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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回京,最熟悉的陌生人2

    ,奸臣 !
    雪蘭花容扭曲,面色慘白如紙。無力的坐在凳子上,無力的伏在桌案上,一雙空洞的眸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愫。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北疆的雪。
    紛紛揚揚的雪,落入那一夜的大火之中。
    疼痛與無力,伴隨著生命的消逝。
    驀地,她回過神來,正了正神色,跌跌撞撞的沖向門外。她不能死,剛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怎么能就這樣死去呢?她不甘心,怎能甘心。
    雪蘭的事兒,陸國安已經安排妥當,所以她在東廠眾人的眼里是特殊的。沒有人敢攔著她,她要去哪是她的自由。
    此刻,她得去知府衙門,如果王少鈞真的死了,那么她也會死。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王少鈞出事,否則……
    可她該怎么跟穆百里開口?王少鈞身處死牢,東廠的人再敬畏她,也不敢讓她帶走王少鈞。好在她去的時候,穆百里還在。
    穆百里剛準備上馬車,雪蘭便已經翻身下馬。
    說是翻身下馬,其實是摔下了馬背,她無力的倒伏在地上,緊捂著疼痛難忍的心口。死灰般的容臉,沒有半點血色,她躺在那兒久久沒有起身。
    穆百里蹙眉,陸國安會意,快步上前攙起了雪蘭,“蘭姑娘?”
    雪蘭睜著眼看他,穆百里不緊不慢的走到她跟前,俯身蹲下,“怎么回事?”
    “我、我有話跟你說,你——”她環顧四周,顯然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穆百里斂眸,這才從陸國安手里接過她,將雪蘭抱了進去。及至大廳內,他輕柔的將雪蘭放在凳子上,讓她靠著桌案坐著,“你不像是受傷,怎么回事?”
    “我要見王少鈞。”雪蘭氣息奄奄,好像隨時都會死。
    陸國安不解,“難道王少鈞給蘭姑娘下了毒?”
    聞言,穆百里隨即上前坐在雪蘭身邊,伸手便扣住她的腕脈。他雖然不會看病,但是習武之人,有沒有中毒還是能探得出來的。看這脈象,似乎不像是中毒。
    若外表形似中毒而脈象上卻沒有中毒的跡象,就可以表明,她極有可能是被王少鈞種了蠱。蠱不算是毒,因為蠱與人融合在一處,是另一種無形的存在。
    融入骨血,與命同存。
    不似毒而勝過毒,這才是毒中之最。
    思及此處,穆百里眸色幽沉的盯著雪蘭,“王少鈞對你下了蠱?”對于蠱毒之事,他是有些了解,所以即便雪蘭不吭聲,他也知道個大概。
    陸國安神情一滯,“種蠱?這該如何是好?卑職馬上讓人嚴刑拷打,務必要讓王少鈞把解藥吐出來。”
    穆百里卻抬了手,“是什么蠱?”
    雪蘭薄唇緊咬,神情微恙,“生死蠱。”
    “何為生死蠱?”陸國安不解。
    卻見穆百里徐徐站起身來,鳳眸中掠過一絲狠戾之色。他只是看著雪蘭,目不轉睛的看著。直到雪蘭垂下頭去,一張絕世的容臉上,黯淡了所有的神色。
    “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有定數。雪蘭,本座給你一條命,你好自為之。”語罷,穆百里拂袖轉身。
    “哥?”她低啞的喊了一聲。
    穆百里頓住腳步,“跟著來!”
    陸國安攙起雪蘭,帶著雪蘭去了死牢。木架上的王少鈞已經氣息奄奄,血水彌漫,遮去了視線。他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卻始終無法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實在是傷得太重,原就是知府公子,哪里吃過這樣的苦頭,自然是扛不住的。
    穆百里一言不發往外走,只是留下雪蘭在刑房里。
    自家督主都沒說話,陸國安自然更無法置喙插嘴,便只能隨著穆百里退出房間。
    眼見著刑房大門被關上,雪蘭緊捂著生疼的心口,緩步上前查看王少鈞是否還有救,“還活著嗎?”她伸手去探王少鈞的頸部動脈,還好,還能跳。
    當下拔劍,斷了王少鈞的縛身繩索。
    一聲悶響,王少鈞從木架上滑落,撲在地上。方才那聲音他聽得仔細,是雪蘭的。是他此生最愛的女子,是雪蘭沒錯。
    “把解藥給我。”雪蘭揪著王少鈞的衣襟,一張臉慘白如紙,“你既然說你愛我,為何又要拉著我一起死?王少鈞,你這個偽君子!”
