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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澤、河

    “蔡兵至矣!”陽城縣大街上一片混亂,百姓紛紛走避,仿佛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恐怖事物一樣。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也沒錯。這年頭的蔡州兵,確實能起到止小兒啼哭的效果。所過之處,廬舍焚毀,財貨搶掠一空。老弱屠戮干凈,充作軍糧,丁壯裹挾入軍,輾轉(zhuǎn)于溝壑之間——廣義上的蔡人并不止蔡州一地,陳、許、蔡、汝、鄭、申、光等州的兵都可以被稱為蔡兵,或者說“蔡賊”。
    若僅僅是殘暴,倒也沒什么,鎮(zhèn)壓下去就是了。偏偏他們還挺能打,在很多將帥看來,完全就是精兵種子,募個幾千人入軍,充作精銳殺手锏,或者以這幾千人為骨干,大量摻入本地兵員,就能鍛煉出一支頗具戰(zhàn)斗力的軍隊。
    當(dāng)年西川節(jié)帥崔安潛,面對躺平的蜀兵就恨其不爭,于是到他曾擔(dān)任節(jié)度使的許州募兵,還真打造出了一支頗具戰(zhàn)斗力的軍隊,號川中“黃頭軍”。
    楊行密擊敗孫儒后,擇其精銳五千人,組建黑云長劍都,是淮南鎮(zhèn)的精銳部隊。
    吳越錢镠,獲得蔡兵后,組建了武勇都,也是最精銳的人馬。
    王建、郭禹……等等等,各位大帥,都對蔡兵趨之若鶩,又愛又恨。愛的是其強(qiáng)悍的戰(zhàn)斗力,恨的是其太過桀驁,不好控制。
    邵大帥當(dāng)然也喜愛蔡兵,不過不是收編的降軍,而是招募的淮西民人。至少其精氣神不錯,敢打敢拼,不孬,分散打入定難軍各部后,花時間整訓(xùn)一番,便可化為己用。
    像楊行密、錢镠那樣直接將降兵單獨(dú)成軍,他是不會這么做的。邵大帥不缺好兵,西北苦哈哈多的是,也敢打敢拼,即便到了后世民國那會,馮老總大量招募的陜北刀客也很猛,一人發(fā)兩顆手榴彈,槍都沒有,上陣就沖鋒,去奪敵人的槍,多好的兵。
    大帥招募蔡人入軍,主要是給朱溫添堵,同時也舍不得消耗本地精壯罷了。西北缺錢糧,這才是關(guān)鍵。戰(zhàn)馬、好兵,多的是!
    符存審臨時指揮的蔡人新兵輕松奪下了陽城縣。
    在這件事上,裴通其實立下了大功,因為是他將曾經(jīng)的酒肉朋友陽城縣令騙了出來,然后蔡兵一舉奪門成功,才有了下面的摧枯拉朽。
    陽城只有三百縣鎮(zhèn)兵,面對三千拿著木矛的蔡人,只抵抗了片刻就跪了。剛剛放下鋤頭的“蔡賊”取得了第一場勝利,士氣大振的同時,也獲得了不少裝備。
    不過取勝后的“蔡賊”內(nèi)部爆發(fā)了矛盾。
    楊師厚慫恿符存審裹挾陽城縣吏民入軍,與數(shù)萬河陽百姓一起,向西打,一路打一路吃,直到攻下河中府為主。
    王建及也有些意動,因為眼下這批人的“素質(zhì)”太好了。河陽鎮(zhèn)的設(shè)立,本來就出于軍事目的,一開始就河陽三城,軍士家屬散居在周圍,后來人口漸豐,變成了河陽五縣。國朝歷次討魏博、昭義,討河南逆藩,都涉及到河陽,當(dāng)?shù)匕傩战?jīng)受的戰(zhàn)爭洗禮是非常多的,組織度較高,民風(fēng)尚武,稍加訓(xùn)練便是好兵。
    目前他們有四百老兵、兩千七百淮西新卒,若能說服那兩百黨項騎兵,當(dāng)真本錢不小了。再從河陽百姓中抽個七八千丁壯,奪取足夠的武器,趁著河中無帥的良機(jī),說不定能占下一兩塊地盤,然后等待節(jié)帥或朝廷招撫,也弄個刺史、鎮(zhèn)將什么的當(dāng)當(dāng),不比在懷州擔(dān)驚受怕強(qiáng)?
