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水從正殿直往里走，路上守衛重重，可是沒有個人上前盤問或是攔阻。</br></br>已經是大內皇宮的常客，復雜的路線也熟得不能再熟。路上碰見烈行云，臉色不是太好。</br></br>“烈將軍，軒轅陛下呢？”輕水叫住他。</br></br>“陛下正在御書房，輕水姑娘來得正好，去勸勸陛下吧，他已經幾沒合過眼。”</br></br>“他又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怎么會有那么多政事要處理，災情還沒緩解么？”</br></br>烈行云嘆口氣：“才剛剛開始……”</br></br>輕水剛推開門，就見卷軸“嗖”的向自己的臉飛過來。她抬手剛好抓住，打開一看，不由笑了。</br></br>軒轅朗看見是她微微有些尷尬：“是輕水啊，來了。”</br></br>“怎么卷軸和奏章扔的滿地都是？大臣們又在逼你立后納妃？”</br></br>軒轅朗冷哼聲：“他們也就罷了，烈行云也跟著起瞎起哄。”</br></br>輕水將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撿起放好。</br></br>“畫上的些子也挺好看的，年齡都不大，每個人都跟千骨有些神似之處，烈將軍也真是有心。”輕水無奈的搖頭。</br></br>軒轅朗心煩意亂的走到窗邊，眼中閃過絲自厭的神色。</br></br>輕水看著他越發高貴偉岸的身影，不由低頭落寞道：“千骨如果一輩子都在蠻荒不回來，你打算就這么一直等下去么？”</br></br>軒轅朗不語，他能怎么辦？</br></br>白子畫教導她，可以和千古朝夕相伴；東方彧卿同她是知己好友，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危難；殺阡陌雖是邪魔外道，卻可以為她出生入死。</br></br>可是自己呢？</br></br>這么多年，他什么也沒為做過，口口聲聲喜歡她，也就只能口上說說一下罷了。甚至連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都不可以。</br></br>他不想做什么皇帝，他想拋開一切，自由自在的，哪怕跟她一塊去做游仙。可是，這個王朝，百姓的命運，一切的責任都沉甸甸的壓在他身上叫他喘不過氣來。</br></br>他拋不開……</br></br>他唯能為她做的，就是等，一直等，等到她回來……</br></br>可是那些人，已經剝奪他選擇的權力，難道連他等待的權力也要剝奪么？</br></br>輕水見他臉上片絕望無奈，不由心疼的走過去，從身后輕輕抱住他。</br></br>“你沒修成仙身，壽命有限，又怎么等得起。如果你到死的那天，她都還沒回來呢？”</br></br>軒轅朗身子微微震，沒有推開，只是黯然的低下頭去。相處那么久，輕水對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br></br>“哪怕有天，我等到頭發白了，她也沒回來，我也無怨無悔。可是你明明已修成仙身，卻為何不留住時光，仍然任其流逝，你人不是最愛美的？你不怕？”</br></br>輕水臉輕輕靠在他的背上微笑著搖頭：“我不怕，我想跟你一起變老。”</br></br>軒轅朗心上軟，微微酸澀起來，說不清是什么感覺。終于還是慢慢轉過身，把輕水摟在懷里。</br></br>“我答應過千古，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br></br>只是……他沒辦法給她任何名分或是承諾。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理應有更好的歸宿。卻為何跟他一樣，那么癡傻？那么執著？</br></br>輕水慢慢閉上眼睛，知道軒轅朗是喜歡自己的。只是他這世先遇上的人、先愛上的人是千骨。以為可以隨著時間，用的真心去融化他心里對千骨淡淡的初戀的青澀情愫，也相信總有個男子會愛上。</br></br>可是，時間來不及……</br></br>無奈搖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悲起來。</br></br>自己的珍貴，別人的浪費。不求別的，只希望千骨能同樣好好對待軒轅，只是那個傻丫頭的心里，只有尊上個吧。為何每個人，都有那么多的執念呢？</br></br>苦戀著一個，卻永遠不肯回頭看她那個深愛著自己的另一個。注定，沒有一個人能幸福……</br></br>“我來，是來告訴一個好消息的。”</br></br>“什么消息？”</br></br>“千骨回來了，我們倆都可以不用再等……”</br></br>花千骨傷勢過重，又怕路上再遇到摩嚴攔截，所以極其小心的隱藏氣息，許久都仍還未飛回茅山。東方彧卿知事情有變，出來尋她，總算在半路上遇見。</br></br>見如今已身懷妖神之力，理應遇強越強，六界再無敵手，他才放心讓她單獨行動。卻沒想到還有人可以把傷成樣。而明明傷勢已經嚴重到個地步，卻倔強的不肯用妖力醫治。之前都發生些什么，心里大概已猜出個七七八八，不由一陣冷笑。</br></br>他不知道是夸白子畫聰明好，還是罵他卑鄙好。