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被噎得說不出話。
    有心想反駁幾句，但是想到他們的確是有求于慕皎皎夫妻，她于是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見辛氏落敗，段氏連忙打圓場：“崔夫人一路過來，被凍壞了吧？您快來坐下取取暖，可別將身子凍出個好歹來。”
    慕皎皎卻跟沒聽到似的，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
    王節(jié)度使夫人將這一幕收入眼中，也不由心中一聲長嘆，便對慕皎皎招招手：“崔娘子你來得正好。前些日子經(jīng)你調(diào)養(yǎng)，我的身子好了大半，寒冬臘月的也沒覺得那么冷。可是這些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覺得有些不得勁，你來幫我看看吧！”
    慕皎皎便應(yīng)了聲，來到她身邊坐下，執(zhí)起王節(jié)度使夫人的手腕給她細(xì)細(xì)把脈。罷了，她便道：“節(jié)度使夫人這些日子保養(yǎng)得不錯，只是因為最近過于忙碌疏于運動，又吃得太過甘肥，兼久坐所以身體有些倦怠。現(xiàn)在雖然是大冷的天，您也不能在室內(nèi)一直捂著，有空的時候走一走，吹吹冷風(fēng)，對身體更有好處。”
    “好，都聽你的！”王節(jié)度使夫人連忙點頭，便又拉著慕皎皎的手笑道，“自從吃了你送來的藥后，我和我家老爺身體全都好了不少，這半年來他都精神得不得了，說起來，這些可都是你的功勞。”
    慕皎皎淺淺一笑：“應(yīng)該的。不過現(xiàn)在過年，吃食過于葷腥油膩，之前的方子就暫時不要用了。我再寫一個新的過來，您叫人抓藥再做新的藥丸吃。”
    “好啊，那我就等著你的藥方了！”王節(jié)度使夫人連忙點頭，對她連連稱贊、親熱不已。
    眼看這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聊天，將她們都置之不理，詹夫人忍不住小聲問：“崔夫人您說安節(jié)度使和史軍使都有求于您？是什么事，我們怎么都沒聽說？”
    “他們沒說，你們當(dāng)然不知道了。”慕皎皎便道，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么情緒。
    詹夫人卻還不敢善罷甘休，又道：“那就是安節(jié)度使那日送年禮上門時跟你們說的？”
    話音才落，慕皎皎突然就笑了。
    “看不出來，你竟對我們府上誰送了年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柔聲道。
    詹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她趕緊就低下頭：“刺史夫人說笑了，其實是年前我府上的人去刺史府上送年禮時，聽到有人如此報了，他聽到了便回來和妾說了聲。”
    “哦，那就是你家的管家是個包打聽。而且四處打聽了消息還不忘記告知你，你居然也聽進(jìn)去了。”慕皎皎點點頭，“所以你們?nèi)舷露紝ξ覀兊氖虑楹苌闲模抑懒耍x謝。”
    這句話說完，就讓詹夫人臉紅得坐立難安。
    打聽別人家的事情，這是幾乎家家都會做的事情，為的就是及時掌握這個地方的最新動向，也好方便在遇到變故的時候及時作出應(yīng)對之策。但是這種事情吧，大都是私底下做的，沒誰會傻到擺到臺面上來說，不然就成了偷窺別人家隱私了。對方要是追究起來，那可就麻煩了！
    現(xiàn)在慕皎皎一番追問，她稀里糊涂的怎么就承認(rèn)了這個事實，而且慕皎皎還給蓋棺定論了！這下，他們一家子偷窺刺史一家的事情算是板上釘釘了。
    詹夫人那個后悔。
    本來是看眼前情況不對，打算對段氏賣個好、讓她和慕皎皎說上話的，結(jié)果誰知道慕皎皎這么刁鉆，竟然直接就一口咬上她不放了！
    現(xiàn)在，她是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只想著一會回去該如何對詹司馬交代。
    早知如此，自己真應(yīng)該就做個壁花老老實實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
    而這個時候，卻聽段氏徐徐開口了：“詹夫人你這樣做實在不應(yīng)該。沒錯，這次我們來涼州就是特地拜訪崔刺史一家的，我們也的確有求于他們。但是這種事情，我們做得光明正大，崔夫人為避嫌拒絕我們也拒絕得光明正大。你對此事若是有什么疑慮，當(dāng)時為何不問？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讓人深覺有挑撥我們關(guān)系的嫌疑。”
    詹夫人目瞪口呆。
    她沒想到，她以為失敗的事情居然轉(zhuǎn)眼就成功了！段氏居然真的借由她和慕皎皎接上了話頭，雖然是踩著她的頭上去的。
    慕皎皎聽了這話，也不禁輕輕一笑——難怪安祿山會將這個女人留在身邊。這個女人和他一樣，都是看起來老實、實則心機頗深之輩。