    但符存審猶豫一番后拒絕了,為此還與楊師厚爭吵了一番。
    裴通不敢插手他們之間的事,只是跑到了兩百黨項騎兵旁邊,不斷曉以大義,告訴他們家人還在宥州,用“大汗”的威名連哄帶嚇,總算穩(wěn)住了這幫殺才。若事有不諧,他還得靠這幫黨項騎兵護(hù)著跑路呢。
    “符將軍,得了這九千多斛糧食,是不是該上路了?”見三人稍稍止息了爭吵,裴通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問道。
    這么多糧食,差不多夠所有人吃二十多天了,走到絳州不成問題。而且陽城縣屬澤州,理論上來說是李克修的地盤,但李克修沒兵,對地方上也不怎么管,此時便走的話,多半也沒甚事。只要進(jìn)了河中鎮(zhèn),基本就安全了,然后大伙一路跑回綏州,裴通便算完成了任務(wù),符存審也完成了任務(wù)。
    “是該走了。”符存審看了下沉著一張臉的楊師厚,以及陰晴不定的王建及,說道。
    這兩人不是他的下屬,只是李帥臨時指派過來的,不太好管。而且他心性沒那么狠辣,不想對自己人動手,還打著勸服二人的主意。
    在城內(nèi)吃了兩頓飯,休息了一晚后,眾人再度北上,朝沁水縣而去。
    路上又爆發(fā)了爭吵,因為楊師厚私自帶兵裹挾了一大群陽城百姓入軍,男女老幼都有,還是當(dāng)年那副做派——上陣時可以驅(qū)使普通百姓消耗敵人箭矢、兵力,如果沒仗打,老弱婦孺還可以充作糧食。
    裴通冷眼旁觀,大致摸清楚了三人的路數(shù)。符存審還是可以溝通的,比較正常,心性也沒那么壞,王建及就有點(diǎn)懸了,感覺可以變成符存審這樣的人,但也隨時會滑落到李罕之那副德行。楊師厚么,在他看來完全沒救了,殘暴、貪婪、兇狠,典型的淮西武夫。
    二十七日傍晚,先鋒抵達(dá)沁水縣。沒說的,一鼓而入,又搶了一遍。
    李克修在澤州的防務(wù)是真的爛,與河南州縣也差不多了。難怪后世被李罕之被孫儒打敗,帶著幾千殘兵敗將便將其強(qiáng)占了。那會李罕之還沒投靠李克用,屬于沒打招呼就偷占澤州,居然還盤踞了不短的時間,然后李克用才派人將其收回,李罕之趁勢投靠過去,被表為河陽節(jié)度使。
    考慮到時間節(jié)點(diǎn),李克用主力人馬都陷在大同軍那邊,與有河北藩鎮(zhèn)支持的赫連鐸激戰(zhàn),澤潞兵力應(yīng)是被抽調(diào)一空了,不然就憑李罕之那實力,還打不下澤州。
    眾人議定在沁水縣休息三日,然后便西去絳州的曲沃縣。
    兵走得動,百姓有點(diǎn)累了,再不休息,就會有很多人掉隊。而此時掉隊,與死也沒有太大區(qū)別。
    吃晚飯的時候,裴通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偷偷找到了符存審,道:“符將軍,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符存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有話便說。”
    “河中瑯琊郡王暴斃,鎮(zhèn)內(nèi)無帥,看似是個機(jī)會,然則北面有河?xùn)|,西面有定難,南邊有陜虢,符將軍覺得能站住腳嗎?”裴通問道。
    “難。”符存審也不諱言,直接說道:“太原之師六萬,定難之師四萬,陜虢之師兩萬,河中鎮(zhèn)兵三萬,若集兵會攻,便是秦宗權(quán)也立不住腳,死路一條。”
    裴通聞言有些驚訝。自己果然沒看錯人,這符存審是有頭腦的,而有頭腦的武將,一般在亂世中能活得很久,只要運(yùn)氣不是太差。
    怕就怕李罕之那種,自視甚高,高估自己,低估別人,滿腦子殺殺殺,還不會經(jīng)營地盤,這種一般都活不久。
    “符將軍既能看出這點(diǎn),某便放心了。”裴通喜道:“吾主靈武郡王,勇武過人,待人寬厚,又無門戶之見,便是降將,只要有才,也予以大用。將軍可能不知,原經(jīng)略軍使楊悅,并非元從,吾主愛其才,任命為東南路諸軍都指揮使,統(tǒng)帥大軍兩萬余人,攻伐吐蕃。靈州降將韓遜,現(xiàn)在也是一軍副使。叛將拓跋思恭家人,吾主亦寬厚待之,并未加害。如此作為,符將軍覺得如何?”