    王少鈞隔著睫毛上血水,終于看出眼前的女子確系雪蘭無疑。他是欣喜的,那張滿是鮮血的臉,終于溢開猙獰的笑,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雪蘭。”他呼吸急促,死死抓住她的手,“我終于等到你了。雪蘭,別離開我。”
    “生死蠱的解藥呢?”雪蘭覺得自己跟王少鈞差不多,都只剩下了一口氣,“我不想死,你把解藥給我,就當是我求你了。王少鈞,你聽到沒有?”
    “雪蘭!”王少鈞低低的喚著她的名字,他想著,自己這輩子唯一想溫柔相待的人只有她,“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生死蠱沒有解藥。從我在你身上種下生死蠱開始,你我便是彼此的解藥,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方法。生死蠱,不死不休。”
    雪蘭重重闔眼,“到底要怎樣,你才能放過我?我說了無數遍,我不愛你,一點都不愛。我已經找到他了,所以……王少鈞,你會毀了我。”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王少鈞沙啞了嗓音。
    她找到她的未婚夫了?
    所以呢?
    所以她這顆心有了著落,而他就成了孤魂野鬼?他再也可不可能了嗎?可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呀?
    他說,“雪蘭,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已經拜堂成親,已經是夫妻。你別拋下我,我什么都可以給你,包括我這條命。”
    可她不稀罕他這條命,她要的是冉恒,而不是王少鈞。
    “那么,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雪蘭低低的開口。
    王少鈞心頭一顫,他不知道她所謂的“退而求其次”到底是什么,可是他明白從今以后她不會再離開他了,所以——不管多艱難,他們都能在一起。
    ——————————
    趙無憂回去的時候,簡衍已經梳洗干凈,褪去了地窖里的一身塵埃。他仍舊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翩翩少年郎,紈绔子弟,多少女子的傾慕對象。
    他站在陽光里看她,笑得溫暖至極。他看她的眼神永遠是暖的,唇角永遠是笑著的。素兮知道,簡衍是喜歡趙無憂的,所以她悄悄的退了出去。
    趙無憂瞧了一眼知情識趣的素兮,無奈的輕嘆一聲。
    縱然郎有情,未必妹有意。縱然郎有情妾有意,可這世道不容又當如何?緩步走到簡衍跟前,趙無憂容色微白,微微揚唇淺笑,“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這話該我問你。”簡衍替她攏了攏披肩,“如今已入夏,可你身子不好,最是畏寒怕冷,怎么一點都不知道珍惜自己?”語罷,他握住她的手,“你這手,還是這樣涼。”
    趙無憂急忙縮回手,面色微窘的環顧四周,所幸四下無人。如釋重負,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此處不是尚書府,不是我的聽風樓,你還是收斂些吧!”
    轉而又道,“這驛館里都是東廠的眼線,別到時候落了什么把柄在穆百里手中,你我都不會好過的。”
    簡衍點點頭,“是我沒顧及你的處境。”
    趙無憂輕嘆一聲,“等回到京城,便會好些。”她輕咳兩聲,“我累了,先回房歇著,你別亂走。這平臨城里的瘟疫雖然平息,可老百姓的心思還沒能徹底平靜下來,難免有些亂。”
    “我知道,你放心便是,我不會與你添亂的。”簡衍笑了笑,“你去睡吧,我在房門外守著,就跟以前一樣,你安心的睡。”
    她點頭淺笑,“好!”
    有他在,自然是最好的。
    等回到京城,一切都會恢復原狀。一切,都會回到一池死水的狀態。
    趙無憂昏昏沉沉的睡著,這一覺睡得很沉,睡醒的時候,額上涼颼颼的。她睜開眼睛,入目便是簡衍擔慮的眸。勉強扯了唇笑,趙無憂低低的開口,“你怎么進來了?”
