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煩惱一個個都縈繞在張欣秋心頭,讓張欣秋睡也睡不安穩,到最后張欣秋決定給唐悅打個電話,說一下今天的情況,順便問問他問到事情了沒有。
拿出手機撥了幾個號碼之后卻是發現一個都沒有人接聽,應該是睡著了吧。
搖了搖頭,看來也只得明天再聯系了。
張欣秋沒有多想,沉沉的睡了過去,可是沒想到,這一睡下去,很久沒做夢的張欣秋卻突然做起了夢。
張欣秋夢到了一片廢墟,戰火,烽煙。
一個小孩就被掛在這廢墟中殘存的石柱上面,四方穿起八條鐵鏈鎖住他的軀干,熊熊烈火沿著柱上的金龍升延,火舌舔舐著他的身體,一柄黃金權杖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的上方是照耀著的紫薇星,他的下方是血與火勾勒而成的巨大涂鴉。
那個孩子覺察到張欣秋的到來,睜開了他的雙眼,那是一雙怎么樣的眼睛啊,漆黑,死氣,見不到一些光澤,仿佛濃墨涂抹,卻又帶著無窮盡的絕望,幽怨與暴戾。
“決定了嗎?”那個孩子說。
他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最深層的餓鬼,但染著斑斑血跡的臉頰卻稚嫩得叫人心疼。
張欣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你……你是誰啊?”
孩子聽到張欣秋的話,抬起了頭,有一瞬間的呆滯與疑惑,但緊接著,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那樣的笑容,那種死神般的猙獰,最可怖的笑容,然后張欣秋聽見了那種厲鬼凄厲般的慘叫!
“我是你最親愛的弟弟呀,我的姐姐,不記得了嗎?是你親手用最寒冷的玄鐵制成的鐵鏈鎖住我的骨頭,是你親手將禁忌之地用血與火勾勒來壓制我最偉大的命格,是你親手燃起生靈之火,命令它焚燒我的驅殼,好讓我永恒地謹記你的流放…而這些,你怎么能忘記了呢?”
這聲音從孩子的喉嚨中發出后,落在張欣秋的耳中就好像如同刀般地刮在自己的身體上,刮在張欣秋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上,在惶恐與痛苦中,張欣秋捂住胸口,在孩子的漆黑瞳孔中,張欣秋見到了那種魔力,那種仿佛讓火焰也四散逃逸的魔力,像是一條致命的毒蛇自他眼中突破而出,直直射向張欣秋的喉嚨,后咬下傷口,注射出致命的毒液。
張欣秋只覺一陣目眩,暈了過去。
——然后張欣秋就醒了過來了,又回到了那房間里那架舒適的大床上。
醒來后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已經快十點了,清醒了后第一件事就是給唐悅打電話,可沒想到這一打又沒打通,這就讓張欣秋有些奇怪了,這電話咋一直打不通啊,半夜打不通正常,可這都十點了不應該啊。
不過既然打不通,張欣秋也就沒必要一直擱這打電話,很快地洗漱完畢后下樓,發現黃悅已經坐在沙發上面看電視了。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張欣秋一時間有點尷尬,也不好意思過去,就打算偷偷出去,沒想到她卻先一步轉頭看著張欣秋,面無表情的,那眼神張欣秋也說不清是啥意思,反正看的張欣秋挺不舒服的。
于是張欣秋就說:“早啊黃小姐,我出去吃個飯……”
說著就往外走,沒想到黃悅卻對張欣秋說:“過來吧,這里我給你準備了早餐。”
既然她也這么說了,于是張欣秋也只有坐了過去,她的眼睛有點腫,還是紅紅的。
張欣秋坐下來后她將桌上的一包東西甩在了張欣秋的身上,張欣秋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袋話梅,張欣秋疑惑地看著她:“這……”
“吃啊,你的早餐啊,我都是吃的這個。”黃悅說著,的確,她現在手里還拿著一袋呢。
可是這誰吃的飽?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張欣秋也沒有表現出來,將話梅放在桌子上看著黃悅,問:“昨天……”
張欣秋以為她會說讓張欣秋別提昨天的事之類的話,沒想到她說的卻是:“怎么了?你不愛吃話梅啊?”
