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寧奕坐在院子里，紅櫻已經(jīng)睡去。
    他抬起頭來，看著頭頂高懸的大月，妖族天下的“天上月”，似乎比大隋的要大，要圓。
    連空氣好像都要清新一些……
    難道這就是妖族星輝飽滿的原因？
    山字卷一縷一縷汲取著火靈氣。
    這是讓“執(zhí)劍者古卷”都渴求的純粹靈氣。
    寧奕的黑袍，袖口，無風(fēng)自動，眉宇發(fā)絲之間，縈繞著赤紅色的淡淡火焰。
    這些火靈氣鉆入肌膚之中。
    寧奕的體魄汲取著火靈氣，一點一點受到錘煉。
    從皇陵復(fù)蘇以來，他一直沒時間來審視自己如今的身體情況。
    但隱約有種直覺。
    自己變得更強了。
    到底有多強，極限在哪里，寧奕目前心里還沒有底數(shù)。
    “這些火靈氣，山字卷相當(dāng)渴求，但對我自身而言，似乎只有錘煉體魄之用……”片刻之后，寧奕摸索清楚，他微微沉吟，喃喃道：“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星輝境界提示到圓滿?！?br/>     寧奕的修行破境，需要極大的資源。
    山字卷呼吸之間，磅礴星輝向著寧奕匯聚而來。
    執(zhí)劍者古卷的威能，與執(zhí)劍者本身的境界也有關(guān)聯(lián)，像徐清客這等神魂境界的人物，操縱“命字卷”，可以在蓮花閣早有預(yù)謀的情況下，無聲無息殺死袁淳先生。
    而寧奕顯然做不到。
    只不過從皇陵醒來之后，寧奕對“山字卷”的運用已經(jīng)抵達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嗡——”的一聲。
    初境瞬間就破開。
    真如吃飯喝水一般。
    寧奕神情淡然，山字卷的運轉(zhuǎn)攀升到了極致，院子里的星輝繚繞如一團星云。
    如坐星河之上。
    這一幕，倒是與他踏上修行之前的腦海畫面，大差不差。
    第二境，破！
    第三境，破！
    前面三個大境界，只用了寧奕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中境之后，遇到了一個門檻。
    寧奕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他并沒有停下以山字卷汲取星輝的動作……只不過分開了一縷心神，想要破開中境抵達后境，倒也不算難，但恐怕要好幾日的功夫。
    這幾日，便在院子里靜修。
    趁著這個時候。
    他正好仔細(xì)審視自己的身體情況，神魂狀況，劍氣境界，身上的物品，符箓，寶器，等等。
    ……
    ……
    “細(xì)雪碎了，這里是妖族……但據(jù)說‘霜紋鋼’是可遇不可求的寶物，若沒有門路，即便有巨大財力也買不到?！睂庌瓤粗稍谧约合ドw上的斷劍，他眼神里閃過一絲黯然。
    趙蕤先生在小霜山樓閣里留下了淬煉“細(xì)雪”的古法。
    若是有材料，寧奕并未不可修補。
    “若是運氣好，在妖域這邊應(yīng)該能弄到‘霜紋鋼’?！睂庌热嗔巳嗝夹?，默默自語：“只不過恐怕要等修為盡數(shù)恢復(fù)了。”
    寧奕閉上雙眼。
    “神魂狀態(tài)非常好……比以前還要強上一倍?！?br/>     “劍氣登上四層樓?！?br/>     “小字母陣還在身上……五雷咒，靜音符，屏氣符，全都俱備?！?br/>     通過這一番審視，寧奕大概有了一些了解，若是自己星輝境界全部恢復(fù)，恐怕已是十境。
    或許是直入十境巔峰？
    在皇陵冰凍的那三年，白骨平原不斷汲取神性，錘煉肉身，讓自己就這么毫無知覺的“破了境”。
    不過若是沒有那冰凍的三年。
    寧奕或許會更快的走到這一步。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
    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雖然沒有修為，但仍然可以鎮(zhèn)壓十境的修行者。”寧奕默默攥拳，他感應(yīng)著自己經(jīng)脈內(nèi)流淌的滾燙血液，這具體魄是他唯一無法探知強弱的東西……但他有一種預(yù)感，這具體魄，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強。
    朱雀城地底的蓮境，汲取來的“地火”，對自己的體魄，也只有些微的功效。
    “皇陵的那三年，我的身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寧奕睜開雙眼，恍若隔世。
    閉目之時，還是深夜，大月高懸。
    如今已是正午。
    日光照在黑袍之上，寧奕身上星輝流淌，黑袍一片清涼。
    一夜修行，已經(jīng)破開瓶頸，抵達中境。
    院外傳來輕輕的開門聲音。
    撐著大傘的紅櫻小妮子，躡手躡腳回來了，她的胸口鉆出了一道肉嘟嘟的火紅雀鳥，雙眼滴溜溜轉(zhuǎn)。
    她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寧公子還在修行，正如他昨夜說的那樣，氣息綿長悠閑。
    沒有打擾寧奕。
    紅櫻去了一趟朱雀城，如今回來，也是小心翼翼。
