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李懷年一手按頭,一手扶住那漸漸在高水位漂浮不定的木桶。
而那些瘋狂的鬼螈群,一下子恢復了寂靜,像是李懷年突然消失了一樣。
李懷年喘著氣,又警惕地看著四周,直到確定再無危險才松了一口氣。
果然,他猜對了,也賭對了,破局的關鍵就在這顆頭顱。先前鬼螈出現的時候,他就已經納悶,為何嗜血食肉的鬼螈會對這個可以說成是板上魚肉的家伙視而不見,根本連靠近都不靠近,故而最后危機時刻,李懷年選擇孤注一擲,將希望壓在頭顱上,而下場就是,自己在這潮涌一般的鬼螈群中幸全了下來。
鬼螈開始漸漸從水中,從墻壁中隱沒,又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李懷年思索一二,還是不太敢離開頭顱的位置,雖然手已經放了下來,但還是站在頭顱周圍,問道:“這是為什么?”
頭顱眼中絲毫沒有被李懷年先前的冒犯動作所惹惱,反倒是興趣濃郁,反問:“你怎么就能確定,我這兒是安全的呢?”
李懷年搖了搖頭,“我哪知道什么是安全的地方啊,我只不過是打了一個賭而已。”
頭顱半瞇著眼睛,似乎是在打量李懷年,良久,開口道:“你不用站在我旁邊了,我同那些鬼螈相處十六年,十六年來,他們早已把我當成了同類,而你接近我,自然也會受到這種影響。”
李懷年皺了皺眉頭,選擇了相信頭顱的話,從他的旁邊移開,拉寬些位置,雖然頭顱說的風輕云淡,但十六年,讓鬼螈都將他當成了同類,那他得受了多大的折磨才能熬到這一步?剛進來的時候,他又何嘗沒有遇到過這樣幾百尾鬼螈圍攻的情況?
僅是這點,就已讓李懷年心中佩服,不由得問道:“前輩以前是什么人?”
頭顱仍是半瞇著眼看著李懷年,似乎要將他這個人全都看清楚,看的李懷年都覺得有些不自然,最后才開口道:“你確實有點東西,但現在才僅僅是一個開始,你還是留著你的好奇心,去對付接下來越來越兇險的情況吧。”
李懷年咬了咬嘴唇,確實,且不說那比箭矢,鬼螈更厲害的東西,就說這地牢中的水位,都已上漲到腰部,水流微動,也像是要拉住李懷年的身軀往水里倒去。
李懷年想了想,又問道:“敢問前輩,這接下來的兇險,又兇險在何處?”
頭顱應該是的確對李懷年產生了一點興趣,也不想讓后者那么快地死去,便開口提醒道:“接下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要面臨的是毒了。”
“毒?”李懷年皺眉。
頭顱說道:“相比于前兩道,這倒是沒什么觀賞性,就看你的身體能不能抗住。”
李懷年疑惑道:“能不能抗住?難道這毒就不能躲嗎?”
頭顱神秘地一笑,忽然抬了抬眼睛,示意李懷年向頭頂看去,疑惑地跟著望了上去,卻發現頭頂突然打開幾處小孔,爾后一股紫色的煙霧就隨著一聲持續的汽聲開始彌漫!
李懷年大驚,連忙運行體內真氣,來抵擋那不知種類性命的毒氣。
而此時,頭顱的提醒聲音又想了起來:“水里也有哦。”
李懷年咬牙,低頭望去,借助水流,能夠看到數處毒氣在水中不斷冒出,很快將整個水都染上毒。
水已及腰,上下皆有毒氣,李懷年這下總知道什么頭顱會說“能不能抗住了”,這天上地下都放毒,根本無處可躲,這就是鐵了心要把人毫無退路地毒死啊!