張欣秋愣了愣,然后尷尬地笑著重新把話梅拿在手里,說:“愛,愛……”
她看張欣秋吃了起來,自己就躺在了沙發上面,她穿著一件特別寬大的T恤,白皙的手臂上系著一根紅繩,上面有一粒黑色的珠子。
“昨天真的很恐怖啊……我好怕我就那么死去了。”黃悅說著,她的聲音很小,好在這屋子里特別的安靜。
張欣秋不好說些什么,就一直砸巴砸巴地吃話梅,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以前還以為鬼什么的都是好的呢,畢竟鬼都是人變的嘛,這世上還是好人居多的啊……”
“可昨天,要不是秋月的哥哥,我們恐怕都被妖怪害死了。”
“昨天你離開去救秋月他們后,又來了一個鬼呢,可丑了,他還要在我的身上摸來摸去的,我也動彈不了……”
張欣秋心想大小姐那哪是摸來摸去的,無面那是救你給你解凍呢,不過想到無面張欣秋的心情又有些低落。
“我那個時候害怕死了,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還好秋月的哥哥及時出現,那個鬼一下就被嚇跑了,跑的可快了,秋月的哥哥追都追不上……”
聽到這里,張欣秋的眼前一亮,跑了?無面沒有死!
張欣秋興奮地話梅也吃不下去了,甚至還笑了出來,真是太好了!原來他沒有被打散!
黃悅見到張欣秋這個樣子,眉頭皺了皺眉,張欣秋也立刻知道了自己的失態,于是收斂起來,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然后飛快地轉移話題:“誒,對了,你手上那珠子哪來的啊?給我看看唄。”
“嗯?”她聽了張欣秋的話,坐了起來,將紅繩拆了下來,說:“這是我外婆以前給我的,她說戴著這個珠子能夠嚇跑鬼魅。”
張欣秋將紅繩接了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看,發現并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看來只是一個普通的珠子罷了,就是戴著好看的。
正打算還給黃悅呢,突然發現黃悅低著頭,陰沉沉的,張欣秋奇怪地看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這是?”
她一動不動,這時候周身的溫度也下降了一些,張欣秋冷得打了一個哆嗦,這時候卻突然看見,黃悅的手上,竟長出一攥白毛來!
不好!石妖上身了!
張欣秋立馬明白了不對勁,快速地向后彈開,這時候“黃悅”也抬起了頭,張欣秋看見她的臉上也長出一些白毛,十分可怕,她猙獰地笑著,慢慢站了起來,張欣秋看見她的指甲也開始瘋狂地生長起來,垂在身體兩側都到了膝蓋的位置。
“臭女人。”她桀桀地笑起來,慢慢向張欣秋靠近過來。
張欣秋如臨大敵,畢竟唐悅對付這石妖都有些吃力,更不用說張欣秋了,于是張欣秋只得試圖喚醒黃悅的本性來,“黃悅?黃悅!醒醒啊黃悅,不要被它控制!”
石妖的嘴角彎起來,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它的眼珠子泛著綠光,幽幽地開口:“別妄想了。上次你們廢我一臂,打散了我不少的修為,今天,我就要你拿命來償這筆債!”
“可惡。”張欣秋咬著牙,雙手飛快地捏出火訣,準備同石妖大戰。
“哼,不自量力。”石妖冷笑一聲,就已飛快地向張欣秋沖了過來,利爪直取張欣秋的腦門,張欣秋嚇得身子趕緊向后一翻,這才躲過這致命的一擊。
“媽的!”張欣秋惡狠狠地罵了一聲,“欺人太甚!”說著,一狠心就咬破了右手的中指,這人的中指可是體內精血所在,是至純至陽的血液,饒是再強大的鬼魅也不敢正敵,只是這消耗體力來的格外的快,所以說,張欣秋咬破中指的那一刻起,如若不是張欣秋飛快地將石妖封印,那么就是張欣秋會被石妖破開胸膛,挖出心臟了。
果然,張欣秋這一咬之后,石妖就變得謹慎起來了,不敢再次主動出擊,只是不斷地從側面嚇著張欣秋,張欣秋知道,它這是在消耗自己的體力,等自己疲憊的時候再出擊,一擊斃命!