    “有將將之能,又有仁義之心,當(dāng)可走得更遠(yuǎn)。”符存審說道。
    這話說得上道,裴通心里大定。
    他早聞符存審這人喜談兵事,應(yīng)該是個自學(xué)成才的武人,而且不像一般武夫那么殘暴,與定難軍的氣質(zhì)其實挺相合的。眼下又走到了這般境地,不如再加把勁,將其拉攏過來,一路上就安全了,也不擔(dān)心部隊被人拐跑——這才是他最擔(dān)心的。
    “既如此,不如去夏州走走看看,或有所得。”裴通趁機(jī)鼓動道。
    符存審并未給出明確回復(fù)。
    裴通見了也不泄氣,他現(xiàn)在只想保證一路上的安全,至于符存審到底投奔誰,他才懶得管。想了想后,又道:“楊師厚怕是又要裹挾民眾,符將軍還是得勸勸他,實在不行的話……”
    其實,若是邵大帥在此,未必就討厭楊師厚裹挾民眾的行為了。事實上待李罕之占據(jù)澤州,再攻河中,這些人多半都活不下來。
    李罕之性情殘暴,不善經(jīng)營,澤州、晉州、絳州等地的百姓可是被他禍害慘了。他縱兵劫掠,這三州百姓要么餓死,要么逃亡,甚至逃都逃不走,被李罕之的部下抓來吃了。
    李軍所至之處,郡邑?zé)o官吏,鄉(xiāng)間無安民。有百姓在摩云山結(jié)寨自保,李罕之親率百余人攻下,得了“李摩云”的諢號。
    數(shù)州百姓,幾乎都被李罕之部軍士屠戮、啖食殆盡,二十余縣哀鴻遍野,煙火斷絕。
    也就是說,此時符存審所帶的這支隊伍中的百姓,在歷史上都是“死人”,要么被孫儒屠城殺死,要么被李罕之燒殺劫掠,充作軍糧。
    楊師厚這么做,如果能成功將這些人帶到綏州,其實也是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多保留了一分元?dú)猓鄞髱浳幢鼐蜁喙肿锼恕?br/>     “楊師厚、王建及,并非某之部下。李帥待我不薄,某也不會越俎代庖,加害二人。若實在不合,任其自去便是。”符存審道:“此事勿復(fù)多言,某自有計較。既應(yīng)了你,便會將這些百姓順利送到綏州。”
    “到了綏州,可否再將其送到靈州?”裴通試探道。
    符存審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罵人,又似是想笑,良久后,才問道:“去了靈州,是否還要去別的地方?難道是會州?”
