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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趙大人女扮男裝,欺君罔上,該當(dāng)何罪?

    ,奸臣 !
    夜里雨聲不斷,吵得趙無憂心煩意亂,那種莫名的焦躁不安,讓她輾轉(zhuǎn)難眠。云箏與素兮就守在床前,見著趙無憂翻來覆去睡不著,當(dāng)即對視了一眼。
    平素,趙無憂便是睡不著也不會表現(xiàn)得如此焦躁,今兒個這是怎么了?
    “公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云箏端著杯盞上前,低低的問。
    趙無憂搖頭,干脆坐起身來,“也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很悶。分明不熱,卻心里有股邪火,整個人都燥得很。”她輕嘆一聲,“大概是在這地方有些詭異,所以沒辦法安睡吧!云箏你去睡,待會換素兮。先讓素兮陪我說說話。”
    云箏想了想,點頭行禮,“奴婢告退,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就在隔壁。”
    “去吧!”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
    趙無憂睡得太淺,所以云箏早早的在隔壁收拾出了一間空房,到時候輪著歇息的時候,不會擾了趙無憂的安靜。
    云箏退出房間,瞧一眼外頭下個不停的大雨。外頭有些涼,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環(huán)顧這漆黑的雨夜景色。這夜色倒是極好,只是這空蕩蕩的莊子,實在教人喜歡不起來。
    想了想,云箏去房中拿了一件外衣,干脆坐在趙無憂的房門外歇會。這樣的話,若是趙無憂有所需要,她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只要房門一開,云箏就會聽到。
    這樣,極好。
    素兮蹙眉望著面色發(fā)白的趙無憂,“公子真的沒事嗎?”
    趙無憂點點頭,“沒什么大事,就是睡不安穩(wěn)罷了。”
    輕嘆一聲,素兮接過她遞來的杯盞,緩步走到案前放下,“公子是擔(dān)心東廠的人會追來,所以這般焦躁不安嗎?”
    “不是。”趙無憂很肯定,她不是在畏懼東廠的人。
    穆百里此人,吻都吻過,抱都抱過,睡也睡了,還有什么可怕的?轉(zhuǎn)念一想,既然如此,那她到底是為了什么而不安呢?
    趙無憂自己也說不上來,正是因為這份說不上來,她才會輾轉(zhuǎn)難眠。
    “既然公子自己也說不上來,那便不睡了,閉上眼睛就當(dāng)是閉目養(yǎng)神。”素兮淡淡的笑著,“有卑職守著公子,公子莫要擔(dān)心,可安心歇著。”
    趙無憂一笑,“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要我這身子能撐一撐,很快就會回到京城。到了京城,便不會有事。”
    京城是他們趙家的天下,誰敢再動她,那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合上眉眼,趙無憂閉目養(yǎng)神。
    頭疼還在繼續(xù),始終沒有緩解,她也在極力的控制吃藥。雖然這副身子早晚是要吃藥的,可她想把吃藥的周期拉長,次數(shù)減少。
    然則,很顯然她的做法并沒有奏效。
    身子太過虛弱,根本無法扛得住。
    這天生的不足之癥,說犯病就犯病,根本沒有規(guī)律可言。這些年,多少大夫束手無策,連宮里的御醫(yī)也只能搖頭。
    是故趙無憂覺得,要讓自己活下去,恐怕只有離開這里了。
    約莫,也只有這一條路。
    輕嘆一聲,趙無憂閉上眼睛養(yǎng)精蓄銳。
    寂靜的夜里,突然傳來云箏的尖叫聲,素兮第一時間打開房門。只見外頭的地面上,云箏的外衣滑落在地,而云箏業(yè)已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
    趙無憂已經(jīng)起身,疾步走到門外撿起了云箏的外衣,“衣服還是熱的,云箏方才就在這里。”那么現(xiàn)在,人呢?
    眨眼間消失不見?