果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咬破了中指又被法咒加持的張欣秋已逐漸疲勞了下來,一粒粒汗珠自額頭落下,滴落在地上。
這使得張欣秋不得不主動出擊,主動地尋戰,張欣秋一次次地出擊,又一次次地落空,這使張欣秋的體力消耗得格外的快速,張欣秋的呼吸逐漸跟不上節奏了,步伐也慢了下來,身體搖搖墜墜。
張欣秋知道,自己快倒下了。
石妖半瞇著眼睛,如同看死人般地看著張欣秋,終于,在最后一次出擊失敗后,張欣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咬破了中指,祭出精血又怎么樣呢?你還是太嫩了,面對我,你只能害怕……”她走到張欣秋的面前,蹲了下來,將指甲放在張欣秋的胸口的位置輕輕劃動。
“不過你馬上就不用害怕了,等我挖出你的心臟后,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該害怕的,就是那群沒用的夜歸人了……”石妖輕聲說著,手上稍稍用力,鋒利的指甲就已劃破張欣秋的皮肉,殷紅的血滴滑落胸膛。
“安安靜靜地死去吧。”她伏在張欣秋的耳邊吐氣,輕聲地說。
我要死了嗎……
意念越來越模糊,張欣秋像是走到了生命的鏡頭,開始有無數的畫面在張欣秋腦海中如同電影一般一閃而過,鷹的嚴厲,和同事們相處的快樂時光,一次次任務的兇險……最后畫面定格在了那張模糊的臉上。
那是父親張鵬的臉。
再見了吧,爸爸……您的女兒真不孝順啊,不過您也不用傷心,您恐怕早就認為您的女兒已經死去了吧,也好,不用傷心,不用念想……
張欣秋以為死亡會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可沒想到真正面對它的時候竟然如此平靜,張欣秋安詳地笑著,胸口涼涼的,張欣秋知道石妖下一步就要破開這份涼爽了。
不,你還不能死啊……
一個聲音忽然在張欣秋腦海中響起,像是遠在天邊呼喊的回聲一樣。
我可還沒允許你的死亡呢,我的姐姐……
你的命只能是我的,除了我誰也拿不走它……
你還沒等到我的刀刃刺穿你心臟的那一刻,你怎么能現在死去呢?
我要你等著那一天,那一天,我會掙脫出你設置的枷鎖,坐上那至尊至德的寶座,那一天,我會親手把刀鋒送進你的心臟……
現在還沒到那一天啊……
所以……不允許你死!
一股奇異的力量貫徹張欣秋的身體,張欣秋猛地睜開了瞳孔!
石妖立馬注意到張欣秋的不對勁,快速地從張欣秋身上彈開,驚異地看著張欣秋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究竟是什么東西……”它不可思議道。
張欣秋也不知道張欣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剛才那句話像是出自一個威嚴的帝王的命令,他的命令直接違反了……生死?
張欣秋也同樣不可思議地看著身體的傷口飛快地恢復,體內像是蘊含無窮的力量。
石妖陰狠著臉,思考片刻后再次出手!
“不管你是什么,先殺你再說!”
它的身體飛快地向張欣秋沖刺而來,但此刻在張欣秋的眼中,動作似乎也放慢了,張欣秋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它身體的每一處變化,這讓張欣秋大吃一驚,不過吃驚歸吃驚,張欣秋很輕松地躲開了它的利爪,接下來,張欣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頭發,抵上它的額頭,一雙眼睛直盯盯地看著它的眼睛。
從它的眼中,張欣秋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張欣秋冷冷開口,不帶有絲毫的感情:“滾。”
像是有奇特的魔力,這一個“滾”字出來后,黃悅身體上的白毛飛快地褪去,她的臉也逐漸恢復了正常,甚至指甲也很快地和平常一樣——然后她就昏了過去。
張欣秋抱著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放下來,力氣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一樣,張欣秋倒在地上,這才覺得驚恐,背后一身的冷汗。
因為剛才的感覺,就像不是張欣秋自己發出的一樣,倒像是……自己被控制了。有一個人在自己的體內控制自己的軀體做出了這一系列的動作……
張欣秋不由得又想到了剛才腦海中響徹的那帝王般不可違抗的命令。
不允許你死!
那張面容,模模糊糊,好像是阿薩辛,也好像是……炎陵。
可是就在這時候,一人突然從外走來,張欣秋甚至沒反應過來他是怎么進來的。
抬起頭,如臨大敵。
幾乎是瞬間,張欣秋看向了在自己身旁的黃悅,想要保護她,可是轉過頭去,卻發現,黃悅不知道怎么的,一動不動,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糟糕!
張欣秋心里暗道不對,猛然轉頭,看向墻壁上的掛鐘。
果然!時間又被靜止了!
張欣秋大驚,轉而看向那半空中的黑色斗篷,斗篷下的面容黑漆漆,一片虛無,像是什么都不存在。
“你,你究竟是誰……”張欣秋顫聲道。
斗篷人聽聞張欣秋的話語微微抬頭,然后似乎斗篷下的面容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然后他做出了一個動作——他伸手,摘下了斗篷,露出了本來的面容。
張欣秋在看到這一副面容之后,猛然一愣。
“李……李懷年?”
(第一部,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