    “應(yīng)是隴右。”裴通道:“靈武郡王親率雄師五萬,征討吐蕃,志在收復(fù)河隴失地。方今天下,有哪位藩帥有此家國之志?隴右陷蕃兩甲子矣,天寶遺民幾忘了自己乃中國子孫。靈武郡王如今便要撥亂反正,一掃胡風(fēng),重振大唐雄風(fēng)。”
    “再者,隴右風(fēng)物,與中原大不相同,符將軍有暇,不妨去看看。人皆言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豈不聞隴右亦豪杰輩出?漢時便有六郡良家子,立下了赫赫功勞,惜乎,漢庭有愧于六郡良家子也。國朝亦有隴西勁兵,平滅安史亂賊,然朝廷亦對不起隴西百姓,大帥如今便想還他們一個公道。”
    “若有朝一日,符將軍能統(tǒng)帥河隴諸州雄師,西征北伐,勒功燕然,豈不一樁美談?亦可名留青史,被人傳頌千年。后世之人提起符將軍,便知乃收復(fù)西域、北伐大漠之符將軍,而不是攻伐哪個藩鎮(zhèn)之符將軍。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裴通知道符存審這人喜讀兵書,喜談兵事。而讀了那么多兵書,肯定知道歷史上諸多名將的事跡,也一定非常羨慕那些人。從這個角度勸說,或許效果更好。
    但凡有點(diǎn)追求的武將,哪個不想當(dāng)衛(wèi)青、霍去病、李靖?李罕之、秦宗權(quán)之輩就算了,就算留名青史,亦不是什么好名聲。
    果然,被裴通這么一番“蠱惑”,符存審有些意動了,只聽他說道:“便去夏州看看再說。天寶末年,隴西勁兵東調(diào),方才止住了安史滔天兇焰,某確實想去看看。不過,眼下還是想想怎么把這些百姓帶去綏州吧。”
    “自然先重眼前之事。”裴通連連點(diǎn)頭道。
    ******
    隴西的夏天其實并不怎么炎熱,但剛剛結(jié)束大戰(zhàn)的洮水河谷附近,晚風(fēng)中依然飄來了一股尸臭氣。
    夜色中,一點(diǎn)點(diǎn)流螢高下明滅,似冥冥中的使者提著綠火燈籠,為一個個奈何橋上的幽靈引渡迷津。
    哦,記錯了。黨項人自稱是彌藥王的后代,死后要魂歸雪山。就是不知道這些吐蕃化了的黨項人的魂靈歸誰管,雪山還收不收?吐蕃化了的吐谷渾人的魂靈又歸誰管?長生天要不要?
    河州吐蕃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居然不投降。河州“名將”眉古悉已經(jīng)死在了蘭州城外,精銳盡喪,到底是什么在支撐著你們抵抗?
    陳誠私下里對邵樹德說,可能是蘭州殺戮過重了,讓這些吐蕃部落感到害怕,害怕遭遇同樣的下場,因此死戰(zhàn)不降。實在頂不住,就遁入周邊的山里,然后投奔鄯州、廓州、洮州的親戚。
    邵樹德覺得可能有這方面的因素,但他不能在公開場合這么說。相反,他還要褒揚(yáng)漢人奴部殺賊歸正的精神,蘭州漢人奴部如是,河州奴部亦如是。
    “河州三縣,還有多少唐人百姓?”坐在了一棵有些年頭的銀杏樹下,邵樹德輕聲問道。
    銀杏樹位于枹罕縣城外,據(jù)說是郭知運(yùn)栽下的,年代久遠(yuǎn),富有象征意味。“馬屁精”陳副使建議在樹下立碑,由盧嗣業(yè)撰寫碑文,紀(jì)念定難軍收復(fù)河州的豐功偉業(yè),邵大帥從之。
    “本有兩萬多人,經(jīng)歷了攻河州之戰(zhàn),應(yīng)只有兩萬出頭了。”陳誠答道。
    攻河州,其實沒發(fā)生什么大戰(zhàn)。大軍從蘭州南下,兵分兩路,主力沿著洮水河谷進(jìn)軍,計鐵林軍、鐵騎軍萬余人,偏師義從軍南渡黃河,攻占了吐蕃棄守的鳳林關(guān),然后東進(jìn)。
    六月上旬,臨州吐蕃在先期南下的天德軍、振武軍的威逼下投降,因此主力未經(jīng)戰(zhàn)斗就依次收復(fù)長城堡、狄道、長樂等地。而東南路諸軍的陰山蕃部也從大來谷北上,與主力匯合,歷史性的場面,畫師們又畫了一幅大軍在洮水河畔會師的畫。
    隨后,諸路兵馬渡過洮水,沿著大業(yè)五年隋煬帝西巡的路線,一路進(jìn)兵。
    在大夏川(今大夏河)西岸,吐蕃人集結(jié)了數(shù)千人馬,阻河對峙。邵大帥又玩了一招主力作勢渡河,鐵騎軍繞道偷襲的把戲,大破河州吐蕃,斬首兩千余級,收大夏縣,然后西進(jìn),占領(lǐng)了空無一人的河州城、鳳林縣。
    至此,河州三縣盡復(fù),前后斬首兩千四百級,俘吐蕃男女老幼一萬七千余人,牛羊馬駝十二萬余。
    六月十七,邵樹德在河州宴請諸軍大將,黃推官又得佳句:“功高馬卸黃金甲,臺迥賓歡白玉樽。”
    收復(fù)河臨五縣后,邵樹德也覺得有些圓滿了。唯一的遺憾,就是鄯州尚未收復(fù)。他有些想打,但那邊太靠近吐蕃的核心區(qū)域了,擔(dān)心招來永無止境的寇邊,分散自己的精力。
    軍糧倒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如果自己愿意,那么完全可以預(yù)支明年的稅賦,將秋天收獲的靈州谷麥運(yùn)過來,支持大軍繼續(xù)打下去,更何況大軍收復(fù)數(shù)州,繳獲的牲畜也不少,這也能抵充一部分糧食消耗。
    最大的猶豫,其實還是人口不足,準(zhǔn)確地說,是漢民人口不足。打下了地,沒人去耕作,那還不如不打。自己攻河、臨二州,其實也只是蘭州大戰(zhàn)的延續(xù),畢竟吐蕃諸部在蘭州城下?lián)p失了大量精銳,不趁虛取之太可惜了。如今已盡占四州十一縣,鄯、廓二州六縣之地,是否還有必要取呢?
