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屹被江云騅拉去操練。</br> 他養尊處優慣了,說是操練,實則跟用刑沒什么兩樣。</br> 一直練到傍晚,李屹直接被人抬回營帳,再沒有精力找花容的茬。</br> 幾日后的清晨,花容被呼嘯的風聲吵醒,掀簾一看,外面黃沙漫天,什么都看不見,地上已經積了好幾寸的土。</br> 帳外仍有士兵值守,他們對這樣的場景早就習以為常,溫聲說:“外面風沙大,郡主就在帳中休息吧,稍后屬下會把飯菜送到帳中的。”</br> 他們穿著厚重的甲衣,帽子和肩膀也都堆了一層黃沙,乍一看像是黃土捏的陶俑。</br> 花容放下簾子回到帳中,想到剛剛這一幕有些不是滋味兒。</br> 她在忠勇伯府雖然是粗使丫鬟,但吃穿是不愁的,主子們更是高貴,吃穿住行樣樣都很精細,這些守衛昭陵的將士們遠離故土,整日除了操練,便只能與黃沙大漠為伴。</br> 昭陵的繁榮昌盛只在瀚京,不在這里。</br> 這場風暴持續了整整兩日才結束。</br> 風停后,營中將士熟練的開始打掃,花容想找江云飛說幾句話,快到的時候,一男一女在幾名將士的帶領下快步走來。</br> 為首的男人裹著頭巾,一件灰白短打外面罩著無袖小褂,小褂上繡著花容不曾見過的圖騰,脖子和腰間都綴著動物骨頭做裝飾,跟在后面的女人身量高大不輸男子,衣裙上的圖案與男子差不多,沒用動物骨頭做裝飾,而是戴著亮晶晶的銀飾。</br> 女人生得濃眉大眼,五官比昭陵女子更為立體深邃,距離近些,可以發現她的眸子不是常見的黑色,而是湛藍色。</br> 他們是越西人。</br> 花容腦海里閃過這句話,身體已先一步做出反應,往旁邊走了幾步讓出路來。</br> 兩人也看到了花容,并未停下步子,只好奇的打量了花容一眼,便進入營帳。</br> 花容正想回去待著,又看到江云騅大步流星的走來。</br> 江云騅走的很快,神情嚴肅,一看就是發生了大事,花容想要避讓,他卻徑直來到她面前,沉聲說:“越西使臣團在這次風暴中迷路被困,我要帶人去救援,你就待在營里,哪兒也不要去,知道嗎?”</br> 江云騅的時間不多,能碰到花容說上幾句話已算幸運。</br> 花容沒有回答,江云騅又摘下自己脖子上的玉佛不由分說的戴到花容身上:“這玉經高僧開過光,能保平安,戴著!”</br> 沒給花容拒絕的機會,江云騅已提步進了營帳。</br> 玉佛通體純白,因他一直貼身戴著,十分潤澤,似乎已有了靈性。</br> 花容摸了摸玉佛,正打算摘下來,李屹又趕了過來,看到花容脖子上的玉佛,李屹臉色一變,忍不住質問花容:“你拿阿騅的玉佛做什么?這可是他娘一路從山腳跪行到云山寺才為他求來的!”</br> 花容把玉佛交給李屹,淡聲說:“既然這個玉佛如此貴重,有勞世子還給三少爺。”</br> 她本也不想要這東西,是江云騅硬給的。</br> 玉佛上還殘留著江云騅的體溫,李屹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要了個燙手山芋。</br> 阿騅那個狗脾氣,送出去的東西怎么可能再要回來?</br> 花容取下玉佛便離開,李屹又拉不下臉來叫住她,只好拿著玉佛進帳。</br> 屋里,越西使臣和越西公主已經把其他人被困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br> 越西戰敗后,每十年就要向昭陵進貢一次,這次他們出發,除了帶普通的貢品,還趕了好幾千頭牛羊。</br> 風暴來時,越西公主穆珂和其他人走散了,只有使臣默州跟在她身邊,兩人幸運的來到遠峰郡,立刻前來求援。</br> “公主放心,下官會立刻派人前去救援,你的王兄肯定會沒事的。”</br> 江云飛作出保證,先讓人帶穆珂和默州去休息,然后才對江云騅說:“我會派二十精銳跟你一起去,他們對這里的氣候和地形都很熟悉,你不要擅作主張,多聽聽他們的意見,牛羊找不回來沒有關系,但越西皇子和使臣一定要平安找到!”</br> 這場風暴雖然是意外,但人畢竟是為了來昭陵進貢才丟的,若是丟了命,兩國的安寧都會被打破。</br> 李屹也知道事態嚴重,連忙說:“我也一起去吧,我來之前特意學了幾句越西話,興許能派上用場。”</br> “營地以北有綿延數十里的荒漠,現在風暴剛停,所有的痕跡都被抹殺,越西人對這樣的天氣很熟悉都會迷路,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世子覺得自己的體力能在荒漠中待幾天?”</br> 江云飛沉聲發問,只差把廢物兩個字砸李屹頭上。</br> 李屹沒覺得丟臉,緊張的說:“既然這么危險,你怎么還讓阿騅親自去,萬一……”</br> “這是他的職責所在,”江云飛打斷李屹,“若他老老實實在家里做他的江三少爺,便不用面對這些事,可他自己要爭功名,就要擔起相應的責任!”</br> 江云飛現在的表情和語氣都和忠勇伯如出一轍,有種大義凜然的決絕。</br> 忠勇伯府世代忠良,絕沒有貪生怕死之輩。</br> 李屹被震住,一時沒了聲音。</br> 江云騅倒是早有心理準備,立下軍令狀:“請江郡守放心,下官若是不能將使臣團平安帶回,自己提頭來見。”</br> 江云騅說完離開,去準備路上要用的干糧和水囊。</br> 李屹看看江云騅又看看江云飛,底氣不足的問:“二十個人會不會不夠啊?萬一越西人使詐,阿騅豈不是……”</br> “他們若是敢使詐,我就會帶兵踏平越西!”</br> 昭陵不會讓越西使臣團出事,相應的,越西人也不敢讓江云騅出事。</br> 李屹受到很大的沖擊,第一次體會到忠臣良將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嗎,他沒再說什么,拿著玉佛去找花容,拉著花容就往外走。</br> “阿騅馬上要走了,跟我一起去送他!”</br> 花容不想去,掙扎了幾下,帳外值守的士兵便把李屹攔下。</br> 李屹擔心江云騅,氣得沖花容大吼:“阿騅這次去可是會有性命之危的,他都把玉佛給你了,你為什么連去送送他都不肯?”</br> “我去送了會讓這件事變得不那么危險嗎?”</br> 花容很平靜,態度冷漠近乎殘酷。</br> 李屹還想說些什么,余光突然看到江云騅就站在不遠處。</br> 花容方才的話,他都聽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