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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恐慌

    九月二十五日,飛龍軍休整完畢之后,出現(xiàn)在青州西南,配合定難軍大敗李仁欲部,斬賊七百余。
    二十六日,出現(xiàn)在臨朐以東,襲擊了一支運糧隊伍,
    二十七日,又躥回青州,四處圍捕敵軍斥候游騎,動靜很大。接下來兩天,他們甚至一度殺回了淄州,亮了亮相之后,又趁夜消失了。
    來州理所掖縣西郊大營之內(nèi),朱全忠正在宴請一干青州將校。
    “張將軍此番前來,定然是為青州戰(zhàn)事了。”朱全忠的臉色看起來更加憔悴了,顯然這幾個月訓練新兵花費了他極大的心力。
    當然戰(zhàn)局不樂觀也讓他很是惆悵。
    先后“寄生”了兩個藩鎮(zhèn),在魏博被趕走了,本錢失掉大半,好不容易在青州站穩(wěn)腳跟,也深得王師范信任,結(jié)果王師范也要完蛋了。
    失了棣州,淄州丟掉大半,都十分致命。而今真正能提供助力的,其實也就青州一地罷了,登來二州地廣人稀,只適合做牧場,能提供的幫助有限。
    戰(zhàn)爭打了大半年,本來十分富裕的淄青鎮(zhèn)家底消耗得厲害,朱全忠很懷疑還能撐多久。
    如果王師范被滅,那么他就又沒有好下場了。
    “戰(zhàn)事甚烈,而今糧食倒是不缺,還能勉強支應(yīng),但財貨缺得厲害。”張居厚飲了半碗酒,嘆道:“大帥遣我來問問,這些兵能不能成,能不能打?”
    “王帥的意思是……”朱全忠問道。
    “老這么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張居厚說道:“渤海館、新羅館的情況你也知道,今年還有人過來做買賣,明年呢?知道這邊在打仗,貨不好賣,人家還來么?棣州鹽池也沒了,眼看著還有兩個月就年底了,王帥還在為賞賜發(fā)愁呢。”
    “這是要反攻?”朱全忠驚訝道。
    他練的這些兵,守城守寨可以,出征打打蟊賊或起事的所謂農(nóng)民義軍也可以,但與久經(jīng)征戰(zhàn)的夏兵廝殺,這不是送菜么?除非對面的將領(lǐng)蠢得可以,自己作死。
    “反不反攻的,還沒有定論。軍府這會也分兩派,爭執(zhí)不下。”張居厚說道。
    “何為兩派?”
    “一派覺得眼下還可以守,以拖待變。過年的軍賞,也不是不可以籌集得出來,就是大戶們要出血了。拖到明年,局勢或有變化。”
    朱全忠若有所思。
    若李克用調(diào)集主力下山,那么以夏軍如今分散的部署情況,勢必要從各個戰(zhàn)場抽調(diào)兵力,與晉人進行大戰(zhàn)——多半是在河北。
    這樣一來,至今尚未投降的幾個河南藩鎮(zhèn)就有喘息之機了,甚至可以借機談條件,爭取更好的待遇。
    決戰(zhàn)不是一個月兩個月就能打完的,也不是立時就開戰(zhàn)的。開戰(zhàn)之前,各種利益勾兌、拉攏許諾就開始了,墻頭草的價值大大上升,大有可為之處。
    “一派覺得不如調(diào)集平海、團結(jié)二軍上來,夏人圍攻日久,已是疲憊之師,或可大勝。這就是賭了,是贏是輸,在此一舉。”張居厚又道。
    朱全忠凝神沉思。
    方略是沒錯,但他仍然覺得勝算不夠高,不過也確實到了可以賭一把的時候。
    一支軍隊的戰(zhàn)斗力并不是恒定的。某場戰(zhàn)斗,第一次你贏了,同樣的條件,再給你重打一次,可能就輸了。
    橫行天下多年的強軍,敗于新兵之手的在史書上并不少見。戰(zhàn)爭是靠人來打的,是人就會犯錯,只要抓住敵人的錯誤,就有可能以弱勝強。
    而且夏軍現(xiàn)在的戰(zhàn)斗力肯定遠遠不如幾個月前。“疲憊之師”這種稱呼為何屢屢見諸于史書,因為這真的是一種很危險的狀態(tài)。用生力軍來對付他們,或有勝算?
