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從下午三點,陶嘉惠就開始準備年夜飯。</br> 季言初發現迎江這個地方的風俗很好玩,年夜飯大家都流行搶早,他們家還算晚的,對面那家鄰居,吃過午飯直接就無縫銜接地點爐開灶做上晚飯了。</br> 陶嘉惠之前還信誓旦旦說年三十要給季言初包餃子,結果連面都和不好。</br> 季言初廚藝本就了得,喜聞樂見地袖子一擼,和面、發面、搟皮兒、剁餃子餡兒,一通操作,行云流水。陶嘉惠一旁看得眉開眼笑,甚是欣慰這孩子是個溫柔會過日子的人,將來顧挽跟著不會吃苦。</br> 客廳那邊,顧挽正和她哥合作包攬了貼對聯的活兒。</br> 只是還不到三分鐘……</br> “讓你往右邊一點,你還一直往左偏,顧遠你是不是左右不分?”</br> 顧挽站在大門前,插著腰,揮斥方遒間只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指揮一條狗。</br> 不,狗都比他聰明。</br> 偏偏智障犯了錯還死不承認,嘴硬的跟她鬼扯:“男左女右沒聽說過?這意思就是男人的左邊就是女人的右邊,我沒貼錯!”</br> “……”</br> 顧挽閉眼忍了一秒,突然想,去你大爺的,你又不是季言初我干嘛慣著你,然后手一揮:“行,你自己玩吧,我要去看我男朋友做飯了。”</br> 說著轉身進屋,徒留顧遠一人坐在人字梯上顫巍巍:“小崽子,你倒是把我扶下來再走哇?”</br> 季言初包好最后一個餃子下鍋的時候,顧挽湊過來嗅:“哇,好香哦,我都等不及吃了。”</br> “饞貓。”</br> 他手上還沾著面粉,使壞地在顧挽鼻尖上點了下,小姑娘瞬間更像貓了。</br> 看他這么玩兒,顧挽不甘示弱,伸手也去沾了面粉,在他嘴角兩邊各畫了三根貓胡須,然后鼻尖也被點白。</br> 如此,還不夠。</br> 她還在季言初的臉上寫字,左臉一個顧,右臉一個挽,寫完才滿意地拍拍手,命令他:“不許擦掉,這是我給你貼的標簽,有了這兩個字,誰都知道你是我的!”</br> 季言初笑瞇瞇的,還真沒有擦,配合著她胡鬧。</br> 年夜飯從五點多開始,將近吃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飯后,季言初給姥姥發了個視頻,一家人都跟姥姥拜了年。</br> 敬老院那邊還給他們舉辦了個新年聯歡會,姥姥正玩的開心,和季言初沒聊兩句,就不耐煩地催他掛電話。</br> 季言初哭笑不得,為了不打擾她看節目,只好將視頻乖乖掛了。</br> 陶嘉惠和顧懷抿自吃完飯后,就在不停的打電話,七大姑八大姨的祝賀新年好。顧挽也在同學群里,室友群里說著吉祥話。季言初也電話不斷,不是從前一些當事人給他拜年,就是他給客戶致電祝福。</br> 唯獨只有顧遠,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春晚。</br> 手機信息微信倒是不斷,但都不是他想著的那個人發來的,他復制了別人發來的某條祝福信息,選中所有人,又把許渺名字前的勾勾去掉,然后按了群發。</br> 之后打開她的微信界面,無聲盯了許久,最終卻一個字都沒寫。</br> 盛行集團喜事將近,最近網上鋪天蓋地都是她即將和她爺爺指定的那位世交好友的孫子訂婚的消息。</br> 商業聯姻,她說,那是她必須要走的路。</br> 顧遠努力過,也糾纏過,可依舊無法動搖許渺的任何決定。</br> 我們就這樣吧,祝你幸福。</br> 有點矯情,可他還是發了這么一句。</br> 他也累了。</br> …</br> 晚八點,對面的鄰居老張和他老婆每個年三十晚上準時過來約麻將。</br> 顧遠好幾年都沒在家里過年,往年總是顧挽陪著父母,今年老張夫妻一進門,發現他們家突然這么熱鬧,還挺意外。