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家宴倒也是其樂融融，關羽的妻子兒女齊聚一堂，這是他多少年來馳騁沙場都未曾感受得到的溫情。</br> 而關索也受到了親人們的關懷，先是母親胡氏一個勁的讓廚房給自己添酒添肉，因為漢代是分餐制，不是后世那種一家人圍桌而坐的聚餐方式。</br> 然后就是二哥關興，他的長相和自己相差不大，但是高上一些，他以一種十分羨慕的眼光看著關索，頻頻勸酒，很顯然，他也是羨慕關索在荊州建功立業。</br> 他應該沒有上過疆場，還不知道沙場的艱辛。</br> 二姐關銀屏和很多大家閨秀一樣，話也不多，舉止恰到好處，但是在她身上別有一股英氣，雖然也都是長裙繡鞋的裝扮，可氣質絕不是普通的女子能比，應該學過一些武藝。關羽的將門虎女，關索覺得關羽不讓她嫁給孫權的兒子還是很正確的。</br> “唔，老矣，這肉竟嚼不動了。”</br> 關羽口中的牛肉上面連著一大塊的肉筋皮，幾般咀嚼也沒有嚼的動，關羽只能囫圇一下，強咽下去。</br> 他在變老，牙齒也在退化。</br> “妾身有罪，烹調失法。”胡氏看見關羽費力咀嚼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酸。想當年威震天下的英雄，如今也到了吃塊肉都要費勁的年齡。</br> “不妨事，索兒，為父有些想吃你那日在江陵城給為父烹的燉肉，你把做法告訴廚師，依法做一盆來。”</br> 燉的酥軟的紅燒肉也確實適合現在關羽的牙口，也好消化一些。</br> “今次回川，為何沒見到軍師。”關羽今早去議事，該在的不該在的都在，就缺少兩個人——諸葛亮和趙云。</br> 趙云帶領后隊人馬前往荊州支援黃忠去了，而諸葛亮為什么不露臉，關羽就很不清楚了。</br> 按理說，諸葛亮自三顧茅廬出山之后，和關羽也有十年的交情了，自己今日回川見不到軍師，自然想念。</br> 現在蜀軍失去大部分的荊州，更是各個防線要重新布置，總的來說，還是傷了元氣，也沒有余力向外擴張，如今冬去春來之際，萬物復蘇，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目前除東川漢中之外，西川各地已經在準備農耕，為來年的戰斗做準備，同時也在估量彼此之間的實力和新的格局！因為誰也不清楚在荊州的魏吳到底能打成個什么樣子。</br> “報，君侯，軍師將軍諸葛亮來拜會君侯！”</br> “什么？軍師來了，快快請進來！”</br> 來通報的是隸屬關羽麾下的廖化，他跟隨關羽回到荊州，他作為關羽過五關斬六將時就已經認識的老部下，現在也老了，其鬢間的皺紋清晰可見，與當年初見之時已大不相同。</br> 關羽低頭再看到自己胸前垂下的長髯，想當初被漢獻帝稱為“美髯公”，現如今，須髯也早不如當年濃眉漆黑，關羽長嘆一聲：“軍師想必也已經老了吧？”</br> 其實諸葛亮這個時候剛剛三十八歲，按照年齡來看還并不老，但是他去世的時候也只有五十三歲，卻因為勞心勞力而老態龍鐘。</br> 此時府門口正站立一人，他負手而立，笑意盈盈，面如冠玉，羽扇綸巾，在滿天星輝之下，更有一種超塵脫俗，超然物外之感，能有這種氣度的，劉備陣營里面，乃至是整個的三國時代，也非蜀漢軍師諸葛亮莫屬了。</br> 關索沒想到關羽一生傲骨英風，傲然于世，竟然也會有英雄遲暮的感慨。</br> “二將軍安泰，亮已聽到將軍所言，是啊，如今我等已垂垂老矣，然復興漢室大業猶然未成，只盼著亮可以多活些時日，多多匡扶漢室，然你我百年之后，復興漢室的大事還是要交給這些晚輩來完成了！”</br> 說罷諸葛亮的目光就投向了關索這邊。</br> “軍師，關某自桃園結義以來，就矢志報國，匡扶漢室，雖刀斧加身絕不動搖！大丈夫知恥而后勇，日后關某定然竭盡全力，彌補過失！”