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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在下寧奕,前來領(lǐng)教

    閻惜嶺。
    林中小屋,龜紋陣法懸浮在空中,山嶺大風(fēng)呼嘯盤旋,如厲刀狠狠刮在陣紋之上,濺起陣陣碎片漣漪。
    “有星君境界的修行者來了。”
    吳道子神情陰沉,盯著遠(yuǎn)方黑暗,長林之中,緩緩走出一道身影。
    束薪君背負(fù)雙手,緩步而來,他的肩頭左右各自懸浮一把飛劍,如兩盞明燈,只不過色彩一陰一陽,而且緩慢畫圓。
    狂風(fēng)皆由飛劍而起。
    整座閻惜嶺的“勢”,都因這位星君而起,只不過絲絲縷縷的殺意仍然在他掌控之中,并未直接傾瀉下來。
    這位小無量山話事人盯著溫韜,輕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溫胖子,還記得我說過要把你皮扒了點天燈嗎?”
    伴隨著束薪君的笑聲,李長壽和杜淳也緩步走出,一眾夜行者,以及小無量山劍修,陣列在吳道子的龜紋陣法之外。
    溫韜額首滲出冷汗。
    他攥著小子母陣,無論如何催動,符箓都無反應(yīng)……此刻他已想明白閻惜嶺中埋伏的前因后果。
    圣墳之變,讓小無量山汲取了教訓(xùn)。
    朱密定是猜到了自己手中有“小子母陣”這般神物,于是刻意囑托叮囑,要用“空間封鎖”來限制陣紋……為了引誘自己一行人上鉤,于是就有了刻意放走玄鏡的計策。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那個面帶微笑,走到最前方的白袍年輕男人。
    李長壽背負(fù)雙手,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來到吳道子的陣紋之前,輕聲贊道:“好陣法,這是龜趺山的鎮(zhèn)靈陣。”
    “守得住一時,守得住一世嗎?”他望向和尚的雙眼,眼眸里并無殺意,反而含笑,道:“我與閣下無冤無仇,今日只為蜀山而來,若是撤開陣法,我放你離去,絕不追究。”
    溫韜心頭咯噔一聲。
    吳道子瞇起雙眼,并不急著回應(yīng)。
    和尚手握陣紋命脈,緩緩問道:“你做得了主?”
    李長壽笑著點了點頭,道:“這世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看閣下樣子,不是圣山中人,何必要蹚這趟渾水?”
    “讓我考慮一下。”
    和尚盯著李長壽,道:“你給我半柱香時間。”
    李長壽仍然是那副和氣模樣,聽了這話并不惱怒,笑瞇瞇搖了搖頭,豎起了三根手指頭,道:“我只給你三息考慮,不撤陣法,就與他們一起死。”
    三根手指倒扣的第一根落下——
    吳道子懷中,一道赤紅的光火掠出,化為一道迅猛的疾影,漫天赤炎將木林照亮,黑夜燃成白晝。
    而這道赤紅色的疾影,則如一柄脫弓利箭,裹挾著熊熊燎原之火,刺中李長壽的胸口。
    紅雀憤怒的長鳴。
    而它的這聲長鳴……不僅僅飽含憤怒,還夾雜著痛苦。
    被“利箭”刺中的李長壽,“柔弱”身軀如一枚斷線風(fēng)箏向著后方拋去,只不過神情平靜,甚至還有些冷漠,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慌亂,仿佛早就料到了這場極其突兀的襲殺。
    紅雀的尖喙灼穿李長壽衣襟,只不過火光并沒有蔓延,一圈一圈的雪白拂塵如絲線般纏繞,將尖喙束縛住,而這些銀亮絲線也化為滾滾波浪,隨著李長壽一只手的攏掌姿勢,瞬間收攏——
    紅雀的妖身瞬間被勒住,濺出一連串血珠。
    一聲泣血長鳴,熾烈的朱雀虛炎在閻惜嶺老林之間燃起,被拂塵絲線束縛的紅雀瞬間展露本命真身,一對肉翅變大,猛地?fù)伍_拂塵絲線,數(shù)十丈的雙翼裹挾著烈焰扇動,火風(fēng)四濺,黑夜變?yōu)榘讜儯?br/>     李長壽面無表情的繼續(xù)攏掌,將五指攥緊。
