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 不知怎的,那遮天蔽日的沉霧突然散了些,就連原本鋪天蓋地的魔氣, 亦衰弱了許多。
眾驚喜不已,以是玄清仙尊了手。
玄清仙尊抹不開面否認, 故作高深地道了兩句場面話,便隨著一眾修士,踏入了那毋虛山境內。
江知夏隨著師父, 走在群中間, 忍不住悄悄看向玄清仙尊。
像玄清仙尊這般的尊者, 過她只在某些盛典上得以匆匆一瞥過,且都是以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近褻的崇敬態度。
可這回,她卻莫名失了那層尊崇的濾鏡。
江知夏捏著衣角, 感受著周遭壓迫十足的魔氣, 忍不住想, 阿寧姐姐此番會來嗎?
若是她來了, 與玄清仙尊相見,又會是怎樣的場景?
概不會太好。
想起在回宗后聽到的那些舊事, 江知夏輕輕搖,心默默祈禱, 阿寧姐姐……可千萬別來啊。
正當她心中默默絮叨之, 一行途徑了某處巨雪堆,江知夏見師父停下腳步, 神情微微凝重。
“這地……怎么有幻象陣法……”
說著,他手掌結印,袖袍鼓動,帶起一陣疾風。
隨著疾風掃過, 那雪堆緩緩消散,『露』個巨的深坑,里是坍塌雜『亂』的頹圮建筑。
望著那顯『露』的建筑,玄清仙尊感察到什么,神『色』微變,他掐著手指,念了道法訣。
法訣落下,那雜『亂』石塊顫動起來,下一刻,金光乍現,一道影自石堆下騰空而起,落在了眾前地面上。
江知夏瞪眼,辨認來,那竟是裴柔。
只見裴柔衣衫襤褸,氣息奄奄,在金光下發難耐的悶哼聲,隨后緩緩睜開了眼。
在看清眼前眾,尤其是首位的玄清仙尊后,裴柔面『色』愈發慘白。
玄清仙尊又一揚袖,便有金光裹著另一道身影落下,正是那昏『迷』后、被裴柔帶走的裴照。
裴照身上亦有傷,卻比裴柔好上許多,他睜開眼,看見玄清仙尊,幾乎喜極而泣:“師父,您終于來了……”
見他以如此狼狽模樣暴『露』在眾面前,玄清仙尊蹙了眉,壓下心不悅,徑直問:“阿寧呢?”
裴照神情微滯,聲音微顫:“她被那妖物帶走了……我身上的傷,正是那妖物留下的……”
說到后邊,他聲音低下,顯然是因敵不過慕辭而羞恥。
玄清仙尊眉心跳了跳,沒耐心聽他再說下,轉看向了裴柔:“你說。”
寒凜然的兩字,裹著殺。
裴柔哆嗦了一下,原本還想嘴硬,可對上玄清仙尊冷冽的一雙眼,下識便軟了身子:“別殺我……我知道她在哪……”
后眾面面相覷,不知這是在說什么。
還是江知夏師父,明合宗長老,斟酌著開了:“望仙尊知,這破損的結界里恐怕就是靈月族據地,至于這女子的身份……”
他未再說下,可話語思卻很清楚——裴柔是靈月族。
可這一點,玄清仙尊早就知曉,卻只想著私下將裴柔解決,不想讓更多知道此事。
否則,裴柔在乾元宗做過的那些事傳,他這掌門的臉也要丟光了。
可明合宗長老直接將裴柔身份公之于眾,恰好在場不都是識得裴柔的,他苦心想掩瞞的事,顯然是瞞不住了。
玄清仙尊臉『色』有些難看,沉聲道:“長老放心,本尊今日正是來清門戶的,絕不會包庇這靈月族『奸』細。”
說著,他轉看向那深坑,吩咐道:“留下些,將此處其它靈月族遺孽捉了,等候處置。”
眾自然沒有異議,只是忍不住問:“那降魔之事,又該如何……”
玄清仙尊心中一番掙扎,終是開道:“其余,都隨我對付那魔。”
“有本尊在,那邪魔不足懼……”
感受到一眾敬仰目光,玄清仙尊心情舒暢了些,他在心里對自己道,等除了那魔,他就立刻找長寧,絕不拖延……
-
玄清仙尊留裴柔還有用,將她帶上后,率著剩余一行朝著魔氣向。
愈往深處走,空氣中彌漫的魔氣便愈濃郁,直到靠近黑云聚集的某座山峰,周遭魔氣已濃郁到駭。
某些修略低的修士,甚至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玄清仙尊亦是心一驚。
只因,此處蔓延的魔氣竟和廢淵下魔印的氣息有幾分相近。
他右眼皮跳了跳,想起這兩日廢淵的異動,忍不住猜測,兩者間是否存在某種聯系……
此處山峰的確很不一樣,相較于周遭坍塌的連綿山巒,它仍很完整,甚至有些過分完好,就連峰頂覆的積雪都半點未損。
在魔霧遮蔽下,山形輪廓隱隱綽綽的。
“那魔只怕就在里面……”
尋常妖魔領地識極強,普通一旦不慎踏入他們領地,便會遭到攻擊。
可他們進了這毋虛山好一陣,卻還未受到半點攻擊……某個修士猜測道,“莫非是那魔還沒徹底世?”