    素兮蹲在地上,查看四下的痕跡。連腳印都沒有?怎么可能?按理說下了雨,若是有人來劫走云箏,哪怕是殺了云箏,也該有痕跡可尋。
    可是抬頭望著,前前后后,整條走廊里,就他們幾個的腳印,根本沒有額外的痕跡。
    奚墨和浮生快速開門出來,見著趙無憂手中的衣裳,便知曉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公子?”奚墨快速上前行禮。
    趙無憂抬手,示意他這個時候不必多禮。銳利的眸子快速掃過四下,這詭異的莊園里,難道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如何?”趙無憂問。
    素兮搖頭,“如果排除鬼神作祟,那么此人必定是高手,而且是輕功一絕的高手。連半個腳印都沒留下,就把人劫走了,實在太可怕。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必須連夜離開。”
    趙無憂點頭,“去收拾,馬上走。”
    “可是公子,那云箏怎么辦?”奚墨問。
    “人都丟了,還能怎么辦?”浮生轉(zhuǎn)身回房去收拾東西。
    奚墨垂眸不語,的確,如今上哪兒去找云箏?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若是再留下來,也許所有人都會折在此處。與其如此,不如棄車保帥。在他與云箏跟著趙無憂的那一刻起,不是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zhǔn)備嗎?他們是趙無憂的人,這條命也是她的。
    “去收拾東西吧!”趙無憂攥緊了手中的衣裳。
    云箏跟著她十多年,除了母親,便是他們幾個與她最親近。可是現(xiàn)在,云箏丟了,她也心痛,可趙無憂不管身處何地總是清醒得令人發(fā)指。
    不管云箏是生是死,為了云箏而留在這里冒險,對趙無憂而言,只是無謂的犧牲罷了!
    她不會為任何人犧牲,絕不!
    奚墨行了禮,轉(zhuǎn)身朝著房間走去。
    驀地,房間里傳出浮生凄厲的嘶喊。
    下一刻,奚墨瘋似的沖進(jìn)房間,素兮與趙無憂緊隨其后。
    房間里已經(jīng)沒了浮生的蹤跡,包袱散落在地,窗戶大開,被風(fēng)雨吹得呼呼作響,不斷的敲打著窗棱。人呢?浮生?
    素兮快速行至窗前,窗口除了雨水浸染的痕跡,再無其他,也就是說浮生也被人劫走了,而且跟云箏一般,消失得不留痕跡。
    “走!走!”素兮拽起趙無憂就往外跑。
    如今,什么都顧不上拿了,什么都比不上人命來得重要。換句話說,什么都比不上趙無憂的性命來得重要。素兮帶著趙無憂快速沖出了宅子,直接推著她上車。
    五個人進(jìn)去,只有三個人出來,而且跑得如此狼狽不堪。
    奚墨與素兮自然是慌張的,如果趙無憂出了什么意外,其結(jié)果將是無可預(yù)料的。
    馬車快速在林中奔走,山道崎嶇,雨中更是難行,可即便是前路難行也不能停下來。等待他們的不知道是什么,除了往前走,沒有第二條路。
    山路崎嶇,是故車內(nèi)顛簸,趙無憂不斷的咳嗽著,身子難受到了極點。她想著,這不是暈車的暈車之感,簡直去了她的半條命,真當(dāng)受不了。
    “公子?”素兮擔(dān)慮,“可撐得住?”
    “沒事,走!決不能停車!”趙無憂呼吸急促,使勁的摁著胸口,她有些喘不上氣來。可即便如此,她也得熬得住。
    素兮凝了內(nèi)力,自趙無憂的身后慢慢灌入她的體內(nèi),“卑職盡力讓公子舒服一些,公子一定要撐住。”
    趙無憂點點頭,面色慘白如紙,額頭有冷汗不斷的滲出,身上冷得厲害。她不斷的發(fā)抖,在素兮的內(nèi)力運轉(zhuǎn)之中,呼吸才算恢復(fù)了正常。
    胸腔里終于透了一口氣,那堵壓的感覺,漸漸的消散。
    素兮滿頭是汗,取了柔軟的墊子墊在趙無憂的身后,能讓她靠得舒服一些,“公子好些嗎?”