    那飛掠而出的拂塵銀線,在此刻也陡然變得粗壯,如一條條白色蟒蛇,一瞬貼附圍繞著紅雀轉(zhuǎn)了百圈,剎那收縮——
    “砰”的一聲。
    無數(shù)火光燃起又熄滅。
    這場襲殺……最終以紅雀洞穿李長壽衣襟道袍一個紅點告終,展化妖身的朱雀剎那便被降服,重新被打回原形,如一枚魚餌,長線收攏,紅雀掙扎著試圖跳脫,卻如粽子般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李長壽捻在掌心,輕輕掂了掂,笑道:“前任紫霄宮宮主的妖獸啊,據(jù)說是跟著寧奕去了妖族天下,傳承了正統(tǒng)的朱雀血脈,不錯,是個好東西。”
    他望向吳道子,淡淡道:“你就是與紫山有關(guān)的那位‘竊火者’吧,怪不得會和溫韜混在一起。這些年,各大圣山都在找你,今夜你不用走了,本座要與你算一算墓陵失竊的那些寶器和舊賬。”
    和尚神情陰沉,下意識要催動陣紋,想與李長壽對抗……這個白袍年輕人,修為境界極其高深,看起來只是命星,但給自己帶來的威壓,竟然比
    束薪君還要大?這是什么原因?
    紅雀的襲殺,命星二重天之下,毫無防備,很有可能會直接遭受重創(chuàng)!
    這可是伴隨寧奕一路在妖族天下廝殺的真正大妖!
    而此刻被李長壽捻在掌心,淪為魚肉,毫無還手之力。
    剛剛的那一幕,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
    “好強的家伙……”就連束薪君的眼神也有些忌憚,他在心底喃喃:“李長壽看起來不過是命星,為何修為境界如此之強?難道跟寧奕一樣是個妖孽人物?”
    大隋天下的怪物很多。
    但寧奕這種級別的妖孽……扳手指都能數(shù)得過來,今夜殿宴上的曹燃是一個,很難想象,操心西嶺諸事的李長壽也能算上一個。
    “不過,單論境界,他比不上寧奕。”
    束薪君與寧奕切切實實交過手,那個看起來“似乎”是命星境的蜀山劍修,完全摸不透深淺,交手之后,直接碾壓自己這位星君。
    如果說,寧奕給自己的感覺是“危險”。
    那么李長壽給自己的感覺,則是要輕一些,只需要小心提防即可。
    一道輕柔的聲音,打斷了束薪君的猜測。
    “束薪先生。”
    小閣老微笑道:“小無量山違背了先前與西嶺交談的條例,殿宴上發(fā)生了那些事情……對西嶺的形象損傷很大。作為補償,今夜就由小無量山來負(fù)責(zé)‘剿殺’吧。”
    這是一句商量的話,但李長壽的語氣里沒有絲毫商量的意味,他說完之后就拎著紅雀緩緩?fù)撕螅o小無量山讓出了位置,然后頗有興致的找了塊空地,掀袍席地而坐,一只手拽著拂塵絲線,前后搖晃,笑瞇瞇逗弄著憤怒的小雀,再沒有出手的意味。
    束薪君的嘴角微微拉扯。
    李長壽說的話很委婉,但沒有給他留情面,今夜這場“行動”的一切策劃,都由那位小閣老提議,而在殿宴之上發(fā)生的反轉(zhuǎn),則是完全打亂了李長壽原先的布局……宴散之后,李長壽提出加急行動的方案。
    小無量山做出了很大的退步,犧牲,只為了挽留住西嶺道宗的盟友位置。
    他們需要這部分力量。
    束薪君深吸一口氣,盯住那座陣法,關(guān)于紫山竊火者的傳聞,這些年傳得沸沸揚揚,據(jù)說是一位與紫山頗有淵源的散修,別的不會,只會尋龍點穴,搜刮墓陵,十幾年來踏遍大隋每一寸地下陵墓,只為竊火復(fù)活紫山聶紅綾……這個傳聞不知從哪里傳出來,只不過慢慢被證實,因為圣山的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寶器失竊,被不知名的家伙偷走。
    那個竊火者的逃命手段一流,求存能力極強,只不過被東境三圣山的山主抓住,當(dāng)初處死……看來當(dāng)時只是假死之術(shù),竟然又活了過來。
    這座陣紋很不一般。
    至少能抵抗星君境界的攻擊一段時辰,束薪君瞥了眼遠(yuǎn)方空地逗弄紅雀的李長壽,那位小閣老專心投入在逗雀行徑中,顯然是想讓小無量山充當(dāng)主力。
    他揮了揮手,高聲道:“給我打!”