其余修士和他所想一致,眸中情緒愈發凝重。
若真如此,那等這魔徹底世,只怕整個修真界都要迎來一場動『蕩』。
江知夏握緊了手中劍——修真界好不容易才從瘴氣的陰影中走來,恢復了往日秩序,絕不能再容邪魔踐踏……
邪魔徹底世前,正是最不能被打斷、最脆弱的候,一定要在此處將它徹底擒獲,鎖入魔淵中。
否則,定會釀成禍、后患窮。
在眾殷切目光中,玄清仙尊手中蓄力,一揮袖袍,釋道靈力,直『逼』山峰而。
他難得在眾面前一次手,自然用了全力。
只聽轟的巨響,碎雪飛濺,山崩地裂,山前巨石炸裂開來,就連繚繞的黑霧都被震散。
散開的黑霧間,緩緩顯『露』一道影。
眾皆是一驚,而江知夏在看清那的一瞬,心一震,手中劍哐當跌落在地。
只見石臺上,長寧盤腿而坐,漆墨長發蔓延垂地,眉心一點濃艷的紅,映襯得清冷面容添了些妖異。
她整個像是被光與霧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沐浴在璀璨明亮的白光中,另一半卻被張牙舞爪的黑霧遮蔽。
邪妄雙生,似仙似魔。
如此詭異的一幕,令場上修士仿若失了語,久久不能平靜。
玄清仙尊望著這一幕,險些將扳指碾碎,心掀起驚濤駭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墮魔的……怎么可能是阿寧……
玄清仙尊難得生些慌『亂』,低看向裴柔,卻見她咯咯笑起來,眉眼間盡是譏誚。
她仿若添了活力,唯恐天下不『亂』一般,模仿著長寧的聲調,笑嘻嘻地道:“師尊不是要降魔衛道嗎……如今邪魔就在眼前,您還在等什么?”
“怎么?難不成是舍不得……”
玄清仙尊額角青筋跳動,厲聲低喝:“住!”