    簡衍擰了濕毛巾,換掉她額頭上的毛巾,“若不是我進來,你還不知道要暈厥到何時。自己發燒了都不曉得,你可知這有多危險?”
    “我又發燒了?”趙無憂輕嘆一聲,“這副身子果然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這些日子,她已經反反復復了很久,再這樣下去估計是要英年早逝的。
    簡衍眸色微沉,“別說胡話,你的身子會好起來的。只要有我在,我守著你,一輩子都守著你。合歡,你別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會治好你。”
    “我爹遍尋天下名醫,連宮里的御醫都沒有法子,你一介書儒能有什么辦法?”趙無憂勉力撐起身子,靠在軟墊上歇著。燭光里,她的容色泛著令人心疼的紅白相間。
    她看他的眼神,透著一絲微恙與復雜,“簡衍,對不起。”
    簡衍一怔,“何以要說對不起?”
    她低頭一笑,“那塊玉佩,被我弄丟了。”
    “什么玉佩?”簡衍不解。
    “梨花玉佩。”趙無憂抿唇,“我從穆百里的手里拿了回來,可就在不久之前,一不小心弄丟了,沒能再找回來。”
    簡衍斂眸不語,握住她冰涼的手。
    良久,他才笑道,“無妨,等回到京城我讓那位師傅再給我重新做一個,做個一模一樣的。這東西你一個我一個,豈能一者獨存?若然如此,我也是不甘心。”
    “那我來日若是死了,你記得把東西隨我入葬。”她淺笑妍妍。
    “胡言亂語什么?”簡衍動了氣,“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趙合歡,你聽清楚了嗎?以后不許再說死不死的話,我聽著瘆得慌,我——我難受。”
    趙無憂笑道,“好了,不說便不說吧!”難道不說,就不必死了嗎?
    “合歡。”簡衍深吸一口氣,“你信我一回,我是認真的。我已經決定參加今科秋試,若是能得個一官半職,我便常隨你身邊,與你分憂解勞。你如此辛苦,我實在不忍心。”
    “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來要入朝為官了?”趙無憂斂了笑,眸色探究的望著簡衍。
    簡衍起身,背對著趙無憂道,“我愿折壽與你,惟愿與你同生共死。既然朝堂辛苦,爾虞我詐,那便由我承受。我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能活下來。”
    趙無憂別過頭去,長長吐出一口氣,“何必呢?為了我,做你不喜歡做的事情,真的沒這個必要。簡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承擔,你不必——”
    “值得!”他回頭,“合歡,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也覺得是值得的。合歡,既然你有所顧慮,我們無法在一起,那就換種方式。我可以陪著你,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我不會武功,沒辦法貼身保護你,可若是有危險,我能為你豁出命去。你若是煩悶,我便與你解憂,與你喝茶飲酒。若你身子不適,我能日夜不眠的照顧你。”
    “合歡,只要你開口,我什么都可以為你做。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趙無憂望著他,“我不要任何人的命,我只要我自己的命。簡衍,我們不可能。”
    “我知道的。”簡衍苦笑,“我知道你顧及什么,沒關系,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你覺得我值得你冒險為止。合歡,我想與你同生共死。”
    “可我不能跟你同生共死,簡衍,你有大好的前程。能陪你終老的人,絕對不會是我。”她拒絕得不留一絲余地。
    簡衍點點頭,“可我只想陪你終老。便是不能,我還是愿意守著你。哪怕孑然一身,也在所不惜。”
    趙無憂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么,微微攥緊了被褥。
    “我去換盆水。”簡衍抱著水盆出門。
    “簡衍,回頭吧!”趙無憂道,眸色微恙的盯著簡衍的背影。
    簡衍低頭一笑,抱緊了懷中的水盆,“回頭看你嗎?”語罷,他真的回了頭,“合歡,你真好看。”