趕緊先自封全身毛孔,又屏住呼吸,真氣以小周天在體內源源運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先防止毒氣進入體內,擾亂了真氣循環,失了根本,那么李懷年就肯定必死無疑了。
那些毒霧開始籠罩在這處地方,毫無疑問,頭顱仍是沒受到半點影響,優哉游哉,想是十六年來,都早已對著毒霧免疫,只覺得是水霧罷了。
而李懷年可就不同了,雖然他已屏住呼吸,但那些毒霧將這處地方籠罩之后,空氣中的劇毒顆粒,就依附在他的身上,開始腐蝕肌膚,當然,李懷年的體表是覆有一層罡氣的,這毒霧也只是在腐蝕罡氣而已,所以,紫色的霧氣中,李懷年一人身上時刻閃起白色微光,伴隨腐蝕之聲人,讓人頭皮發麻。
李懷年不斷抽出體內真氣,去補充體表形成的罡氣,力求在自封內的前提下,盡量讓自己的體膚完整,不被毒霧所破。
可封內之后,饒是李懷年可汲取天地靈氣來換氣,也一口氣不能換去,等于是將自己退路堵死,不管怎樣,體內只剩下這一氣,用完了便是用完了,再加上封閉口鼻,在生理上,長時間斷氧也讓李懷年十分難受。
李懷年不知道,這毒霧究竟什么時候才會結束,或者干脆就直接不結束了,不死不休,若是換做平常人,面臨此余地,恐怕心理上就已經被無邊的未知恐懼壓倒,不得翻身,可李懷年仍盡量平息,讓體內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
若是他估計的沒錯,若是沒有別的干預,體內的這一氣起碼能夠支撐十分鐘抵御這毒氣不侵入自己身體。
可畢竟這處絕境不只是靠這滿屋的毒氣,水位已隱隱有些及胸的趨勢,而剛才在面臨鬼螈時,突然射出來的五根箭矢,也讓李懷年相信在這一輪中,仍然會有其他的攻勢,說不定那離開的鬼螈也會又出現。
李懷年閉著眼睛,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他的臉已隱隱有些漲紅。
不行,這樣下去自己沒有一點生還的可能,必須找出突破口來。
李懷年睜開眼睛,看著這滿屋的毒氣三維地覆蓋每一處地方,無法散去,在這地方,根本是沒有一點辦法,能夠讓自己逃脫這毒氣,而從頭顱當做突破口也是不太現實的,雖然剛才自己能借助頭顱,而脫離鬼螈的糾纏,但畢竟那是鬼螈,鬼螈也是有靈智的,他們認識頭顱,所以放掉了自己,可是難道讓自己去給這毒氣說:我和頭顱是一伙的,你毒不死他,也不要毒死我吧?
李懷年運行真氣,慢慢周轉,不斷消耗,不斷抵抗,隱隱中,他似乎能夠感覺毒氣循環和體內真氣循環有相似之處。
忽然,他皺了皺眉頭,記得以前,破老頭教授自己吐納之法的時候,告訴自己,吐納吐納,取清吐濁,取天地浩然正氣,而齊其濁末,簡單來說,就是吶好的,吐不好的。
那么這一套,又是否可以放在這毒氣之上呢?
李懷年想出這個念頭,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這個念頭無疑就是讓他去全盤將毒氣引入體內!這不就是引狼入室嗎?
李懷年有些猶豫,因為此刻眼下已經沒有了別的辦法,若非不行險招,恐怕自己真氣耗盡時,有心想要吐納,都沒有力氣了。
李懷年權衡一二,最終還是覺得可以嘗試一下這種極其危險的方法。做好了心理準備,漸漸地,開全身毛孔,毛孔一開,頓時受到刺激,整個身體一個機靈,李懷年趕緊御氣,做好防范,不讓寒氣,毒氣,濕氣經體表進入身體。
慢慢地,像是梳理毛線,李懷年將體內真氣和真龍之力,作游絲慢慢引導,包裹起自己的五臟六腑,畢竟,這毒氣是有腐蝕效果的,自己別一會兒吶進來了還沒吐呢,先把內臟給腐蝕了,那可就哭都來不及了。
小心翼翼,將自己體內柔弱部分保護好之后,李懷年皺著眉頭,嘗試了一下,開始慢慢吸氣,他能夠感受到,那些毒氣在自己吸氣的作用下,緩緩地通過自己的氣管,刺痛,冰涼。
同時,在吸入這些毒氣的時候,李懷年也趕緊照吐納之法運行,以真氣順涌,吸六吐一,復而循環,源源不斷的毒氣經過他的鼻子進入體內,又不斷有粉末一樣的東西自李懷年的鼻中吐出去!