    她剛剛合上門，寧奕就出現(xiàn)在她背后，輕柔笑道：
    “如何？”
    紅櫻嚇了一跳，玉手輕輕按住胸膛，紅雀“忍受著”連綿起伏的波浪，望著寧奕的眼神變得感激而又陶醉。
    寧奕沒好氣伸出一只手，把這只不正經(jīng)的紅毛家伙從紅櫻胸口衣領(lǐng)里拎了出來，兩根手指捻住后頸，另外一根手指“啪啪啪”彈著腦瓜崩。
    紅雀渾身炸毛，拼命抬頭想啄寧奕，但可惜被掐了“三寸”，怎么也夠不著，最終只能怒目而瞪，無能狂怒，喉嚨里噴出嬰兒手指粗細(xì)的火苗，剛剛出口就隨風(fēng)湮滅。
    “寧公子，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br/>     紅櫻從朱雀城逛了一圈，此刻心潮澎湃，很多話想說。
    “等等?！?br/>     寧奕笑瞇瞇把紅雀拎起來，給它身上拍了一張靜聲符，隨手將其擲了出去。
    紅櫻頗有些同情的望向不偏不倚掛在院內(nèi)樹梢上的紅雀。
    “不用管它……你繼續(xù)說?！?br/>     紅櫻哭笑不得。
    “我看到了妖修，也不都是壞的。城內(nèi)有些和藹的……妖靈，還有恢復(fù)自由身的人類。”說到這里，她頓了頓，驚嘆道：“我本以為，所有的人在這里都是奴隸?！?br/>     寧奕挑眉道：“大部分是，但的確有極少部分的幸運兒……只不過他們?nèi)匀坏貌坏焦降膶Υ??！?br/>     人分善惡。
    妖自然也分。
    就像是紅雀在周游先生的手底下，能夠不愁吃喝，安心修道，不被平妖司的獵妖師盯上。
    妖族城池內(nèi)，也的確有所謂的“自由人”。
    “我原先被巫九關(guān)在牢籠里，看不到太陽，偶爾出行的時候，隔著黑布的縫隙，能夠看到些微光影……”
    紅櫻的神情很認(rèn)真，掰著手指頭，緩緩道：“我摸了朱雀城的城墻，石頭很糙很硬，下過雨的荷葉是濕的，搖晃風(fēng)鈴會發(fā)出脆響，對小風(fēng)車吹起，扇子會飛起來旋轉(zhuǎn)……”
    她在朱雀城內(nèi)閑逛了小半日。
    她第一次意義上，以“自由”的身份，行走在這片大地之上，不被人歧視，不被人侮辱，不被人踐踏尊嚴(yán)。
    她看著寧奕，眼里滿是感激。
    寧奕看出了紅櫻眼神里的意味，他笑著揉了揉小妮子的紅發(fā)。
    眼神有些恍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紅櫻與徐清焰的遭逢很像……只不過關(guān)押她的那個囚牢與徐姑娘不一樣，巫九是一個不講感情的販子，他不會給予一絲一毫的光明給“紅櫻”，所以紅櫻什么也沒有見過。
    沒有見過光明。
    對寧奕而言，就這么偶然的，輕易的，成為了一個人心中難以泯滅的“光”。
    拿起很輕，放下很重。
    寧奕一直覺得自己之于徐姑娘，兩者之間隔了太多，那個時候的他，沒有力量去幫“徐清焰”擺脫囚牢，那座牢籠太大，不僅僅是三皇子李白麟，不僅僅是西境。
    而是太宗皇帝。
    是整座大隋天下！
    所以當(dāng)寧奕的身軀在冰川上被霜雪覆蓋，當(dāng)他的意識逐漸沉淪的時候，內(nèi)心并沒有遺憾，反而升起了釋然……至少，自己臨死之前，幫徐清焰打碎了那座籠牢。
    如今。
    自己來到北妖域，意識剛剛復(fù)蘇，道心尚未凝聚。
    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一個被困在黑暗籠牢里的女孩。
    但是與徐清焰不同的是。
    擊碎“紅櫻”的籠牢，對現(xiàn)在的寧奕來說，并不算難。
    靜修之后，寧奕的道心和思緒都變得清晰起來。
    他越發(fā)慶幸，自己沒有放棄這個女孩。
    徐藏教他走上一條名為“殺人”的道路。
    但寧奕步步所行，都是為了“救人”。
    他并非心軟。
    相反，他殺人之時可以眼皮也不眨一下。
    “是因為師兄的原因么……”
    寧奕在心底喃喃自語。
    他恍惚一下，面帶笑意望著紅櫻，那個披著寬大黑袍的女孩，把大傘收疊靠攏在院門墻角，手舞足蹈的說著今日的見聞。
    “我見到了好大好大的白象啊……”
    “這幾日，據(jù)說城里還有游行……”
    這一幕似乎見過。
    院子里，披著黑袍的一大一小。
    靠在角落里收疊的古傘。
    當(dāng)年徐藏救了自己，在安樂城的時候，也是這樣。
    一個人，想要學(xué)會如何殺人。
    必須要先學(xué)會……如何救人。
    寧奕忽然之間有些明白，當(dāng)年徐藏為什么要從西嶺帶走自己了，與自己的“劍骨”無關(guān)，哪怕自己只是一個凡人，徐藏一樣會這么做。
    他總看到別人在籠牢里，心懷憐憫。
    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當(dāng)年替他斬開囚牢籠門的，不是別人。
    正是徐藏。
    殺人，救人，是一念之差，卻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自由是一代代傳承的。
    從黑暗中脫身而出，自然就成了他人眼中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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