</br> “喲,今年人氣旺啊!”</br> “孩子們都回來啦?”老張一邊朝顧懷抿笑著寒暄,一邊很自覺地進門換鞋。</br> 這里面也就顧挽跟他們熟,于是顧挽帶頭叫人:“張叔叔,李阿姨過年好啊!”</br> 另外兩個也隨即跟在后面說:“叔叔阿姨過年好。”</br> “誒,過年好過年好。”</br> 老張夫妻換好鞋,才從玄關那里走進來,一眼看到沙發上的那三個年輕人,微睜了下眼,毫不遮掩的感嘆:“我滴乖乖,敢情漂亮的孩子都到你家來了,你看看這一個賽一個的俊。”</br> 這種夸贊,做父母的聽了自然是喜不自勝。陶嘉惠笑得合不攏嘴,殷勤熱切地給他們拿吃的喝的。</br> “你們怎么也不出去玩兒啊,這春晚有什么好看的?”</br> 他們四個圍圈坐定,搬出麻將準備開始通宵了,李阿姨突然提道:“我們家那小子都帶著他對象去北芒山玩了,年輕人喜歡浪漫,聽說北芒山的日出老好看了,還有云海呢。”</br> 陶嘉惠一臉驚訝:“大三十的晚上去山里過夜?住哪兒啊,為了看日出去山里凍一夜?”</br>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阿姨一邊碼牌,一邊說:“那山里不是有個長樂寺嘛,香火還挺旺的,這幾年寺廟也有商業頭腦了,專門新建了兩排供香客夜宿的禪房,價格都快趕上網上那些網紅民宿了。”</br> 顧挽一直歪頭聽他們聊天,越聽越有興趣,回頭問季言初:“要不我們今晚也去北邙山,明天早上看日出吧?春晚每年都差不多,確實沒意思。”</br> 季言初對她自然百依百順:“行啊,你想去我們就去。”</br> 顧挽點頭:“北邙山我去采過風,風景不輸你們暨安的小翁山,有盤山公路,我們可以直接把車子開到山頂。”</br> “要去你們去,我可不去。”</br> 顧遠心情正郁悶,靠在沙發上翹著腿玩手機,一副完全不感冒的樣子,頭都沒抬一下。</br> 旁邊聊得火熱的兩個人忽地愣了下。</br> 我們,也沒說,要帶你去啊?</br> “……”</br> 低頭的人說完不見有回應,也仿佛意識到什么,猛地抬頭,用譴責的眼神看著季言初:“你們說的我們不包括我?”</br> 季言初心虛地撓了下鼻子,遲疑地改口:“也不是,如果你想去的話……”</br> 話未說完,顧挽扯了下他的袖子,朝他使眼色。</br> 季言初會意地頓了頓,再看顧遠,很沒原則地又轉了話鋒:“抱歉兄弟,我女朋友不讓我跟單身狗玩。”</br> “滾滾滾!”</br> 顧遠受到了一萬點暴擊,不想再跟這個見色忘友的男人說話了,他一臉檸檬精地朝他揮手:“帶著你女朋友給我一起滾,看著你倆就煩。”</br> 他們被顧遠趕到門口,臨走,顧遠又想起一件事,交代季言初:“明天早點下山,二噸聽說你回來了,晚上約了去吃火鍋。”</br> 季言初點頭:“行啊。”</br> …</br> 北邙山這幾年被開發的很好,因為地勢與氣候的影響,經常會出現云海奇觀,當地部門是有打算把它打造成迎江一個很有標志性的小景點。</br> 山頂白色的風車,沿著連綿的山脈站了一排。風車上裝了遠照燈,即使是黑夜,山里可見度也還是很高的。</br> 盤山公路修得寬闊又平坦,很好開車。只是到半路,外面就開始下起了雪。</br> “預報說年三十會有大雪,還挺準的。”</br> 季言初擔憂地看了眼外面,飄過的雪花越來越大:“今晚下一夜的雪,明天會不會很難下山?”</br> 顧挽將車窗降下一點,雪花立刻飛了幾片進來,落在她的裙子上,很快就化沒了。</br> “別擔心,明天是晴天,會有很大的太陽。”顧挽關上車窗,偏頭跟他說:“南方的雪沒有北方那么頑固,太陽一出來就融化了。”</br> 兩個人到達長樂寺的時候才發現,三十晚上上山的人還真不少,供香客住的禪房都快被訂滿了。</br> 他倆來得趕巧,剩下最后一間。