    趙無憂點點頭,身上乏得很,一點氣力都沒有。
    也許當(dāng)初,她就不該自己來金陵,可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不是自己來了一趟金陵,也許未必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想起自己如愿以償,這點苦也算是值得。
    如今的艱苦,是為了來日能更好的活下去。
    馬車還在不斷的前行,冒雨趕路,還是崎嶇的山路,這本來就是大忌。
    突然,馬車劇烈顛簸,頃刻間車軸斷裂,車轱轆陷在一個巨大的坑中。
    趙無憂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像丟出去的沙包,做了一次離心運動,狠狠的被甩出車外。腦子里一片空白,耳畔除了雨聲就是轟鳴聲。
    她來不及反應(yīng),來不及呼喊,什么都來不及。
    “公子!”素兮也被甩出車外,身子狠狠的撞在樹上,而后重重落地。如果不是她方才為趙無憂輸送了內(nèi)力,她絕不會這般虛弱。
    趙無憂落地的時候,并不覺得疼痛,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她的意識稍稍模糊了片刻。稍瞬,快速恢復(fù)了清醒。
    她拼命的咳嗽著,勉力撐坐起來,大雨瓢潑中,奚墨已經(jīng)摔暈了過去,而素兮被摔得奄奄一息。
    素兮費力的從腰間取出一樣物件,快速丟上半空,這個時候早已暴露行蹤,是故沒必要再遮掩了。也就是說,趙無憂的分瓣梅花計,調(diào)虎離山的計謀失算了。
    “公子,走!”隔著雨幕,素兮高喊。
    趙無憂爬起來,這才感覺到身上傳來的陣陣疼痛,身上到處是擦傷。她起身,腿上有些疼,不過應(yīng)該沒有傷到骨頭,大概是肌肉挫傷。
    她淋著雨,雨水順著她的眉目不斷的往下淌,視線變得格外模糊。快速解開馬套,趙無憂翻身上馬,最后回頭看了一眼咬牙切齒的素兮。
    “走!”素兮厲喝。
    “我會記住你們的。”趙無憂策馬而去。
    素兮笑了,這才是她認(rèn)識的趙無憂,從不拖泥帶水。趙無憂是知道的,若是遇見危險,他們一定會努力讓她活下去,所以趙無憂并沒有跟他們糾纏所謂的仁義情義。
    成大事者,必有犧牲。
    雨幕中,趙無憂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轉(zhuǎn)角處。
    只要趙無憂跑了,他們這些人也才能有一份生機。很顯然,這些人要對付的人,是趙無憂。趙無憂也深知這樣的道理,你不想連累別人,也不想被別人連累,你就不能猶豫。
    大雨瓢潑之中,趙無憂策馬狂奔。
    她的身子剛剛好轉(zhuǎn)一些,可是淋著雨跑出去一段路程,便漸漸的體力不支。呼吸急促,這條路她獨自前行。風(fēng)雨已經(jīng)打濕了她的衣裳,冰冷的感覺讓她只覺天旋地轉(zhuǎn)。
    到了最后,她只是抱緊了馬脖子,任由馬兒帶著她飛奔,也不知會去往何處。她不想死,不想落在任何人的手里,可她沒辦法,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牲畜身上。
    說起來她趙無憂在朝廷上下也算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沒想到今日竟然落得要依附一個牲畜的地步。不知道是可悲還是可笑呢?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前方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蓑衣,將自身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站在那里,就像個鬼影子一般,看不清容臉,雨夜里也看不出有沒有影子。他只是站在那里,猶如泥塑木雕,猶如一個稻草人。
    這樣的雨夜,這樣的奔逃路上,卻突然冒出這么個人,自然會引起趙無憂的警惕和懷疑。可她別無他法,身后似有馬蹄聲,聲聲而來。
    要么沖過去,要么回頭被人抓住,或生或死都落在別人的手里。
    她并沒勒馬韁,橫豎都是一個死,還不如搏一搏。
    馬鞭狠狠的抽下去,馬兒撒了腿的往前沖。
    距離那人,漸漸的近了、近了……
    趙無憂扭頭朝著路邊那人看去,剎那間美眸瞪大。那是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大雨之中,一樣的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他朝著趙無憂勾唇笑得詭譎,那雙半瞇起的眼睛,就這么直勾勾的盯著馬背上的趙無憂。
    一聲馬鳴,馬兒突然揚起前蹄,趙無憂被狠狠的顛下馬背。身子重重落地,咕嚕嚕滾到路邊,若非她下意識的揪住一旁的樹,此刻業(yè)已滑下崖壁。
    這一摔,趙無憂覺得身上的骨架都快被拆散了。馬兒跑了,她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竟然攔著繩索,難怪馬匹突然發(fā)難。呼吸急促,她摁著自己的胸口,不斷的喘氣。
    可空氣里有雨水,嗆得她激烈咳嗽起來。
    勉力撐起身子,爬到樹下,趙無憂無力的靠在樹干上,視線越漸模糊。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寒冷與疼痛,不斷侵蝕著她的清醒與理智。
    穿著蓑衣的人漸行漸近,終于站在了她面前。