明明可以有其他選擇，卻偏偏要用種血印來封的妖力。也不知是為了如果有天花千骨真的沖破封印變成妖神，而讓自己后悔做下的個決定進行自懲罰。還是根本從開始就看透花千骨對他的感情，故意用自己的命做要挾，讓她根本就不敢沖破束縛來使用妖力。</br></br>他還是小覷白子畫了，以為他既自詡為正道中人，就算再理智再有遠見，行事難免會受仙界條條框框的限制。可是他竟然封印妖力，而把小月當妖神，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按常理。從某方面來，他和摩嚴樣，是下得狠心的個人。上次他雖時心軟放花千骨，下次就不一定。</br></br>東方彧卿的心里直是非常矛盾的。他欽佩白子畫，但是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他。雖迫不得已做決定將千骨交給他，但主要是因為骨頭愛的人是他，而自己又沒有能力照顧。</br></br>白子畫無欲無求，看得比誰都長遠都通透。但并不可怕，他最可怕之處在于，對他而言，其實個世界上并沒有重要的值得守護的東西，而只有對和錯。</br></br>他做長留掌門，維護仙界，心里裝的是天下蒼生。并不是因為長留，因為六界對他重要，而是因為他覺得么做是對的。</br></br>也就是說，實際上整個長留和六界眾生從某種程度上來，在他心中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他今覺得這樣做對，那他就盡全力保護一切，那要是他某覺得一切不對呢？是不是翻手就可以將一切全部毀滅，連眼皮都不眨一下？</br></br>整個世上沒有件事是他在乎的，是對他重要的。而對錯不過在他一念間而已。這是多么可怕的件事情？</br></br>所以世上沒有人能威脅得他，他凡事只求盡力，舍身不舍身也看得云淡風輕。他覺得對，大不就把他命拿去。他若覺得不對，就是拿整個六界跟他換手上的只螞蟻，把人全殺了，連妖魔都會覺得不忍，他卻連眼皮都不會眨下。</br></br>才是世上真正的至善無情！沒有任何事對他重要，又要如何威脅得他？</br></br>所以他當初救下骨頭，或許內心深處并無多少遲疑內疚，只是順其自然，覺得樣做是對的而已。而當他發現他做個決定帶來惡劣的后果，原來是錯的，會再次毫不猶豫的殺骨頭。</br></br>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永遠斗不過的人只有他，不是因為自己沒有他聰明，而是因為自己心里有重要的東西，那就是骨頭，人一旦有個重要，一個不一樣，不管做什么事，心中才會有所顧及，也會有所牽絆。而沒有重要東西的白子畫，是強大又無所不能的，如同神祗。</br></br>他時間不多，根本沒辦法在骨頭身邊保護。如今能做的只有賭把，賭骨頭在白子畫心中的不一樣，而不是他心里的對與錯。</br></br>不然，不管怎么，小骨的存在都只能是錯，總有一天，會死在白子畫手上。</br></br>“小月那有消息么？查出什么來？”</br></br>“恩，找到關押的地方，不過很麻煩，白子畫應該是知道她回來了，臨時又多做很多防范，就是不想她去救他。其他的容易，但他布的局，不一定破得了。但是總會有辦法的，們回去慢慢商量，別擔心。提前救人，總好過到時卻劫人要簡單，傷亡要少。另外對那個幽若有些留意，見拜師大會上的表現似乎是認得，就讓人去查下。”</br></br>“幽若？”</br></br>“還記得以前軒轅朗給的那塊勾玉么？”</br></br>“記得，戴在身上好多年，后來被朔風弄破外面那層，才發現原來就是被封印著的勾欄玉。”</br></br>“這個幽若聰明乖巧以前深得玉帝喜愛，三十年前突然對外宣稱拜做觀音座下童子，去南海修煉，后來就再無人見過。直到一年以前妖神出世后，又才重新回到天庭，眾人心喜，疼愛得不得了。她卻離家出走，一個人跑到長留山來，死皮賴臉的非要拜入長留門下，沒想到白子畫后來竟然收他。軒武大帝無奈，那時殺阡陌幾度想對她下手，不過因為住在絕情殿上，有白子畫的看護只得作罷。再之后發生的拜師什么的事都知道。”</br></br>“啊，幽若居然這么大歲數啊？其間并沒有見過啊？”</br></br>“是，她生下來就是仙身，不能計算年歲的，不過的確是沒見過，也沒有年紀大。因為那三十年對幾乎沒存在過。”</br></br>“為什么？”</br></br>“事情很復雜，大致上就是腐木鬼和軒武大帝之間的些新仇舊恨，后來不知怎么牽涉到幽若身上，總之不管是意外還是有意，幽若的魂魄被腐木鬼封印到勾欄玉的里，偽裝成普通的玉，三十年間不知如何流落皇家。因為是神器，所以遮蓋幽若的氣息。腐木鬼雖后來被逐到蠻荒，但是軒武找整整三十年，也沒找到自己的女兒。只能一直冰凍著幽若的肉身。后來那勾玉陰差陽錯被軒轅朗送給你，你隨身攜帶七年，也算是和幽若朝夕相伴。魂魄雖處于混沌之中，時昏時睡，但是偶爾還是能與心有感應。你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卻知道你，一直處于封印的巨大虛空中，那么多年應該很害怕很孤獨吧，貼在你身上，雖不一定知道外面發生些什么，卻定還是能夠感受到你給她的溫暖的，所以難免對你有所依賴、感情日深。后來朔風解開封印，她的縷魂魄終于能回到肉身，醒來之后，自然是想來找你，也算是們兩師徒難得的場緣分。”