    還是先等等招降的結(jié)果吧。
    “四州十一縣之地,至少需要十萬漢民屯墾,算上原本的五六萬漢民,就差不多了。”說到這里,邵樹德也有些奇怪:“天寶年間那么多漢民,都去哪了?總不可能死掉大半了吧?”
    “可能在放牧。”這個笑話一點(diǎn)也不好笑,陳誠也覺得太沉重了。
    “當(dāng)年隋煬帝西巡,都到了鄯州……”邵樹德還是有些不甘心:“那可是上好的農(nóng)耕地帶啊,平原一望無際,宜牧宜耕,若是有數(shù)萬漢民屯墾,河、蘭二州不種地也罷。”
    “大帥是否考慮過遷蕃部過來,讓他們幫著打鄯、廓、洮等州?”陳誠突然問道。
    “難不成遷黨項?”邵樹德笑道:“昔年黨項不堪吐蕃壓榨、奴役,被一路追殺,逃至大唐境內(nèi),而今再讓他們還鄉(xiāng)?短期內(nèi)或無事,時間長了,若其壯大,怕是與吐蕃諸部無異,一樣會寇邊。如今他們住在夏、宥、鹽、靈諸州,被大軍看著,某還稍稍放心一些。若是不在眼皮子底下,終究不太穩(wěn)妥。”
    黨項還鄉(xiāng)團(tuán)?聽起來是不錯,但實際操作起來的話,怕是一言難盡。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你的基本盤太少了。而且這些州縣地處邊陲,一般的老實巴交的漢民百姓還不太適合,最好是河南的那幫刺頭,比如蔡人。
    “鎮(zhèn)內(nèi)還有三千巢眾刑徒,便把他們?nèi)偷轿贾莅桑瑥姆@的吐蕃婦孺中挑選年齡合適的,予他們?yōu)槠蓿蚬夤骺刹恍校瑳]法安心扎根。另外再在銀州招募一些已經(jīng)編戶的巢眾,就兩千戶好了,到渭州屯墾。人給地一頃,十年免稅。”邵樹德吩咐道:“渭州四縣,怎么著也比銀州四縣強(qiáng),他們多半是樂意的。”
    “今后蘭州是重點(diǎn)。某已遣人上奏朝廷,析五泉縣轄地置榆中、皋蘭兩縣,如此蘭州便有四縣了。兩個新縣空空蕩蕩的,不太合適,還是得有人,看看能不能從河南弄一點(diǎn)人過來吧。”邵樹德又說道:“另外,朝廷發(fā)過來的刑徒也不要繼續(xù)安置到會寧、烏蘭了,往新設(shè)的定西縣送。”
    “還有河、臨二州五縣。大通馬行撐死了一年弄個幾千戶移民,這不夠。”邵樹德苦笑道:“其實某亦知裴通盡力了,不能過苛。但某是多么想他能來個驚喜啊,若有足夠的移民,且多是淮西那種悍勇敢戰(zhàn)的百姓,河隴吐蕃又能成什么氣候?”
    “當(dāng)然還有靈州,這里需要更多人。暫時可填充軍士家屬,也不知道河南募兵之事進(jìn)行得如何了。募大頭兵容易,讓大頭兵的家人跟著一起過來,怕是沒那么容易。秦宗權(quán),已經(jīng)為某立下了大功,但他還能蹦跶多久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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