    小無量山的劍修,聞言一震,漫天飛劍,寶器,攻擊陣紋,如彩霞一般,轟向那座孤零零的木屋。
    方圓三十丈,一片無塵之地,被八片龜甲鎮(zhèn)住。
    吳道子身后煙塵四起,轟隆隆的劍光,刀罡,在陣紋懸浮的屏障外炸開,他帶著谷小雨一行人退后,躲回木屋,神情難看。
    鎮(zhèn)靈陣雖強,但也架不住猛攻。
    持續(xù)不斷打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攻破。
    “他娘的,寧奕怎么還沒來?”和尚拽著溫韜道袍衣襟,外面轟鳴,屋內(nèi)的怒吼有些嘈雜,道:“還有,這幫人怎么知道老子是‘竊火者’的?”
    “咳……”溫韜尷尬道:“當(dāng)初我以為你死在東境了,你也知道,傷天害理的事情坐了那么多,總是怕報應(yīng),于是就用‘竊火者’名號頂黑鍋了。”
    吳道子聞言,兩眼一黑。
    他娘的。
    溫韜干的壞事,也都算在了竊火者的頭上。
    今日吳道子“竊火者”的身份坐實……以后各大圣山的追殺肯定少不了。
    “我真謝謝你啊。”吳道子面色一陣青紫,氣得牙癢癢,道:“溫胖子,我祝你斷子絕孫。”
    溫韜呵呵笑道:“彼此彼此。”
    一道劇烈轟鳴,在兩人頭頂炸開,隔著龜文陣法,如一柄重錘落下,震得木屋直顫,險些解體。
    幾個人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轟鳴。
    一片聒噪聲中,唯有玄鏡極其安靜。小姑娘懷里摟著昏厥不醒的母親,面色灰白,神情木然,那枚傳訊令再也沒了消息……這才是最打擊最大的事情。
    蜀山選擇了傾力相助。
    而書院則是選擇了退縮。
    谷小雨看到玄鏡這副模樣,一陣揪心,焦急道:“師叔,你快想想辦法啊。”
    溫韜也急了,道:“不行老子出去跟他們拼了。”
    “看到紅雀下場了嗎?”吳道子呵呵一笑,譏諷道:“你打得過那只鳥嗎?你拿什么跟李長壽拼?”
