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集合就一定不會遲到。
但是，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
首先，李鷗有個奇怪的習(xí)慣，喜歡把手機(jī)用到低電關(guān)機(jī)才充電，加上前一天晚上睡得比較早，所以居民樓集體跳閘的時候我們攝影師同志已經(jīng)完全睡著了。
彼時手機(jī)只充了百分之三的電。
于是在漫漫長夜過后，又一次陷入了低電關(guān)機(jī)的狀態(tài)。
再于是，李鷗成功睡到了八點半才被拍門聲驚醒。
鏡頭再轉(zhuǎn)到許博士處——
許安東接到了一個電話。
來電者是許安東遠(yuǎn)在西安的舅媽。按照約定許安東上午出發(fā)，開舅舅北京家里的車帶著四歲的小表妹到達(dá)西安，把車和表妹放在舅舅在西安的家，自己再去找劇組的車。
許博士剛剛從舅舅家接了表妹，還沒往高速上走，便看到劇組群里炸開了：一號攝像不見了！！電話也打不通！！
負(fù)責(zé)統(tǒng)籌的姑娘急瘋了，林叔連忙打電話給山楂，山楂現(xiàn)在也走不開，只能把李鷗家的地址給人發(fā)了過去。
小姑娘欲哭無淚，現(xiàn)在大家都快出發(fā)了，不可能幾十來號人等他一個啊。
此時群里有人弱弱地說了一句，許博士不是還沒出發(fā)嗎？反正許博士和咱們到西安會和，要不請他去找找吧？
許安東看了一眼發(fā)到自己手機(jī)上的地址，發(fā)了個“好”字，就一腳油門找去了李鷗的小窩。
公寓落魄，沒有門鈴。
拍門許久，李鷗同志這才頂著雞窩頭一臉驚恐地打開了門。
“許博士？！你怎么來了？不對！！”轉(zhuǎn)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現(xiàn)在幾點了？”
許安東低下頭看了看腕表：“八點半……你怎么，家里連個鐘都沒有嗎？”
李鷗懊惱地伸出手從頭發(fā)擼到臉，用力地扯著臉上的皮膚，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家里沒鐘，昨晚家里停電了，我手機(jī)沒充上……然后，正在充電，還沒開機(jī)……”
李鷗分明看到了許博士英俊的面龐上憋笑到內(nèi)傷的表情。但是他敢怒不敢言。兩人面對面，幾個尷尬的呼吸之后，許安東說：
“好了，跟我走吧。”
那天早上八點半，陽光從門里照出來，明亮的白色鋪在許安東臉上，琥珀色瞳仁折射出曖昧的光。輪廓很深，像是神祇。
他說，跟我走吧。
李鷗剛睡醒，又處于極端的懊惱恐慌之中。一時幾乎要不刷牙不洗臉就沖上去。剛剛動了下腳，許安東皺眉，雙手?jǐn)r住他：“你干什么？”
李鷗有些內(nèi)疚：“哦，走……你等我一下啊！”
許安東微微一笑：“好，沒關(guān)系。”
當(dāng)李鷗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穿衣服然后背著許博士送的旅行包拖著行李箱再次打開門時，許安東正牽著一個不到一米的小女孩，玩手機(jī)。許安東看到他出來，挑眉問了句：“OK了？”
李鷗點點頭。
一個甜甜的奶音從下方傳來：“哥哥！不用害怕，我們可以帶你哦！”
李鷗尷尬笑笑：“嗯，好，謝謝你。”
小姑娘眼疾手快打開了副駕駛的門，李鷗放好行李后便只好鉆進(jìn)了后座，小心翼翼地問許安東今天早晨事情的來龍去脈，許安東解釋完之后，并沒有想到他在李鷗心中的地位從一個全知全能從天而降的神，變成了一個受人之托順便捎自己一程避免耽誤拍攝的同事。
“上班第一天就無故失聯(lián)，你想好怎么跟老林解釋了嗎？”
“實話實說應(yīng)該……就可以了吧……？”