    趙無憂笑得艱澀,“我是認真的。”
    “我去換水!”簡衍頭也不回的走出門,趙無憂定定的望著敞開的房門,將額頭上的濕毛巾取了下來。
    溫故從外頭進來,“這小子守了你一夜,如果不是她,你暈厥也沒人知道。他很關心你,當時有多少著急,你是沒看到,否則你也會心動的。其實他跟東廠那位比起來,好多了。至少,他是個男人。”
    趙無憂涼颼颼的剜了他一眼,“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說這樣的話?溫故,我留下你是跟穆百里有所交易的,你別蹬鼻子上臉,什么都要攙和。我的事,誰都不許插手。這話,我只說最后一遍。下次沒記住,我不介意換種方式,讓你永生銘刻。”
    此刻的趙無憂,翻臉無情。
    許是觸到了逆鱗,所以她是真的生氣了。在對待簡衍的事情上,趙無憂似乎沒有多少耐心,她不愿任何人插手簡衍的事情,更不愿簡衍插手自己的事。
    好像是一種底線,不容觸犯的底線。
    溫故點點頭,“我明白,我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趙無憂嗤笑,“這世上真正擔心我的,能有幾個?無外乎都摻雜了其他的,溫故,別跟我打感情牌,你會輸,會輸得很慘。”
    “那我以后不說了。”溫故報之一笑,“是含音讓我過來看看你,她聽說你病了,死活不肯躺著。我知你必定不愿她來看你,所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她安心躺著。如今你醒了,我該回去告訴她一聲。”
    語罷,他掉頭就往外走。
    “我心情不好。”趙無憂道,“其實不關你的事。”
    溫故輕嘆,“高高興興是一天,心情不好這日子也得過,所以別讓自己太難受。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別委屈自己。”
    趙無憂沒有說話,只是掀開被褥,取了外衣披著,緩步走到了院子里。屋子里是很暖和,可她覺得憋悶,就好像胸口堵著一塊大石頭,一口氣就是喘不上來。
    瞧一眼這平臨城黑黢黢的天,無星無月,明日的天氣約莫不會太好。
    “公子?”素兮取了披肩,輕輕的披在趙無憂身上,“你的燒還沒退,該當心點。”
    “我透口氣罷了!”趙無憂有氣無力的靠著廊柱。望著素兮時,趙無憂勉強扯了一個笑,“說吧,什么事?”
    素兮就知道,瞞不住趙無憂,只能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死牢里出事了。咱們蟄隱在死牢里的影衛報告,說是東廠的人帶走了王少鈞,然后弄了個替身,天一亮就會送到菜市口開刀問斬。”
    趙無憂揉著眉心,“東廠是要獨吞?一個雪蘭還不夠,連王少鈞都要獨占?穆百里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點。”
    “王少鈞死都不肯吐露活人蠱的方子,哪怕是落在東廠手里,應該也不會說吧!”素兮道。
    趙無憂笑得微涼,“雪蘭如今就在東廠,你說王少鈞會不會告訴她,活人蠱的秘密呢?”
    素兮駭然,“這么說,東廠對這活人蠱,勢在必得。”
    “不管是不是勢在必得,穆百里等于是朝我開戰了。”趙無憂輕咳兩聲,“這樣也好,大家本來就該勢同水火,以后就各憑本事吧!”
    “那這件事——”素兮抿唇,“咱們不作為嗎?”
    “你知道王少鈞去哪兒了嗎?”趙無憂問。
    素兮搖頭,“影衛探不出來,東廠的事兒慣來滴水不漏。”
    “那不就結了?在平臨城撕破臉,是要給誰看呢?”趙無憂道,“你沒有證據,我也沒有。王少鈞失蹤了,誰也找不到他。饒是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空口白牙的,皇上反倒會覺得是我在挑事。仔細盯著點,除非哪日有活死人現世,我們才能繼續追查,否則王少鈞的事兒只能到此為止。”
    聽得這話,素兮便知道此事已經很棘手,尚書府無力再對此事有任何作為。
    這王少鈞,便這樣輕而易舉的落在了東廠的手里,成了他們的私有財產。以后再想從東廠口中把王少鈞撈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趙無憂輕咳兩聲,倦怠的靠在那兒,“讓我一個靜一靜。”
    素兮抿唇,“公子莫要貪涼,若是覺得冷就回屋去吧!”