    危急時刻,和尚冷靜下來。
    他聆聽著木屋陣法外的震響,深吸一口氣,望向溫韜,沉聲道:“按照這個程度……陣紋最多還能撐五十息。此后陣紋若裂,我?guī)еR,你帶著谷小雨,分開逃跑,能逃多遠(yuǎn),便看天命了。”
    谷小雨攥著掌心,喃喃道:“對不起……是我們連累了你。”
    “我們”兩個字,讓玄鏡灰白的面色一怔,只不過更加摟緊母親,更加沉默。
    吳道子瞥了眼小家伙。
    谷小雨咬了咬牙,道:“再等一等,小師叔就快到了。”
    吳道子已經(jīng)不說話了。
    他開始在心底默默倒數(shù)計時……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縮在角落里的玄鏡,聽著屋外飛光四濺的轟鳴,無數(shù)的喧囂,還有怒吼,似乎回到了太和血夜的那一刻,沒有人是能夠相信的,沒有人是不會背叛的,她望著那個傻乎乎的少年,這似乎是唯一的那個例外。
    至于谷小雨口中的“小師叔”。
    呵。
    不是她不愿信啊。
    而是相信這件事情,實在太傷人了。
    玄鏡搖了搖頭,嘴唇顫抖的輕聲道:“谷霜……不會再有人來了……你們拋下我吧,不用帶我逃了。”
    一直沉默倒數(shù)的吳道子,俯瞰看著此刻哀極的少女,淡淡道:“你若不想逃,我一個人樂得輕松。”
    與此同時,和尚心里做出了一個很準(zhǔn)確的猜測。
    “書院不來閻惜嶺,或許與天都達(dá)成了某種協(xié)議,這個小家伙畢竟是書院院長的弟子,李長壽大概率會留她一命。不過這樣的話,就是把蜀山賣了啊,寧小子交友不慎,被人騙了。”
    他瞇起雙眼,把今夜的局勢看穿了。
    說白了。
    是李長壽借著兩個小家伙釣魚,憑借大占卜術(shù)封鎖空間,于是釣到蜀山的溫韜,還有自己……然后再借著自己一行人,試圖釣出寧奕。
    閻惜嶺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如今動手的只有小無量山……剩下的那些伏兵,根本無法估測,比起寧奕沒有趕來,吳道子更傾向于那個家伙已經(jīng)來了,只不過一直在暗處觀察,尋找最佳的出場時間。
    連天都律法的直射,都停下了,這片山嶺在今夜短暫的淪為無法之地。
    這場殺局何其盛大?
    如果只是為了逼迫寧奕現(xiàn)身——
    那么他反而希望……寧奕不要出現(xiàn)!
    倒數(shù)時間一點一點逼近,谷小雨蹲下身子,盯著玄鏡那雙木然的眼瞳,小家伙低聲道:“玄鏡……你相信我么?”
    少女看著谷小雨,輕輕笑了笑。
    這笑已是答案。
    “我?guī)闾樱腋鷥蓚€師叔分開,分別從三個方向逃,是有機會逃掉的。”谷小雨深吸一口氣,“就算……就算書院來不了,小師叔也一定會來!”
    話音落下。
    束薪君一縷劍氣,劈開黑夜,八枚龜裂的陣紋陡然破碎,木屋的禁制瞬間破開,連同著一整間木屋,一同炸裂開來!
    而與此同時,一道熾烈的劍光如煌煌雷霆,從九霄落下——
    長夜被撕開。
    雷光渲染,大地銀白,盤坐空地逗弄紅雀的李長壽停住了動作。
    當(dāng)這一切恢復(fù)之時。
    木屋之外,多了一道身影。
    單手捻住劍柄,細(xì)雪劍鞘上挑的寧奕,如一座沉穩(wěn)之高山,站在谷小雨身前,劍氣簌簌落下,木屑和殺意在三尺之外冰消雪融。
    這道劍氣雷光,經(jīng)久不息,懸在閻惜嶺上空,不僅僅照亮小無量山的四十九位劍修,還照亮的西嶺道宗調(diào)遣的十字小組,數(shù)百人的麻袍道者,以及山嶺之外,懸而不發(fā)的天都鐵騎,前前后后,近千余人。
    天都鐵律為他而閃爍。
    長光浩蕩,殺局隱現(xiàn)。
    寧奕看清了這一切。
    那位小閣老停下蹂躪紅雀的動作,心想這世上果然許多事情是自己無法理解的……看樣子寧奕似乎已經(jīng)提前預(yù)知了這場殺局大概的規(guī)模,但最終還是做出了“不理智”的選擇。
    人果然是不一樣的。
    黑袍鼓蕩。
    黑袍年輕男人看著遠(yuǎn)方的李長壽,拔劍出鞘,劍尖上挑,映襯滾滾雷光。
    寧奕輕聲笑道。
    “不就是一場殺局嗎?”
    “在下寧奕,前來領(lǐng)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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