</br></br>花千骨聽得呆住，沒想到，除糖寶，竟然還有個幽若，在她身邊，以不知道的方式，寸步不離的相伴那么多年。</br></br>東方彧卿拍拍的頭，忍不住笑：“怎么？傻掉了？”</br></br>花千骨吸吸鼻子，臉色蒼白的枕在東方彧卿的腿上。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妙，再想，還有些不知道哪里來的感動。</br></br>摩嚴推開門的時候，白子畫正坐在案前看書，頭也不抬。</br></br>“幽若說你入魔了？”摩嚴面色鐵青，有一些話，他要好好問問他。</br></br>白子畫喝口茶，淡然道：“已經沒事了，你多慮了，何必再叫她過來。”</br></br>摩嚴拳頭握，眉頭緊縮：“那丫頭，昨夜來過吧？”</br></br>白子畫不說話。</br></br>“你的傷，她都幫治好了？子畫，你還真是收個好徒弟啊！”</br></br>白子畫放下書望著他：“師兄有話直說吧。”</br></br>摩嚴青筋暴露，猛的拍桌子：“你明知她才是妖神，怎么可以包庇徇私，到時候打算怎么跟天下人交代？”</br></br>“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那妖神之力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沒有人料得到。”</br></br>“師弟還不明白么？那丫頭是個妖孽，一步步得到神器，又一步步得到妖力，都是注定的，就是她的宿命。”</br></br>“宿命如何？就算是妖神，也是我白子畫的徒弟。只要我當她師父一天，對她，還有對她所作的一切，都會負起責任。”</br></br>“你負得起責任么？”</br></br>“盡所能便是。”</br></br>“值得么？”</br></br>“只有應不應該，沒有值不值得。”</br></br>摩嚴閉眼長嘆：“若錯了呢？終歸還是禍害眾生？”</br></br>“不勞師兄費心，我到時自會清理門下。但是，既然她還是我的弟子，就請師兄不要再隨便插手！我自己的弟子自己會管教！”白子畫突然厲聲道。</br></br>摩嚴無奈冷笑兩聲：“昨天的事你都知道了。”</br></br>白子畫背過身子。</br></br>摩嚴滿臉寒氣：“我不覺得我錯了，只恨當時一時大意，讓她跑了。如果我再遇上，還是會想辦法殺了她。”</br></br>白子畫微微皺起眉頭。</br></br>“不然你以為還有什么辦法么？就算你現在恢復仙力，可是在妖神面前也不過不堪一擊。她到時若狂性大發，你憑什么阻止？”</br></br>“她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了解她。她雖然有妖神之力，可是理智尚存，不會做危害世人之事……她只是，想要救南無月。”</br></br>幽若端著碗湯藥推門而入：“既然小月都不是妖神了，尊上為何不肯放他！”</br></br>見白子畫不話，又眼巴巴的望著摩嚴。</br></br>摩嚴和軒武大帝頗有交情，三十多年前就見過幽若，對倒也向疼愛。耐著性子解釋道：“不是長留想要濫殺無辜。那妖孽狡猾，就是想借著妖神之力轉移逃過一劫，但是只要妖神一日真身未滅，我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封印和阻止得妖力。”</br></br>突然又想到什么，轉而吃驚的看向白子畫：“莫非你以為滅妖神真身之后，只要花千骨順從，就可以想辦法把妖力從身體里分離出來，重新封印？”</br></br>白子畫皺起眉頭。</br></br>摩嚴厲聲道：“師弟，明知道妖神真身泯滅之后，妖神之力的轉移只有通過陰陽交合之術才可以。你難道還想為蒼生犧牲不成……”</br></br>白子畫拂袖輕斥：“師兄，你越說越過分。”</br></br>摩嚴冷道：“就算沒么想過，那其他人呢？什么東方彧卿，殺阡陌那些邪魔外道呢？那丫頭如此不知自愛，同這么多人糾纏扯不清楚，若是隨便個人有歹心，從她身上得妖神之力。到時候怕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br></br>“夠了！”白子畫終于動了怒火，“師兄請回吧。”</br></br>摩嚴憤憤拂袖而去，幽若知道了天大的秘密，連忙也溜出門去，要趕快想辦法讓師父知道。</br></br>白子畫面若冰霜的望著床榻。</br></br>不管他如何回憶，也隱隱只記得當時和小骨在上面的些零碎畫面。</br></br>當時她應該是受了重傷，居然還想著來給自己療傷。而自己入魔，應該是吸了許多血。還是，又像上次樣，對她做什么無禮之事……</br></br>該死！</br></br>他居然又什么也不記得！</br></br>要不是他仙力已恢復，豈不是忘得干干凈凈，連來沒來過都不知道？</br></br>手慢慢緊握成拳，心頭隱有怒氣。</br></br>好，真是太好，居然敢又一次的抹去自己的記憶。這丫頭，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他白子畫教出來的好徒弟！</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