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那群人果然每天都來府外鬧事,花容沒再報官趕人,只緊閉著府門不予理會。</br> 三娘之前被太后接進宮,王青云得了一筆不小的封口費,去年一年過得很是逍遙,但他賭癮太大,年初就輸了個精光,幾乎要乞討度日,最近卻又得了一筆橫財,成了賭坊的常客。</br> 這天夜里,王青云又輸光了錢,罵罵咧咧的從賭坊出來。</br> 賭坊附近有一條細長的暗巷,這是王青云回家的必經之路,他心情不好,剛進巷子便松了褲腰撒尿。</br> 尿到一半,一個麻袋從天而降。</br> “誰呀?敢打老子你不要命了!”</br> 王青云一邊呵斥,一邊拼命掙扎,然而對方極有經驗,麻袋系了口,他的手腳都施展不開,整個人被撂倒,密密麻麻的拳頭隨之落下。</br> 王青云很快扛不住,哀哀的求饒:“九爺,我錯了,上個月借的錢我一定想辦法還上,你再寬限我三天行不行?”</br> 沒人回應,打人的嫌拳頭不夠解氣,又用腳踹。</br> 王青云痛出豬嚎,顧不上顏面,急急道:“各位好漢,你好歹說句話呀,就算死也讓我死個明白行不行?”</br> 鐵狗和二虎剛想說話,被人捂了嘴帶走。</br> 離暗巷兩條街的巷子里,一輛馬車安靜隱匿在夜色中。</br> 花容坐在馬車里,低聲問馬夫:“多長時間了?他們是不是該回來了?”</br> 話音剛落,馬車簾子被掀開,清冷的月光映著男人冷硬的臉龐觸不及防的撞入眸中。</br> 在他身后,一名隨從拎著鐵狗和二虎,兩人低垂著腦袋,活似兩只鵪鶉。</br> 大少爺怎么會在這里?</br> 花容心頭一緊,臉上跟著發熱。</br>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怎么這么恰好就被當場抓獲了?</br> “動亂剛過,京里的守衛比之前森嚴很多,宵禁后無故在外走動的,不問緣由一律射殺,巡守的士兵馬上就會過來,我讓人帶你們回去。”</br> 江云飛的語氣非常嚴肅,卻連緣由都沒有問一句,就要送他們回去。</br> 江云飛說完放下車簾便要離開,花容撩起尚未落下的車簾,探出頭解釋:“那個人叫王青云,這幾日一直教唆人到我府外鬧事,我派人跟蹤了他好幾天,也計劃好了巡守的時間,我不是貿然行事的?!?lt;/br> 套麻袋打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花容只能承認自己壞,不能承認自己蠢。</br> 花容說的有些急,江云飛頓了一下說:“抱歉,我剛剛不是在兇你。”</br> 他以為他把她嚇到了。</br> 花容愣了一下,想再說些什么,江云飛已轉身離開。</br> 他剛走出巷子,巡守的士兵就到了。</br> “什么人在那兒!?”</br> 士兵高聲詢問,花容聽到了把刀的聲音。</br> “是我?!?lt;/br> “江大人,你怎么在這兒?”</br> “今日是永安侯生辰,晚宴時我多喝了幾杯,出來就這個時辰了,我感覺酒勁兒還沒解,能不能勞煩你們派人送我回去?”</br> 江云飛平亂有功,是昭陵的功臣,這些士兵對他更是崇拜,自是樂意送他回去的。</br> 等這對士兵走過,江云飛的隨從立刻送花容他們回去。</br> 花容讓馬夫和鐵狗他們先進屋,自己最后才下車,準備進屋時,那隨從突然開口。</br> “那個賭鬼是受霍夫人指使的,之前郡主在霍夫人的提議之下說要捐出齊王家產,好些世家夫人都與霍家生了嫌隙,霍夫人因此記恨上了郡主,如今郡主自立門戶,她便想暗中報復,不過郡主只需防備霍夫人一些就行,不必擔心其他。”</br> 花容愣了一下,問:“這些話是大人讓你說的?”</br> “大少爺并不希望郡主知道這些,是我看不下去,想告訴郡主的?!?lt;/br> 隨從坦然道:“我是府里的家生子,打小就跟在大少爺身邊伺候,外人都說大少爺沉穩可靠,卻不知道伯爺對大少爺的管教有多嚴苛,大少爺很少對什么事上心,這么多年郡主是大少爺唯一放在心上的人?!?lt;/br> 江云飛看似冷冰冰,對自己院子里的人卻是極好的,這些人自然也都對他忠心不二。</br> “大少爺從沒有因為世俗禮教看輕郡主,也不曾把兄弟情誼和肩上的責任大義看得比郡主更重,只是這次大亂,大少爺險些戰死在遠峰郡,大少爺害怕自己會比郡主先一步離世,到時無他庇護,郡主卻要承受因他帶來的所有流言蜚語,這樣對郡主實在太殘忍了。”</br> 江云飛活著當然有自信能護住花容,讓她不必受分毫委屈,但若是他死了,花容要如何熬下去?</br> 他不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把花容拽入那樣可怖的深淵之中。</br> 最后,隨從說:“雖然外界關于郡主的流言有很多,但我相信,郡主是這世間難得的好姑娘,大少爺會用自己的方式護著郡主,希望郡主以后能帶著大少爺的愛,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那樣大少爺應該也能得到一些慰藉?!?lt;/br> 世間的愛有很多種,有些愛是占有是長相廝守,有些愛是相愛相殺、死生不復相見,有些愛卻是深藏于心、不宣于口,只盼著所愛之人自由坦蕩。</br> 心底淌過暖意,花容彎眸一笑,柔柔道:“我明白了,謝謝你?!?lt;/br> 隨從回到凌風院時,江云飛剛喝完醒酒湯,正拿著前些時日買的那支葫蘆式樣的簪子把玩。</br> 他不能喝酒,在永安侯府根本滴酒未沾,為了引開巡守的士兵,故意往身上倒了些酒,這會兒喝醒酒湯只是怕下人說漏嘴惹麻煩。</br> 他神智清醒,看那簪子的眼神卻透著迷離。</br> 隨從上前說:“大少爺,郡主已經安全到家了,屬下一路都很小心,沒有被人發現。”</br> “那個賭鬼呢?”</br> “麻袋一解開,那賭鬼就罵罵咧咧的沖出巷子要找打他的人,被巡守的士兵當場射殺,他到處借債早就沒了親人朋友,等巡夜司的人查完,尸體應該會被丟到亂葬崗去?!?lt;/br> “他才剛得了一筆錢,怎么會沒有朋友?”</br> 江云飛反問,隨從會意,說:“屬下會讓人把巡夜司往霍家引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