    “我知道!”趙無憂閉上眼眸。
    輕嘆一聲,素兮轉身離開。
    趙無憂閉目養神,風吹得面頰冰涼,額頭上的熱度似乎也降了不少。腦子里渾渾噩噩的想著那些過往,每個人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而后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那一夜的懸崖邊,那隨他瘋狂墜落的男子。
    突然有一只手貼在了她的額頭,而后便是熟悉的氣息,噴薄在她臉上。
    趙無憂快速睜開眼睛,入目便是簡衍擔慮的眼神。她神情一震,身子駭然僵硬。轉瞬間回過神來,她笑得有些尷尬,有些勉強,“是你?”
    “不是我,難不成還是那吃人的家伙?”簡衍輕嘆一聲,“你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他再靠近你。”
    聞言,趙無憂眉頭微蹙,“胡言亂語什么,我與他同為欽差,不過是皇命所歸罷了。”她想起身,哪知卻被簡衍突然打橫抱起,驚得趙無憂連忙揪住他的衣襟,“簡衍,你瘋了嗎?放下!”
    簡衍深吸一口氣,二話不說便抱著她回屋,“外頭那么涼,你還發著燒,回去歇著吧!”
    “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置喙,簡衍,你放下我!”趙無憂似動了氣。
    “他有沒有這樣抱過你?”簡衍將她輕輕的放在床榻上。
    趙無憂一怔,“你再敢胡說——再胡說,我便不理你了。”語罷,她翻身背對著他,“出去!”
    簡衍的臉色有些難看,尤其是方才,她眼神里突如其來的欣喜,以及看見他時驟然黯淡的眉眼。
    袖中拳頭緊握,指關節微微泛白,簡衍垂眸,“對不起,我失態了。我只是擔心,這些日子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弱女子會受他欺負。這世上最陰最冷的就是這些斷子絕孫的東西,他們在宮里橫行無忌,殺人無數,玩弄人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合歡,我怕你被中他的圈套,到時候被他騙了。”
    “騙什么?”趙無憂問,仍是背對著他,“還有,在世人眼里我從來不是弱女子。病怏怏的是禮部尚書,是相府公子,是皇上的寵臣。試問,我哪里弱?只是這副身子骨,你便覺得我這般不堪一擊嗎?簡衍,你可還信任我?若是信任我,今日你就把話收回去,把心放在肚子里。”
    “穆百里騙神騙鬼,騙不了我。若是來日真當被騙,那必定是我自己騙了自己,與人無尤,跟誰都沒有關系,你聽清楚了嗎?”
    簡衍點點頭,“我、我只是擔心你。”
    “不用以擔心我的名義,做著傷害我的事兒。”趙無憂坐起身來,“簡衍,我不是三歲的孩子,我不需要人哄,我有我自己的判斷力。不要質疑我的決定,那是我的選擇。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縱然擔心,也該支持我。”
    “我的立場,我的身份和地位,不允許我犯一絲一毫的錯誤。身處朝堂,我如履薄冰,不敢懈怠。簡衍,我累了,如果此時此刻你也不能理解我,支持我,我想我——”
    簡衍一臉愧疚,“對不起合歡,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信任你,只是我覺得穆百里看你的眼神總是怪怪的,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趙無憂嗤笑,“不過是想把我拆骨入腹罷了!你別忘了,他是會吃人的。”
    聞言,簡衍身子一顫,眸中略帶驚懼的望著趙無憂,“合歡?”
    “我會自己小心。”趙無憂斂眸,一臉的倦怠,“夜深了,你回去吧!”
