這么大言不慚，簡直比我言哥自夸純情還不要臉。”</br> “……”</br> 顧挽本就尷尬得無地自容了，結果他還這么激，于是當即炸毛：“你好意思說我，一個大男人，大半夜跑別人房間來干嘛？”</br> “還躺我男朋友床上，怎么，也想學人家穿一穿品如的衣服？”</br> 顧遠：“……”</br> 她氣急了，有點敵我不分的開始盲狙，懟完顧遠，一轉頭，又來罵季言初：“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房間有第三個人也不告訴我？”</br> “他什么時候來的，來干嘛，你為什么要給他開門？”</br> “……”</br> 季言初一臉無辜地眨眨眼，老實交代：“不是我讓他來的，是他自己硬擠進來的。而且我都不知道是他，我以為是你呢，我要知道是他鐵定不會開門。”</br> 顧遠：“？”</br> 顧遠覺得自己一片好心簡直喂了狗：“聽聽，你他媽說的是人話嗎？”</br> 季言初才不管自己說的人話鬼話，一心只想著怎么哄好他家女朋友。</br> 不僅很上道地挪過來抱她，還毫無節操地加入她的戰隊，靶心一掃，突然對準顧遠，同仇敵愾地狙擊。</br> “你還躺那兒干嘛？那是你該躺的地兒嘛你就瞎躺？”</br> “鳩占鵲巢了懂不懂？沒看到我挽姐都生氣了？”</br> 他趕鴨子似的朝顧遠揮手：“趕緊滾趕緊滾，給我挽姐騰地兒。”</br> 顧遠：“……”</br> “季言初，你行，你可真行！”</br> 顧遠嘆為觀止地豎大拇指，一邊氣呼呼夾著枕頭下床，一邊心有不甘地罵罵咧咧。</br> “果真是人家不值得啊。”他痛心疾首地搖頭。</br> 走到門口，到底還是覺得憋屈，又回頭，悔不當初地控訴：“季言初，你給我記住，以后我要再同情你這個老畜生，我他媽就是狗！”</br> 季言初看向他，神情定了一秒。</br> 下一秒。</br>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拿鞋扔你了。”</br> “……”</br> 狼狽慘敗的第三者終于黯然離場，房間內也終于恢復了安靜。</br>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顧挽后知后覺開始臉紅。</br> 她不自在地輕咳了聲，掙開季言初的手，賭氣道：“我也要回去了。”</br> 經過男人身邊的時候，他突然伸手，一把勾住她的小拇指。</br> 顧挽被牽制，頓住腳，沒走，但也沒轉身。</br> “我都跟你解釋清楚了呀，也幫你把顧遠罵跑了。”他勾著她的手，仿若委屈地輕微晃了兩下：“你怎么還生氣呀？”</br> 顧挽鼓鼓嘴，忍著沒理他。</br> 過了半秒，又聽到他開口，含著淺淺的笑意，諂媚討好的說：“我保證，以后再也不給顧遠那狗開門了，好不好？你別生氣。”</br> “誰稀罕。”</br> 她沒好氣地哼了哼，但好歹轉了個身。</br> 見她態度松動，季言初眉開眼笑，俯身靠近，迫不及待地討賞：“你看，我都這么乖了，所以能不能……”</br> “讓我的小賢妻再上線一次？”m.</br> 作者有話要說：顧挽：我就去房間拿了個手機，沒想到就被顧遠這個小賤人鉆了空子。</br> 年底三次元太忙了，財務人真的有點吃不消，會盡量日更，如果保證不了，會隔日粗長更，希望小可愛們能理解一下，感激感激。</br> 也沒幾章要完結了，辛苦大家忍一忍，給大家鞠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