</br> 回想當年的英雄多年馳騁疆場，如今都已經須發灰白，縱使韶華易逝，壯志未酬，關羽長的英雄豪氣卻絲毫不減，仍是當年虎牢關前溫酒斬華雄的英雄！</br> 桃園結義，對天盟誓，寧學桃園三結義，不拜瓦崗一爐香，后世傳唱千年的桃園結義，關索算是真的領略了！像是劉關張這樣的兄弟，時間的積淀不會沖垮他們內心中對理想的信念。時間的激流只會讓他們的情誼變得更加牢固，歷久彌新，繼往開來，更加純粹！</br> 所謂的三國時代，這個群雄逐鹿，爾虞我詐的年代，也許是有了蜀漢，才變得與眾不同吧！</br> “哈哈，二將軍豪情不減當年，亮還擔心將軍經歷了荊州之失后，會一蹶不振，現在看來，亮實為多心也！”</br> “軍師快請入席！”諸葛亮加入宴席，作為晚輩，關平、關興、關銀屏、關索都起身向諸葛亮行禮。</br> 近看諸葛亮，他的須發也有幾縷灰白，恐怕是勞心勞力導致，他的雙目眸光深邃，閃著睿智的光芒，只能讓人感受到兩個字，從容！</br> 漢丞相諸葛亮是關索前世最佩服的人之一，他六出祁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不過這一次有了關索的加入，他一定要讓諸葛亮他回隆中躬耕的愿望達成。</br> 關羽早就想和諸葛亮促膝長談，這次荊州之變后，他很想聽一聽諸葛亮對現在局勢的看法，問道：“此次荊州之失，不知軍師有何對策？”</br> 諸葛亮飲了一口酒沉吟了一下，胡氏和關銀屏身為女眷，識趣離席。</br> “如今我軍雖然丟失荊州，我的隆中對策無法實行，但也未嘗不是好事？”</br> “啊？”關平、關興聞言都瞪大了眼睛，在他們看來，沒了荊州也就沒了進攻曹魏的橋頭堡，只能從漢中一路進攻，而漢中道路艱險崎嶇，是在算不上是好走的路！軍師怎么能說是好事呢？</br> “二將軍自然知道，荊州乃四戰之地，昔日曹操下江南，留曹仁十萬大軍鎮守在襄陽，以防我軍北上，而東吳眾將自赤壁之戰周瑜為大都督時起，時刻對荊南虎視眈眈，此后魯肅也是對此耿耿于懷，從孫權開始，東吳上下就認定了荊州乃是主公向東吳所借，時刻想要討還，而且借一個南郡就要還他東吳整個荊州，如此，關將軍防得了東，防不了西，兩面掣肘。”</br> 說到這里，諸葛亮看向關羽道：“當年主公考慮讓二將軍鎮守荊州，一來是覺得二將軍與主公情誼深厚，將荊州托付于將軍，主公放心，二將軍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斬六將，威震天下在曹軍中素有威名，又對東吳眾將有震懾作用，亮曾讓將軍北拒曹操，東和孫吳，以此為保全荊州之上上之策。”</br> 在荊州丟失之前，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天下震動，魏吳英雄聞關云長之名無不喪膽！東吳雖有覬覦荊州之心，也不敢與關羽翻臉，甚至是另辟蹊徑，還派人到荊州請求聯姻，想通過孫權和關羽結成親家的方式來圖謀荊州。</br> “只是未料到魯子敬仁厚長者，其病死以后，其繼任之人呂蒙卻是個陰險狡詐，全無信義之人，以陰謀詭計謀取荊州，再加上糜芳、傅士仁背叛，致使荊州大部丟失，實乃是天意如此，此非二將軍一人之過耳！”</br> 關羽臉上愧疚之色油然而生，嘆息一聲，緩緩開口道：“軍師休得安慰關某，此次荊州之失，全然是關某輕敵大意所致，若是答應了我女與孫登的婚事，也不會鑄成如此大錯，昔日天子尚以公主與匈奴和親，關羽重私情而忘國事，實在不該。”</br> “二將軍也不必自責，孫權之子只怕和那孫仲謀一般性情，兩面三刀，朝令夕改，日后主公奪取天下，必然成為階下囚也，怎能配得上將門虎女？反是關將軍臨危不亂，在魏吳夾擊之中仍能固守江陵，攻克武陵，亮實是佩服啊！”</br> 諸葛亮輕揮羽扇，關羽的性格他早就了解了，為人傲上而不辱下，欺強而不凌弱。