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安王和花容的身體,一路上速度都不怎么快。</br> 一個月后才抵達楚州,距離郴州還有兩三百里路。</br> 春夏交織的季節,雨水很多,剛進楚州城,轟隆隆的雷聲就從遠處傳來。</br> 眼看要下大雨,江云騅命人加快速度。</br> 然而往前行進了沒多遠,馬車便被人攔下,男人的怒罵和女子的哭喊傳來。</br> “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別不識好歹!”</br> “我已定下婚約,斷不可能委身他人,你若再不放手,我就死在這里!”</br> 花容掀開車簾,看到一個紈绔子弟正帶人當街拖拽兩名女子。</br> 安王也被這動靜吸引,給江云騅遞了個眼色,示意他派人救下這兩名女子。</br> 江云騅帶的人身手都很強,那些人被嚇到,放了狠話落荒而逃。</br> 那兩名女子連忙到馬車前向安王道謝。</br>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br> 為首的女子穿著一身靛藍長裙,她生得清麗,不過十七八的模樣,未施粉黛也難掩姿容,方才受了驚嚇,女子面上淚痕未干,眼眶都還是濕的,像是剛被暴雨摧折的荷花,惹人憐愛。</br> “方才為難你的是什么人?你們有什么糾葛?”</br> 安王溫聲詢問,女子忍不住又哭起來。</br> 女子名叫葉棠,是楚州城中一位布商的女兒,母親早亡后,父親娶了繼室,那繼室又生了女兒,見她得了門好親事,心生嫉恨,便從中作梗想讓她委身紈绔,好叫她那繼妹代她出嫁。</br> 葉棠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聲淚俱下,泣不成聲,她身后的丫鬟又說了許多葉棠繼母苛待打罵葉棠的事。</br> 安王身在皇室,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間疾苦,對葉棠的同情又多了兩分,看向江云騅說:“葉姑娘是可憐人,正好一會兒要下大雨,趕不了路,先護送她回家去吧。”</br> 葉棠受寵若驚,隨后搖頭道:“公子能出手相救,小女子已經感激不盡了,不敢再耽誤公子,而且男女授受不親,公子護送小女子回家反而會惹人非議。”</br> 葉棠很重規矩,即便來道謝,也一直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安王的臉。</br> 安王聽出她的顧慮,溫聲說:“葉姑娘不用擔心,我妹妹也與我同行,你們主仆可以坐我妹妹的馬車。”</br> 此次出行是要帶回齊王的骨灰,不宜聲張,安王和花容都以兄妹相稱,輕易不會表露身份。</br> 葉棠主仆瞧著雖然柔弱,但畢竟是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江云騅保持著警惕,對安王說:“少爺,小姐膽子小,也怕生人,不如讓小姐與少爺坐一輛馬車,把后面那輛馬車讓給她們。”</br> 這個提議也不錯,安王答應下來,等花容換完馬車,一行人朝葉家趕去。</br> 馬車剛在葉家門外停下,大雨便呼嘯而至。</br> 葉家雖然做著布商生意,卻沒幾個下人,一行人進到屋里,都不可避免的淋了雨。</br> 葉棠很是歉疚,忙讓人去熬姜湯,自己則親自引著人去往前廳。</br> 葉家宅子不大,只是一個兩進的小院。</br> 快到前廳的時候,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喲,這不是咱家的大小姐么,你在外面勾搭人也就算了,怎么還把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到家里來了?”</br> 說話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婦人,婦人保養的還算不錯,就是眉眼透著尖刻,瞧著不像是個好相與的人。</br> 這便是一直刁難葉棠的那位繼室孫氏。</br> 花容上前,柔柔開口:“夫人誤會了,我和兄長初到楚州,人生地不熟的,方才葉小姐幫我們指路,我們見她沒有帶傘,就送她回來了,并不是夫人想的那樣,還請夫人慎言。”</br> 花容沒有說葉棠被紈绔子弟糾纏那段,葉棠朝花容投來感激的目光。</br> 雖然是在趕路,花容和安王的衣著都很華貴,身邊還跟著江云騅和好幾個護衛,孫氏很快意識到他們身份不俗。</br> 她惱恨葉棠運氣好,總能結識一些貴人,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覺得這是個可以攪黃葉棠婚事的機會,便大聲叫嚷起來,非要說葉棠不檢點和安王有了肌膚之親。</br> 葉棠試圖解釋,但她沒有孫氏聲音大,也沒有孫氏不要臉,根本拿孫氏一點兒辦法都沒有。</br> 安王是第一次見到市井潑婦是什么模樣,一時有些愣住。</br> 江云騅被孫氏吵得不耐煩,抽出佩劍直指孫氏,冷聲命令:“閉嘴!”</br> 恰好一道閃電劃過,劍刃折射出攝人的冷芒,孫氏打了個寒顫,終于閉了嘴。</br> 江云騅涼涼的睨著她,把花容之前的話又說了一遍,一字一句的說:“她是清白的,沒有和任何人有肌膚之親,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頭,懂嗎?”</br> 江云騅一身氣勢冷寒,威壓十足,孫氏哪敢說不,連連點頭。</br> 葉棠松了口氣,擦干眼淚不住道謝,試圖勸說他們留宿,孫氏小聲嘀咕:“他們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咱們這種小廟哪供得起這樣的大佛啊,再說家里都沒米了,這么多人吃什么?”</br> 孫氏明顯是在趕人,花容看了安王一眼對葉棠說:“多謝葉小姐好意,不過我們有落腳的地方,就不在這兒叨擾了。”</br> 連姜湯也沒喝,一行人便冒雨去了驛站。</br> 洗了澡,換上干凈衣服,葉棠的臉卻始終在安王腦海里揮之不去。</br> 吃飯的時候安王忍不住問花容:“我們離開以后,那個孫氏還會繼續刁難她嗎?”</br> 當然會。</br> 孫氏本就看葉棠不順眼,想要攪和她的婚事,自然會不遺余力的往她頭上扣屎盆子。</br> 花容沒有直說,反問安王:“三哥放心不下葉姑娘?”</br> 安王頓了一下,倒也沒有隱瞞,如實說:“我就是覺得她有些可憐,她又沒有做錯什么,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br> 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安王就算再怎么替葉棠覺得不公,也不能拿孫氏怎么樣。</br> 花容還沒想好要怎么勸安王不要多管閑事,江云騅毫不留情地潑冷水:“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少爺難不成要學大少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