    頎長的身軀,任憑雨水沖刷。
    “你是在等我嗎?”趙無憂無力的問。
    那人笑得涼薄,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上,浮現(xiàn)出瘆人的詭譎,“你覺得呢?”他俯身蹲下,直視趙無憂的狼狽,“看到自己這么狼狽,你可想到會有今日?高高在上的廟宇高堂,如今碾落成泥,滋味如何?”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世上,只有一個趙無憂。”
    “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有什么區(qū)別呢?”他笑,笑得讓人心里發(fā)寒,“你是風(fēng)光的一面,而我是你的陰暗面,是你最狼狽不堪的背后。趙無憂?”他似乎在品琢著她的名字,“無憂無慮,多好!”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無憂之事,無憂之人,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后欺世人罷了!”趙無憂不斷的咳嗽著,奄奄一息的靠在那里,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氣力動彈。
    “那便消失!”他起身,“以后,再也沒有無憂之人。”
    語罷,他笑得宛若勝利者。分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可看上去卻是極為不同,一個病秧子,一個冷刀子。一個殺人不見血,一個見血方歸鞘。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就是趙無憂的陰暗面,永遠(yuǎn)都只能藏在背后,而人們看到的永遠(yuǎn)都只是光鮮亮麗的趙無憂。
    所以,趙無憂該死。
    “無極宮的人,還真是陰魂不散!”趙無憂輕嘆一聲。
    那人眉目微沉,斗笠下的那張臉,突然冷到了極點。
    “不想從我身上拿到那東西了嗎?”趙無憂冷笑,“就這么殺了我,你甘心嗎?”
    “殺了你,什么都不必拿了。”他冷冷的回應(yīng),而后將視線對準(zhǔn)了一側(cè)的懸崖,“你是自己跳下去,還是我來動手?”
    趙無憂笑了笑,“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能來人世走一遭,風(fēng)光了那么多年,我也不枉此生了。倒是你,你真的確定能取代我的位置嗎?這禮部尚書,丞相獨子的位置,不是人人都能坐得的。我死了倒也罷了,只怕你也得死。”
    她顫顫巍巍的起身,勉力扶著樹起身,遠(yuǎn)遠(yuǎn)的,馬蹄聲不斷而來。她想著,到底是誰的人?無極宮?自己的影衛(wèi)?還是東廠?或者另外一批想要自己死的人?
    每次病發(fā)的時候,她都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也從未像這次一般,近距離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脅。那雨水夾雜著凄厲的風(fēng),冷得讓她唇齒打顫。她覺得,就算不需他動手,自己也會死。
    這副身子骨,早就被藥石浸染,早就沒有多少年活頭了。昔年的江湖術(shù)士也曾說過,她此生——活不過二十五。沒想到,一語成箴,這一次竟然真的要折在這里。
    她防得住東廠,防得住劉弘毅,卻沒能防住無極宮的暗算。
    “我能不能取而代之,就不必趙大人擔(dān)心了,你還是快點決定吧!”他冷眼望著她。
    趙無憂輕嘆一聲,亦步亦趨朝著崖邊走去。這條路本來是回京的,沒想到如今卻成了她的黃泉路。趙無憂想著,就這樣跳下去,能不能回家呢?
    回到自己的家,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去?
    她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張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突然笑得涼薄,“皮面帶得太久,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再也摘不下來嗎?”
    他望著她,大雨中,神色微恙。
    她看不懂他臉上的復(fù)雜,一如他看不懂她永遠(yuǎn)的安然自若。
    驀地,有不少人快速圍攏上來,為首的黑衣蒙面,快速與他行禮,“東廠的人來了。”
    趙無憂心頭一震,已經(jīng)來不及開口,背上重重挨了一掌。
    身子被推了出去,在這下雨的夜里,如同折翼的蝴蝶,在萬丈深淵里不斷的往下墜。饒是你體輕,可到了這兒,強有力的地心引力,將你的身子不斷的往深淵撕扯。
    你不想死,卻不得不死。
    耳畔是呼嘯的冷風(fēng),那是來自九幽地獄的冥曲,奏響了生命的曲終人散。
    趙無憂想著,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好多人都沒有交代。不知道自己這一走,娘親會怎樣傷心,約莫會痛不欲生吧!想起臨走前,娘的激烈反對,趙無憂突然有些后悔。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原是真的。
    閉上眼睛,生也罷,死也罷,總歸是到了末路。
    輕嘆一聲,此生休矣!