但是這次與關羽促膝長談，關羽的變化更讓他意外，他竟然能說出知恥而后勇這般的話，不再像當年那般的倨傲自矜，而是能做到反思自己，所謂喜怒不形于色，千軍萬馬行于心，才是一個統帥最該具備的條件。</br> 諸葛亮已經看出，關羽經此一劫，確實有如鳳凰涅槃，有如銀河重光，算是徹底的大徹大悟了！</br> 回想當年赤壁之戰之時，諸葛亮欲去關羽的驕傲之氣，使其守衛華容道，因此才有關羽華容道放走曹操的事情，然而，卻沒有完全殺去關羽的傲氣，時至今日，經歷了荊州之失，關羽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虛懷若谷，這次荊州之失，堪稱有失有得，關羽的改變，長遠來講，還是蜀漢之幸。</br> 諸葛亮見關羽有如此改變，欣慰的笑道：“剛才亮也說過，荊州乃是三方都欲奪取之地，所以此次失去，便是我軍以退為進，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的好時機！”</br> “如今我軍座擁有東川漢中，西川益州，雖沃野千里，但是南方還有蠻人未服，不可忽視。”</br> “軍師之意是……”</br> “此次南中叛亂，乃是南人煽動為之，若是日后我軍再想北伐東進，南中實為一大隱患。縱觀魏吳兩家，都對周圍蠻族快刀斬亂麻，曹操早已經北征烏桓、匈奴，平定北方，漢中之戰時又大破羌族，曹軍再無外外族之禍，東吳自孫策立業之時起，就防備山越，如今也派軍完全平定了山越軍，如今，漢家疆土之內，便只剩主公治下益州南部的南蠻了，此患不可不除！”</br> “荊州距離西川太遠，相互救援不易，而南中在益州之南，土地廣袤，民眾幾十萬，若能歸化王統，我則坐擁南中之地，其軍民之力可為我所用，也可抵消荊州之失。也可消除內患。”</br> 關羽深以為然，點頭道：“軍師所言不錯，一定要先將內患鏟除，才能安心北進中原！否則必然前后掣肘，進退維谷。”</br> “西川自古地理位置特殊，遠離中原，沃野千里，四周群山環繞，守住關隘，保其巖阻，便可保其不失！如今漢中雖有曹軍來犯，但是其勞師以遠，又有馬孟起將軍鎮守，聯合羌胡，可保萬無一失，如今益州南部動蕩不定，南中之事，還需要一員大將前往！”</br> “軍師，我看子龍可堪此任，論武功，他當年長坂坡百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論才智，昔日漢水退敵也是神來之筆，更兼他跟隨大哥多年，與我們三兄弟情同手足，若可鎮守南中，必然使得南蠻野人不敢來犯！”</br> 諸葛亮點頭道：“子龍足可鎮守，但卻非最佳人選！”</br> “軍師，除子龍外，還有誰可當此大任？”</br> 諸葛亮笑言道：“非二將軍莫屬！”</br> 關羽有些意外，抱拳道：“軍師，關某丟失荊州，深感慚愧，正當此時閉門思過，若去南中領兵，恐難以服眾。”</br> “關將軍此言差矣！前番東吳偷襲荊州，雖然將軍中計，但將軍猶能敗軍之際扭轉乾坤，而我軍進駐南中，并非要守，而是要攻，要將南蠻野人盡數降伏，使其歸化漢統，降伏于主公，自此南中入我大漢之疆土，我大漢在南中設立州郡，自此南中之軍力民力，歸我所有，我軍諸將除關將軍外，別無他人可領此任！關將軍威震天下，蠻人聞將軍也魂飛魄散，將軍莫要推脫了！”</br> “既然如此，軍師可向大哥建議，讓關某前往南中，震懾蠻族，此次關某定然是將功折罪！”</br> 這時，燉好的紅燒肉被端上來了，滿滿一大盆，被分作幾分，放到了眾人的桌上。</br> “軍師，此肉乃是索兒孝敬于我時做的，軟爛不膩，吃進嘴中醇香無比，脂酥皮軟，當真是美味，軍師速速提箸常常，看看這肉味道如何！”</br> “那亮就不客氣了，嘗嘗三公子的手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