許安東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其實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我是不會相信真的有人會遇上這種霉運(yùn)的。”
李鷗怎么看怎么覺得眼前這位正在開車的混血帥哥露出了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那怎么辦？要不……我說是晚上有人入室盜竊，早上才發(fā)現(xiàn)被偷了手機(jī)然后就報了警一早上都在警局做筆錄！！！”
“……你認(rèn)真的嗎？”
“對啊，我當(dāng)然是認(rèn)真的！！！”
“怎么說呢……不錯，受害者邏輯，便于博取同情心……不過我還是建議你說實話吧。”許安東說完覺得這個建議并不是很有吸引力，于是加了一句：“我可以幫你作證。”
小姑娘驕傲地坐在副駕駛上不時回過頭，受李鷗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biāo)碳ぃ煌０参坷铤t說她哥哥是好人，叫他不用擔(dān)心，哥哥一定會幫他的。
李鷗努力地對小姑娘擠出一個微笑，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好。笑容還留在臉上，無意間看見后反光鏡里許博士的眼睛，那目光里似乎有著他難以理解的深意，但那只是一瞬間，短到李鷗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名叫麥麥的小姑娘著實是個愛唱歌的，一路上少不了魔音灌耳，雖然沒有一句在調(diào)子上，但好在熱情有余，李鷗是個萬年捧場王，也一路上有問有答。還幫小姑娘打折節(jié)拍鼓掌。兩人一唱一和倒把正牌的表哥許博士扔在了一邊。小姑娘唱著唱著不久就累了，歪在副駕駛上瞇著眼睛入睡。
李鷗湊到前面去看了一眼，躺在后座靠背上長舒一口氣：“終于消停了！”
“你自己還不是跟著吵了一路……”
李鷗忍不住反駁道：“我那是保護(hù)孩子的興趣愛好，不像你……”說到這里突然自察失言，閉上嘴以免得罪這尊大神。
然而，大神并不聾：“不像我什么？”
李鷗秒慫：“額……我的意思是，可能許博士您只聽陽春白雪，我就無所謂了，陪小孩兒玩玩嘛……”
許安東的眼睛在反光鏡里微微一彎，笑了一聲：“是嗎？”
兩個字說完就沒有后文了，弄得李鷗提心吊膽。
到前面一個服務(wù)站的時候許安東停車對李鷗說：“你下來換到副駕駛，讓麥麥睡到后面去吧。”
“哦。”李鷗當(dāng)即狗腿下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小姑娘抱到后面，幸好孩子睡得熟，折騰來去躺在后座翻了個身又甜甜睡過去了。
李鷗剛要彎腰往車?yán)镢@，許安東說：“等等。”
“啊？”
“我們買點吃的，下一個服務(wù)站挺遠(yuǎn)的。”
“好。”
李鷗依舊發(fā)揮著狗腿精神，內(nèi)心祈禱著許安東千萬大人不記小人過，忘了他之前胡言亂語。
李鷗在服務(wù)站小超市拿了三桶康師傅紅燒牛肉面，還沒走到收銀臺，腦補(bǔ)了一下許博士吃泡面的場景，頓時雷得扔下了康師傅到門口買了三根玉米三個茶葉蛋，還有火腿腸一包，最后結(jié)賬的時候看到雞肉粽子又忍不住掏五塊錢給自己加了一個。
不知為何心情變得十分愉悅。
許安東看到他抱著一包熱氣騰騰的食物，勾了勾嘴角：“還好，我本來以為你會買三桶方便面。”
李鷗背后一涼，著實尷尬，笑道：“這不是……沒熱水嗎……”
許博士又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袋子：“其實這種地方的熟食很多都是放在鍋里煮了好多天一直賣不掉。”
李鷗正要往嘴里放的玉米頓了頓，繼而小心翼翼地聞了一下——沒有什么異常，于是放心地咬了下去，同時還瞄了一眼許安東。心想：小爺我窮困潦倒的時候什么沒吃過，早就已經(jīng)百毒不侵了……