    “王帥屬意何策?”朱全忠問道。
    “王帥猶豫不決。”張居厚又飲了一碗酒,嘆道。
    朱全忠也無語了。
    這會猶豫不決,事實上選的就是第一策,以拖待變,寄希望于晉軍給他們減輕壓力。聽聞青州還有夏軍使者,那么雙方一定在談條件,這就更好理解了。
    “張將軍覺得何策為佳?”朱全忠突然問道。
    “今日我看了看諸營軍士,挺像模像樣的。”張居厚說道。
    這就是傾向于第二策,反攻了。
    “李克用要出兵,不知道幾時了。眼下還能撐多久?”朱全忠示意了一下,朱友誨起身,給張居厚斟了一碗酒,只聽他繼續(xù)說道:“聽聞王茂章在海州,有眾萬余,朱瑾還有不少兵馬,其人又驍勇異常,不如約其一同出兵,與夏賊拼死一戰(zhàn)。”
    “梁王果知我武人之心。”張居厚一聽,大起知音之感,抱怨道:“依我看,還不如把登來諸牧監(jiān)的馬都帶上,揀選會騎馬的武人,奔襲賊人后方。主力再從青州正面發(fā)起進攻,勝算其實很大。”
    登來二州,即便在天寶年間,亦只有二十多萬人。后世明代的登來二府,地域范圍與唐代登來二州差不多,卻有一百六十萬人。故此時的登來,開發(fā)程度極低,野外到處是荒原和低矮的丘陵,幾乎成了淄青鎮(zhèn)的專屬養(yǎng)馬地。
    平盧軍素有騎兵傳統(tǒng),馬匹保有量還是不小的,本身還進口靺鞨馬。粗粗武裝一下,讓數(shù)千軍士一人雙馬機動,通過密州、沂州進軍夏人后方,還是有可能的。
    “都頭、張將軍。”朱友諒?fù)蝗魂J了進來,臉色蒼白地說道:“南邊傳來消息,夏兵已破即墨,大軍一路向北,來勢洶洶。”
    “什么?”張居厚有些吃驚,剛剛有些醉意的腦袋立刻清醒了。
    朱全忠心中微微一緊,但臉色沒什么大的變化。
    征戰(zhàn)半輩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什么事情沒經(jīng)歷過?夏賊的手段,他以前不熟悉,不適應(yīng),但現(xiàn)在基本弄清楚了。
    “此路夏賊必是從密州過來的。”朱全忠站起身,道:“傳令下去,囤積糧草、柴禾、器械,收攏各營軍士。軍中亂傳消息,高聲喧嘩者,立斬。另遣人至州城,知會一聲。”
    朱全忠是都教練使,沒法插手地方政務(wù),因此他只能做到通知的義務(wù),不過人家多半也已經(jīng)知曉了。
    “張將軍,你是留下來,還是……”朱全忠把目光轉(zhuǎn)向張居厚,問道。
    “我立刻回青州。”張居厚毫不猶豫地說道。
    “好!勞煩告訴王帥。君之盛情,感佩至今,賊眾遠躥登來,平海、團結(jié)二軍雖成軍時日尚短,但定會與賊死戰(zhàn)。登來二州,交給我好了。”朱全忠一臉決絕地說道。
    張居厚重重點了點頭,也沒心思仔細思考朱全忠話里話外的意思,匆匆離去了。
    朱全忠與兩位侄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了然神色。
    登來二州八縣,確實不起眼,但每一塊地盤都是來之不易的,都值得珍惜。
    ******
    大軍沒有在即墨停留,匆匆征集了一下糧草騾馬之后,便直接北上,沖入沽水流域,直抵昌陽城下。
    昌陽就是后世的來陽,不大,城池也很破,守軍更是少得可憐。
    大軍在此停駐之后,將士們顧不得長途行軍的疲累,匆匆制作了簡易梯子,直接攻城。
    應(yīng)該說,守軍的意志還是很頑強的,昌陽上下倉促之間也做了不少準備。但在攻打一天之后,還是在十月初六這天將其拿下。
    全縣從縣令到縣尉,以及幾個出錢出糧幫著征集丁壯上城的富戶,盡數(shù)斬首。
    杜光乂只當沒看見。
    他知道這會在軍中的名聲很臭了,還是夾著尾巴做人比較好。更何況殺的也是該殺之人,沒什么好多說的。
    “跑馬半天,見不到幾個人影,這還是河南么?”
    “安史之亂沒波及到這里,淄青鎮(zhèn)被圍剿時這里也太平無事,奇哉怪也,人還是這么少。”
    “好多平地都在長草,沒墾成農(nóng)田,可惜了。”
    “關(guān)我屁事,我只看有多少賞賜。”
    軍士們控制了縣衙、府庫,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待看到杜光乂走來時,都閉嘴了。
    有人想抽刀嚇唬他一下,不過旁邊伸過來一雙大手,將刀按回了鞘。
    “杜光乂之父是河西節(jié)度使,其弟杜曉當過靈寶令、邵州營田巡官,后來又到夏王身邊做事,幾個月前外放當了亳州刺史。”那人說道:“不想死就別亂來。”
    “毛錐子可恨。現(xiàn)在還只是受他們氣,若將來有一天被他們擺布,我寧可死。”
    “到時你就不想死了。天下太平之后,這些措大是定然要起勢的。”
    “那就不讓這天下太平。”
    “別胡說!”
    杜光乂聽不見武夫們在背后的議論,他快步走進了縣衙,遠遠見到契必章向他招手,立刻三步并作兩步走,小跑了過去。
    “我要給朱全忠來一下狠的,杜隨使幫我參贊一下。”契必章笑道。
    “李都頭的命令下壯大聲勢,逼迫王師范投降……”杜光乂遲疑道:“軍使,這很可能是夏王的意思,過了都頭一道手罷了。”
    “不擊破賊軍,如何壯大聲勢?”契必章反問道:“別總想著走捷徑,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有時候就是要打,打疼了賊人,他們才會服軟。”
    “那便徑向西北,攻來州好了。拿下此地,可沿著驛道向西,抄截青州側(cè)背。”杜光乂說道。
    契必章想了想,這樣確實可以制造敵人的恐慌,加速戰(zhàn)爭進程。
    “那便殺過去,將朱全忠擒了,獻給大王。”契必章下定了決心:“全軍休整兩日,恢復(fù)馬力。八日入夜后出發(f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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