    現(xiàn)在就借著詹夫人的主動出頭，她就輕輕松松的踩上來了，不僅狠狠踩了詹夫人一頭，還明確表示她是站在慕皎皎這邊的！崔蒲和詹司馬本就水火不相容，慕皎皎和詹夫人的關(guān)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按照道理來說，她這么表現(xiàn)，慕皎皎應(yīng)該會由心的覺得和她親，兩個人很快就拉近了距離才是。
    只可惜，慕皎皎卻揚唇笑道：“我們？誰和你我們了？猶記得當(dāng)初在揚州時，一個知縣小妾卻妄想同我們一干知縣夫人平起平坐，當(dāng)時也是口稱我們，卻被我給趕出去了。”
    室內(nèi)氣氛為之一凝。
    段氏也是安祿山的妾。只是因為安祿山的夫人康氏和兒子現(xiàn)在正在長安，安祿山又更偏愛她些，所以便將她留在身邊，一應(yīng)用度都只比妻減了半分。安祿山麾下的人也都管她叫二夫人，但實則已經(jīng)與妻無二了。
    再加上胡人本就實行一夫多妻制，幾個妻子幾頭大也是常有的事，現(xiàn)在又是在和胡地接壤的地方，所以大家便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可是到了慕皎皎這里，不行。
    段氏臉上的笑意便僵在了那里。
    她自稱跟了安祿山后，走到哪里都被人禮遇有加，各個口稱二夫人。結(jié)果現(xiàn)在，卻有個人當(dāng)眾給她沒臉！
    那邊辛氏見狀便偷偷掩唇笑了起來。
    她和段氏其實關(guān)系并不好。如果不是因為史思明還得仗著安祿山升官，她也不會委屈自己在這個做妾的跟前矮上兩分。所以現(xiàn)在，慕皎皎把她的心里話說了出來，她心中暗爽不已。所以方才慕皎皎反駁她的話她也不覺得那么難聽了。
    王節(jié)度使夫人見狀，心中又忍不住一聲哀嘆。
    這小兩口今天吃火藥了嗎？一個在前頭和男人們鬧了還不夠，現(xiàn)在一個來了這里，還對人無差別攻擊。她這才進(jìn)來多久，就已經(jīng)將這里的氣氛攪得火藥味十足了！
    她無奈扶額：“我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先去后頭躺躺。”
    隨侍的丫鬟會意，連忙將她扶起來。其中一個便對慕皎皎道：“崔夫人，既然你在，我們就不去請別的大夫了，還請你來給我家夫人看看吧！”
    慕皎皎便起身跟了進(jìn)去。
    到了后頭，王節(jié)度使夫人趕緊就拉上慕皎皎的手：“你們今天是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不喜歡安祿山罷了。”慕皎皎道。
    “我看出來了。只是你們這不喜歡也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些，大過年的至于嗎？而且你別忘了，這個人好歹也是范陽節(jié)度使，在長安的關(guān)系也不弱。你們這樣當(dāng)眾給他們夫妻沒臉，他們肯定會記恨在心里。雖然現(xiàn)在因為有求于你們，他們還需要低聲下去。可等不再需要你們的時候呢？那你們該怎么辦？”
    慕皎皎點頭。“您的關(guān)心我收到了。只是我們夫妻實在是對他們有太多的怨，讓我們和他們和平共處，請恕我們辦不到。如果他們因此記恨在心對我們下手，那也無所謂，我們等著就是了。”
    “你可真是……”王節(jié)度使夫人無語了。
    說了半天，其實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不想委曲求全！這對小夫妻性子真是古怪得很，她現(xiàn)在都搞不懂他們了。
    無奈，她只能拍拍慕皎皎的手。“不管怎么說，你們的性子還是鋒芒畢露了些。以后要想在官場上長長久久下去，還是收斂點吧！我這么說也是為了你們好。”
    “我知道，多謝您指點，我記住了。”慕皎皎道。
    是記住了，卻沒說會照她吩咐的去改。
    王節(jié)度使夫人搖搖頭。“算了，我也就能再說一回了，以后你們的路還得自己走。只要你們問心無愧，其實偶爾隨性一些也無妨。你們夫妻都是在圣人跟前露了臉的，他們想把你們倆給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慕皎皎卻聽出了一點問題。“您要回長安了嗎？”
    “是啊，來西北這么久，也是該回去了。不過這次不止我一個，我家老爺也會和我一起回去。”王節(jié)度使夫人道。
    慕皎皎才想起來，王倕似乎就是這個時候卸任河西節(jié)度使的。從今年上半年開始，這個位置就由朔方節(jié)度使王嗣忠兼任了。
    她算明白為什么詹司馬今天敢不聽王節(jié)度使的話而肆意妄為了。
    原來是沒了鉗制，又急著想給自己找個新靠山。所以，他就盯準(zhǔn)安祿山了！
    如此想著，她又淺淺一笑：“那么等你們走了，涼州這邊的事情王節(jié)度使應(yīng)該就不會再理會了吧？”
    聽出她是在暗指詹司馬的事情。王節(jié)度使夫人又長嘆口氣。其實他們夫妻今天也被詹司馬夫妻今天的表現(xiàn)給傷到了。
    都說人走茶涼，結(jié)果現(xiàn)在他們還沒走呢，下面的人就開始各自站隊重新抱大腿了。而且還抱得那么明顯，完全置往日的恩情于不顧。就沖著這份狼心狗肺，他們也已經(jīng)不會再回護(hù)詹司馬半分了。
    王節(jié)度使夫人無力點點頭。
    慕皎皎于是露出了今天第一抹開心的笑。
    終于，出來一趟還是遇到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