吃了一會兒忽然手機(jī)在背包里震了一下，李鷗手忙腳亂地拉開包依次拖出了充電寶、數(shù)據(jù)線、手機(jī)和耳機(jī)，把四連套從中間斷開，塞上耳機(jī)，打開一看，是山楂的微信消息。
——你和許安東單獨在一起？
李鷗有點心虛，拿手機(jī)的手稍微往自己這邊側(cè)了一點，然后回了句“還有他表妹”，對面就沒了動靜。
正當(dāng)李鷗準(zhǔn)備繼續(xù)啃玉米的時候，山楂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由于許博士在側(cè)，李鷗把視頻切到了語音，然后接了。
“我靠！許安東怎么這樣啊！去接你還帶個妞兒！”
“哦，許博士要送他表妹去西安，所以我們在那里和劇組會和。”想想加了一句，“小姑娘三四歲吧，挺可愛的。”
“呼！我說呢……我跟你講啊！他絕壁對你有意思！別慫！可勁兒上！沒跑兒！我一哥們兒跟許安東學(xué)生是同屋，人學(xué)生說你去那天許安東上午就撂下工作帶你出去約會了，人那是從來不到飯點不出辦公室的！還有啊，第二天還打包了小十幾個泰和樓的菜請學(xué)生一起吃呢，那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嗎……”
對面一邊說，李鷗一邊調(diào)低了耳機(jī)音量，心虛地按著耳機(jī)，又瞄了一眼許博士。他有苦說不出，大概也沒法告訴對方許博士并不是帶他去約會，而是關(guān)愛貧困同事帶他一起買東西去了。而且第二天心情好一定是因為有李鷗這樣的窮屌絲作對比，同為男人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接著只聽山楂道：“……李鷗啊，你要是覺得看得順眼真的可以試一試。許安東這個人，不是我一個人說好，你知道吧，群眾認(rèn)證的！談?wù)剳賽郏€是可以的！有助于你小子積累經(jīng)驗，以后跟人說起來，咱睡過！京城gay圈最香艷的一朵花！”
李鷗聽她越說越?jīng)]譜，低聲笑了起來：“好好，我知道了，有機(jī)會的話，我……”他瞥了許安東一眼，“一定會努力的。”
剛掛了電話，就聽許安東的聲音響起來：“可以幫我剝個茶葉蛋嗎？”
“哦，好。”
李鷗趕忙從袋子里掏出茶葉蛋，以繡花的標(biāo)準(zhǔn)剝好，然后遞給許博士：“喏，好了。”
許博士雙手卻還是搭在方向盤上沒有動，臉轉(zhuǎn)過來，微微低下頭，榴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就著李鷗的手咬了一口。許博士是個純爺們兒，自然咬茶葉蛋的方式也是相當(dāng)具有攻擊性的。一口下去帶著溫度的牙齒還有意無意蹭到了李鷗的手指。
李鷗本能地縮了一下。
“嗯，拿高點。”
李鷗看著許博士神色淡定，不由得內(nèi)心跑滿了彈幕
許博士你是幾個意思？？？？！！你這樣真的好嗎？？？？敢不敢騰一只手出來！！
他這里是驚濤駭浪，許安東卻是吃得風(fēng)平浪靜。最后一口，溫?zé)岬淖齑缴w在他指尖的一瞬間，從指尖到手臂肌肉骨骼到心臟，像是過電一樣。腦子里蔓延出一些浪漫的想法，轉(zhuǎn)而又自我否定掉。
——不對，我不可能喜歡他。我喜歡他哪兒？
李鷗一直相信愛情的基礎(chǔ)一定是互相了解。而他們，連認(rèn)識都很勉強(qiáng)，感情就更不必談。他能喜歡他什么？
“李鷗？”
“啊，啊？”
“能幫我拿下水嗎？”
“哦，好的。”
“你在想什么？叫你都聽不見。”
李鷗伸手將許安東的保溫杯從杯槽里拿出來，擰開蓋子送到許博士面前，白皙的臉頰升起微熱，尷尬地笑笑，心想：老大，我總不能說是在考慮和你談戀愛的問題吧。
幸好這次許博士沒有托大就著他的手喝，而是自己一手接過了杯子，不然喝到鼻子里那可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