    腰間突然一緊,趙無憂駭然瞪大眼眸。
    風(fēng)雨中,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容臉,陡然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風(fēng)吹得墨發(fā)翻飛,滿臉的雨水侵染了所有的色彩,逐漸褪卻了他臉上所有的濃墨重彩。
    “抱緊!”他將她塞在懷里。
    胸口是最靠近心臟的位置,是所有溫度的所在。
    下意識的,趙無憂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頸,將一張臉悉數(shù)埋在他懷里。風(fēng)也好,雨也好,權(quán)當(dāng)聽不到看不到感受不到。
    身子還在不停的下墜,不得不承認(rèn),這失重的感覺真的不好受。
    意識在逐漸模糊,閉上眼睛之前,她伏在他耳畔無意識的說了一句,“穆百里,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突然笑了,身子隨著她一道下墜。
    只可惜,她沒能睜開眼,也沒能看到他的笑。
    當(dāng)一片冰冷浸染身軀之后,趙無憂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夢里,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想起了那年哭喊的追趕。火車在行進(jìn),她怎么喊,哥哥都沒有回頭。有淚劃過眼角,卻無人可知,無人可訴。
    溫?zé)岬闹父馆p柔的撫去她眼角的淚珠,那種溫度不像是娘,倒有些像哥哥……
    “哥——”她低低的囈語。
    穆百里蹙眉,她估計又想起了她的哥哥。輕嘆一聲,還是想想怎么才能上去吧!
    山洞里火光灼灼,穆百里見她不斷的顫抖,起身丟了余下的柴枝進(jìn)火堆,讓洞內(nèi)的溫度能再高一些。如果不是深淵底下有個寒潭,估計這會他們都得死。
    到底是他來遲了一步,遠(yuǎn)遠(yuǎn)便看到她落下了懸崖,也顧不得什么,二話不說便飛身相隨。所幸,她體輕,所幸他在最后的關(guān)頭找到了她。
    然則已經(jīng)墜下太深,墜落的力量超出了他的回升的力量。沒法子,他只能隨著她一道墜落。
    一旁的木架上,烘烤著濕噠噠的衣裳,這是方才他從她身上扒下來的——穆百里下意識的扭頭去看,蓋著自己的袍子,卻還在瑟瑟發(fā)抖的趙無憂。
    長長吐出一口氣,穆百里站起身來,那一襲墨色的中衣將他的身軀襯得更是頎長。站在洞口,負(fù)手而立,望著這個封閉的山谷。他醒來之后,確信自己與趙無憂無恙,便開始找尋棲身之處。尋到這個山洞,他便生了火,而后將趙無憂放在此處,自己去找出路。
    誰知道,這里沒有出路,除非你爬上去。
    他自己倒也無所謂,只不過要帶著趙無憂,便有些困難了。
    身后的石臺上,傳來淺淺的嚶嚀,她似乎有些不舒服。
    穆百里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快速將她抱在懷里。她的身子原本寒涼,可是此刻卻有些發(fā)燙,很顯然寒潭之水加上風(fēng)雨侵染,以至于她染上了風(fēng)寒。
    無奈的揉著眉心,穆百里抱緊了瑟瑟發(fā)抖的趙無憂。
    懷里的她,面色發(fā)青,唇色發(fā)白,整個人都脫了血色。她原就體輕,如今抱在懷里,柔若無骨就跟抱著一團(tuán)棉花似的。柔軟中,透著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消散的錯覺。
    穆百里凝眉,將面頰貼在她的額頭,她燒得很厲害,難怪方才又是夢話又是眼淚的。
    趙無憂只覺得冷,好冷好冷。
    可是漸漸的,那種寒意被慢慢消退。有溫暖的東西裹著她,她下意識的靠近,卻不知讓穆百里狠狠的皺起了眉頭。懷里的趙無憂蜷縮成一團(tuán),像極了粘人的小東西,就這么一點點的死死黏在他身上。
    喉間滾動,穆百里合上眼眸。
    “哥——”她窩在他懷里流著淚,唇上一暖,便有清清涼涼的東西涌入咽喉,化去了胸腔里最后一絲灼熱。好像是水,生命的源泉。
    殊不知是穆百里,一口又一口的把水喂進(jìn)她的嘴里,漸漸散了她身上的熱。
    羽睫微顫著睜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極是好看的容臉。沒有昔日的濃墨重彩,白皙的臉上,這樣深邃的眸,這樣精致的五官,長得不太像中原人士,倒有些像北疆的蠻子。可——可又有些不太像,這樣的容色,不僅僅只是用美來形容。
    在趙無憂看來,這種美,極盡妖冶,是真正的蠱惑眾生之色。
    趙無憂愣在當(dāng)場,難怪他從不褪卻臉上的濃墨重彩,難怪他一直不肯以真面目是示人,卻原來藏著這樣的傾城國色,妖冶之美。可以想象,造物神能創(chuàng)造出這樣一個妖孽,那么這妖孽的母親約莫也是美艷不可方物。是怎樣的女子,才能生出這樣的男兒。
    她倒吸一口冷氣,迎上穆百里那雙墨色的瞳仁,里面只有她自己的倒映,再無其他。就好像他這個人一樣,不管是哭是笑,實則內(nèi)心深處從未有過波瀾。
    他們是一類人,無心。
    “看夠沒有?”穆百里垂眸看她,長長的睫毛,遮去了眼底所有的神色。
    趙無憂陡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竟然看的走了神。身上涼颼颼的,她駭然低眉,下一刻便將披在身上的外衣,死死的裹住了自身。她的衣裳呢?