    “可是你的身子——”簡衍擔心的望著她。
    “沒有你,我也活到了十八歲,難不成以后都不活了?”她笑得涼薄。
    簡衍點點頭,“若你有事,大可叫我一聲,我就在隔壁。”
    趙無憂頷首,不再看他。
    寂靜的屋子里,只剩下趙無憂一人獨坐待天明。東廠既然決定留下王少鈞,那么明日王少鈞就該處斬了。這些事兒,她不會沾手,免得來日算起賬來,穆百里還得扯上她來陪葬。
    逼死王唯庸是她的事兒,處斬王少鈞,就該是穆百里的事兒了。
    她開始盤算著,回到京城該如何說。不遠處還住著含音,含音懷著孩子,回到尚書府又該如何安置。父親出使,按理說再過兩月就差不多該回來了。在父親回來之前,她必須全權把控京城的局勢,以免風云驟變,讓父親措手不及。
    想得多便腦仁疼,然則以后再也不會穆百里,來伺候她了。
    穆百里也覺得頭疼,雪蘭這一出,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以后,怕是會有把柄捏在趙無憂的手里了。趙無憂是誰?狡猾得跟狐貍轉世一般,稍有風吹草動,她便能嗅出個所以然來。是故王少鈞這事兒,這黑鍋他得一個人背著。
    這還真是打落牙齒往肚里咽,來日萬一出事,可就是東廠的全責。
    雪蘭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穆百里,身長如玉,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不知在想什么,負手而立,只是望著漆黑的遠方。
    深吸一口氣,雪蘭扭頭望著一旁的陸國安,“都準備好了嗎?”
    陸國安頷首,“督主吩咐,一切照蘭姑娘的意思辦。”
    “好!”雪蘭轉身朝著地窖走去。
    這兒早前是關著簡衍的,如今騰出來關著王少鈞。
    黑暗的世界里,只點著一根蠟燭。門開的時候,風吹進來,燭光搖曳,讓地窖里更是昏暗了幾分。王少鈞聽得有腳步聲進來,可他身上沒有半點氣力,只能勉力撐在床邊上,凝眸去看門口的情景。
    來的是雪蘭,身后還跟著東廠的人。
    一行人端著東西進來,是個火爐,火爐里面似乎有東西。
    “雪蘭!”見到日思夜想的人,王少鈞自然是欣喜若狂的,“雪蘭!”
    “以后,你不叫王少鈞。”雪蘭低冷的吐著無溫的字眼,“以后,你是我的奴隸,只能跟在我的身邊,聽我的吩咐辦事。王少鈞,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王少鈞定定的望著她,眼底的光顫了顫。
    不多時,地窖里傳出凄厲的哀嚎,刺破了夜的靜謐,讓人聽著瘆得慌。驛館里的人都聽到了,只不過誰都不敢問,誰也不敢去探究,這到底是什么聲音。
    慘叫聲過后,仍舊是一片死寂。
    第二天的天氣果然不是太好,陰霾陣陣,冷風獵獵,便是老天爺也覺得不公平。
    “害了那么多人,還能逃過一劫。”素兮看一眼灰暗的天空,“天也難饒。”
    “我也殺了不少人,你說我該怎么辦呢?這世道是有輪回的,左不過時辰早晚罷了!你我,也都是一樣的。”趙無憂笑得涼薄,抬步上了馬車,簡衍已經等在了車內。
    云華州事畢,是該回京復命了。
    在這兒折騰了那么久,趙無憂也累了。她靠在車壁處,身上蓋著薄毯,合上眼眸安然入睡。簡衍陪在一旁,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就這樣看著也是極好的。
    穆百里的馬車就在前頭走著,他回頭望著身邊的空位,伸手摸著空蕩蕩的位置,低頭笑得有些無奈。
    欽差衛隊保護著這支車隊,朝著京城的方向進發。
    得知趙無憂過幾日便會回到京城,云箏欣喜著將整個尚書府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尤其是聽風樓。趙無憂走的時候,梨樹葉子還稀稀落落的,如今已是一片嫩綠,生機勃勃。
    奚墨笑道,“怎比的過年一般高興?”
    云箏白了他一眼,“沒瞧著比過年還高興嗎?公子離開半月有余,整個尚書府都冷冷清清的。如今總算回來了,怎能不高興。”想了想又道,“通知浮生了嗎?”
    “公子走后,他便閉門不出,說是潛心研究陣法,等公子歸來能有所交代。”奚墨凝眉,“那我去說一聲吧,免得到時候公子回來,他有所失禮惹公子不悅。”
    “好!”云箏頷首,眸色微恙,“等等,要不——還是我去吧!”
    奚墨蹙眉,想了想便點頭道,“也行。”
    云箏深吸一口氣,“你繼續收拾,我去找浮生。”語罷,她抬步就走。
    “怎么怪怪的?”奚墨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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