</br> 山頂是塊很大很平整的水泥地,修得像個大型操場,周圍都用很粗的鐵鏈子拉起了層層圍欄。</br> 大家都把車子停在這里,還有很多人來這里燃放仙女棒,旁邊就有賣的。</br> 顧挽也一時興起地買了一把過來,拉著季言初坐在旁邊的臺階上,從他口袋里摸了打火機出來,點燃一根。</br> 然后遞給季言初:“吶,有了仙女棒,你就能變成小仙女啦。”</br> 季言初被逗笑了,接過她手里正呲呲炸開了耀眼花火的小木棍,也開玩笑:“能變成什么樣的小仙女,像你這樣可愛又漂亮的行嗎?”</br> 意外被夸,顧挽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有點高傲地揚了揚下巴:“當然不行,你怎么能跟我一樣漂亮可愛。”</br> “為什么不能跟你一樣漂亮可愛?”季言初問。</br> 顧挽鼓鼓嘴,一本正經的解釋:“女人的虛榮心,你不懂,我不允許家里還有第二個人比我美。”</br> “哦,這樣。”</br> 季言初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嘴角淺淺噙著笑,說:“那好吧,那我不變小仙女了,我變保護小仙女的黑騎士,可以嗎?”</br> 不等顧挽同意,他低頭過來,聲音很輕的問:“親愛的小仙女,能賜予您無比忠心的騎士一個吻嗎?”</br> 煙花與煙花抵在一起,像是纏滿悱惻的接吻。</br> 而他們的吻,卻更比煙花還要滾燙熾烈。</br> 這一年的最后一天,剛過午夜十二點,踏入新年的第一秒,季言初的朋友圈又罕見地更新了一條</br> 愿人間煙火常駐,余生歲歲常安。</br> 配圖是他們那兩根在親吻的仙女棒。</br> 不出幾分鐘,下面評論擠了一長串。</br> 聞雅:就這么一直幸福下去吧,新年快樂!</br> 恨嫁曹:我還沒找到我的相親對象,你能不能悠著點秀,靠!一種動作</br> 謝秉誠:照你這個速度,再過幾天曬的就是結婚證了吧?</br> 遠遠遠: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檸檬檸檬檸檬.jpg</br> 二噸:老季,聽老大說你回迎江了?我今晚組了個局,咱們兄弟聚聚呀?</br> 端莊賢惠:你倆今天什么時候回來,等你們吃午飯哈?</br> 懷民同志:山頂風大,不要在外面玩太久。</br> 季言初端著手機,抿著笑,很認真的一條條回復。</br> 其實他從來都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可他的人生前半段總是孤寂冷清。</br> 遇到顧挽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小姑娘像一道光,悍勇無畏地幫他驅散陰霾,那么璀璨而熱烈,照亮他心里的每個角落。</br> 然后再帶他走入繁花簇擁,人聲鼎沸的世界。</br> 新年伊始,天邊的朝陽初升,季言初親吻肩上那人的額頭。</br> 鄭重承諾:“希望在往后余生的歲月里,我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是愛你。”</br> “晚上睡前最后一件事也是愛你。”</br> 顧挽愜意閉著眼,略不滿地皺眉:“那睡著了呢,睡著就不愛我了?”</br> 季言初:“睡著很忙。”</br> 顧挽睜眼:“?”</br> 男人靠過來親她:“忙著快點去夢里愛你呀!”</br>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挽挽和言初還有一章番外,然后哥哥就在后面排隊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