    一扭頭,火堆旁的木架上,架著自己的濕衣服在烘烤。所以她現(xiàn)在,除了單薄的褻,衣褲,便再無其他。如玉的胳膊死死攥緊了穆百里的袍子,快速縮著身子靠在了墻角。
    生生咽下一口口水,趙無憂仍覺得口干舌燥。
    她這才發(fā)現(xiàn),穆百里此刻也只是穿著單薄的中衣。終究也是女兒家,她快速挪開視線,不愿再看他一眼。死太監(jiān),有什么好看的?某些地方,約莫丑到了極點吧?
    穆百里嗤笑,“趙大人這是怎么了?早前在金陵城,不是一身男兒氣概嗎?那般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tài),還真讓本座險些拜倒在趙大人的權(quán)威之下。怎么,突然變成縮頭烏龜了?”
    趙無憂咬咬牙,衣服都被扒光了,還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呵,真以為穆百里是傻瓜嗎?他進(jìn)出后宮,聽說還爬上了繡床,這點事兒豈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早前沒發(fā)現(xiàn),是因為他壓根沒往這邊想,壓根沒想到趙家會讓一個女子,登得朝堂,冒著欺君之罪當(dāng)?shù)枚Y部尚書。
    如今——趙無憂只覺得一顆心砰砰跳。
    穆百里饒有興致的望著她,這無處安放的視線,笑得竟有些得意。
    如果不是她暈厥不醒,如果不是她渾身濕噠噠的,如果不是看著她快要死了一般,他也不會那么著急的扒了她的衣裳,免得她一直穿著濕衣裳,以至于病得更嚴(yán)重。
    結(jié)果,一扒,扒出個大問題,驚天大秘密。
    這趙家原來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欺君罔上。
    一旦捅到皇帝那兒,還不知會掀起怎樣的波瀾。夏家對趙家已經(jīng)是虎視眈眈,只要此事一出,必定會竭盡全力置人于死地。到時候別說是趙無憂,便是她爹趙嵩回朝,也必受牽連。趙家一門,只怕要大難臨頭了。
    思及此處,趙無憂心下顫抖。
    聰慧如她,怎會不明白其中厲害。她所有的防備,不都是因為怕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嗎?換做是別人,但凡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的,她都能斬盡殺絕。唯獨穆百里,她只能說——無能為力。
    趙家和東廠,哼,如今是東廠贏了。
    “原來趙家最大的秘密,是你!”穆百里步步逼近,下一刻,他兩手撐開在她左右,溫?zé)岬暮粑苯訃娫谒哪樕稀?br/>     熟悉的溫度,卻讓趙無憂整顆心都高高懸起。
    “本座抱了一夜,你為何不謝謝本座的救命之恩呢?”穆百里欺身,俯首咬著她的耳垂。有那么一瞬,他覺得如今的趙無憂,更是美味可口。
    早前以為她是男兒,尚且覺得可人,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女子,這滋味自然變得更不一樣。
    “穆百里!”她顫抖著唇,狠狠咬出他的名字。
    穆百里溫柔淺笑,伸手鉗住她精致的下顎,“趙大人女扮男裝,欺君罔上,入朝為官,得任禮部尚書,不知該當(dāng)何罪啊?”
    趙無憂啞然,所有的巧舌如簧皆已消失不見。  下一刻,他已含住她微顫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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