望著那奇詭一幕,一眾修士遲疑不定,猶豫地看著玄清仙尊,等候他的發令。
在一眾灼灼目光下,玄清仙尊嘴唇動了動,望著長寧的眼神流『露』著痛苦與掙扎。
他身正道之尊,自是要以除魔衛道職責,可他……他如何能忍心對阿寧手……
他曾眼睜睜看著她死過一回,怎能令她再死第回。
一瞬間,玄清仙尊的心仿若被攥住,他深吸一氣,垂眼不敢看一般,啞聲道:“布陣將她拿下……要生擒。”
其實不必他說,弟子們也只能是生擒。
如同修士們殞命后、周身靈氣將盡數還于天地間,邪魔隕滅后,一身魔氣亦將長留世間,遺害窮。
不能殺,不能留。
最好的解決法,便是將之制服后,封鎖入魔淵。
見弟子們持著各式兵刃法器,將廢墟中的石臺包圍住,而石臺的長寧雙眸緊閉,對外界的殺一所覺。
玄清仙尊手攥成拳,有些不忍。
可還未等他言語,忽然間,一聲輕笑響起。
低沉悅耳,仿若弦音切切、玉珠落盤,尾調似帶著鉤子,勾得神魂一怔。
布陣施法的弟子們心神一曳,下一瞬,便見那繚繞在石臺邊的黑霧凝聚成了道影。
在那現的一瞬,一眾皆有些失神。
只見那姿容昳麗,冷玉似的脖頸間,片的魔痕蔓延而下,似在雪白畫卷上開一朵靡艷的花。
即便不笑,亦是勾魂『惑』的妖異。
似那傾倒眾生的妖孽。
比起一旁的長寧,他顯然更符合眾弟子對妖魔的認知。
慕辭踩在『亂』石堆雪間,將石臺擋在身后,抬手便撕破了初成雛形的陣法,一雙秾麗的眉眼間盡是寒:
“你們的對手,是我。”
-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江知夏呆呆地站在群后邊,看著前刀光劍影,只覺在看一場荒誕的戲。
怎么會這樣啊……
什么他們要捉捕的魔,會是阿寧姐姐?
可阿寧姐姐怎么可能是魔!
江知夏論如何,都法相信。
她想讓他們停下來,想讓他們等一等,不要再打了,至先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可沒有聽見她的話。
紫黑的魔氣繚繞在上空,刺激著感官,一眾仿若殺紅了眼,她的呼聲淹沒在兵刃交擊間。
江知夏胡『亂』擦著眼淚,余光望見一旁的玄清仙尊,慌忙懇求道:“仙尊,請您讓他們停下來……阿寧姐姐不可能變成邪魔的,這肯定是有什么誤會……”
“您不是她師父嗎,什么連一點信任都不肯給她……”
聞言,玄清仙尊神情微變,看向江知夏的眼神流『露』著探究,仿若想知道,她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他沉聲道:“本尊從未想過放棄長寧,哪怕她真的墮魔,本尊亦會設法將她喚醒……”
說著,他瞥了眼廝殺中的慕辭,聲音摻了些寒:
“可他既是妖魔,便該誅之。”
……
慕辭游弋在血霧間,滿身是血,有他自己的,可更多是敵的。
他能自魔淵而,從群魔中脫身,心腸早就堅硬如石,此刻,終于毫不保留『露』了嗜血暴戾的一面。
他手狠戾,仿佛感覺不到疼一般,劍氣落在身上,寧愿自傷五百,也要損敵一千。
即便是久殺戮的弟子,在這種打法下亦有些膽寒,不自覺生退卻之。
而就在此,后石臺處光芒盛,直沖天際,驅散了片沉霧。
白光間,長寧緩緩睜開了眼,『露』的一雙眼眸,卻是璀璨至極的金『色』。
她似乎還有些茫然,眼神沒有聚焦,只恍惚地朝前看過。
隨著那雙金『色』的眼眸望過來,形的威壓橫掃開來,原本還在廝殺中的一眾不自覺停了動作,觸到那目光的一瞬,只覺神魂都在戰栗。
而幾個見識廣遠的長老,感察到那威壓中彌漫的氣息,面『色』皆是一白。
這分明已不是普通的魔氣。
而是……魔神的氣息。
可早在數千年前,魔神便在修真界齊心下,被封印在了廢淵下,由乾元宗世鎮守。
又如何會再現于世?
還是現在這樣一個年歲不的女修身上……
而長寧全未在這些的反應,只是專注地搜尋著要找的。
直至在一眾間,望見滿身是血的慕辭,她原本平靜波的眼眸里,終于有了波瀾。
滔天怒潑下,那雙金『色』瞳仁里仿若也映上了血『色』。
幻境中所見的那一幕幕往事,再度涌上腦海:被欺辱,被凌虐,被踩入泥里,連最重要的都保護不了,因她而慘死……
“啊——”
長寧抱著,雙目蒙上血『色』,可怖的氣息轟然震『蕩』開來,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