李懷年內心欣喜起來,果然有用!吐納之法,還能過濾掉毒氣!
于是他開始加大了呼吸,深吸一口氣,又吸七吐一!這一次,吐出去的時候,黑色的粉末亦如揚出去一把塵土,跌落水中!
李懷年越來越欣喜,而吐納動作也越來越大,他鼻大開,而口也輔助吐納,吸七吐一,吸八吐一。
若是此時有普通人在旁邊看,定要嚇的神魂顛倒,以為遇上了神仙,因為,此時李懷年周圍,竟如同形成一處小型龍卷風,隨著李懷年吸吐風云變狀!
李懷年越來越得心應手,他能夠明顯感覺到那些進入自己體內的毒氣再經由吐納之法過濾之后,甚至還有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益處增幅,于是他口鼻大開,甚至到后面毛孔也大開,一張一合,吐納天地!
吸九吐一,九九歸一!
李懷年最后一吸,如鯨吞天地,整個地牢的蔓延的毒氣,又如同被一張無形的大手牽引,攪起風云,以盤旋之狀,瘋狂地流入李懷年體內!
整個地牢的毒霧都開始顏色變淡,紫色,淺紫色,朦朧,繼而無色!
當那最后一縷淡紫洗入李懷年的鼻中,地牢已恢復如常,而他周圍,也仿佛斷開江面,一個漩渦不斷旋轉,留出中間的空地,不留一滴水珠,而李懷年就站在這處空地,閉著雙眼。
他的臉上有紅光閃爍,由紅轉橙,又又橙轉紫,周而復始,變化之中,他眉間顏色尤深,隱隱中,似乎形成了一個紅紫色的標記。
吐。
李懷年開始吐氣,長長的氣息綿延不斷悠久不絕地從他口鼻吐出,最終一口氣吐完后,他的臉色已恢復如常,只不過眉心留下一條紅紫色的印記,像是糅雜了仙氣與妖氣在一起。
李懷年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而周圍的漩渦,也在吐完氣之后瞬間崩塌,水流涌下,一下子就李懷年打成落湯雞,擦了擦臉上的水,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這時候,卻聽得一聲驚訝無比的近乎尖叫的聲音響起:“你居然把雉毒都吃了??!!”
李懷年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摸了摸眉心忽然生長出來的印記,只有他能夠明白,這是那無法言說的益處造成的印記,在吐納這濃郁毒氣之后,他明顯能感覺到體內又豐富了什么,像是那神龍之力初時覺醒時帶給自己的感受,李懷年能肯定這不知名堂的好處肯定能讓自己的戰斗力上升一大截。
頭顱像是不可相信眼前看見的什么,瞪大了眼睛,再沒有先前嬉戲的態度,“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懷年搖了搖頭,吐納之法他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于是說道:“我也不知道,剛才太混亂了,我憋不住氣,就吸氣,不知道怎么的,就把這些毒氣都吸完了。”
對于李懷年的這份說辭,頭顱當然是不會相信的:“你別唬老子,老子……”
可是說到這里,話音又戛然而止:“難道……”
李懷年見頭顱這模樣微微皺眉,難道后者已經想到了自己的特殊吐納方法?可是沒有道理啊,這吐納之法可不是看就能夠看出來的,這是十數年對天地的感悟感悟出來的。
此時水位已經超過了胸部,暗流涌動,頭顱的木桶也在水中漂浮,李懷年也有些腳步虛浮,踩不著力,伸出手來,用自己當做欄桿,圍住頭顱的桶,讓他和自己都待在這角落里,這倒不是李懷年怕頭顱被水沖走淹在里面,這個怪物像是根本不會死一樣,毒都毒不死,自然不需要他來擔心其會不會溺水,李懷年攔住他,只是要保持自己同頭顱處在一處,安全一點。
畢竟頭顱算是這里的老家伙了,這囚龍譚的那些機關,應該對這顆頭顱都沒什么用,像是鬼螈一樣,幾乎都可以說是聽頭顱的話。
頭顱對于李懷年將其和自己綁在一起的這個行為,也沒有說什么,現在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還仍沉浸在剛才李懷年吐納毒氣一事中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