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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夫君,新年安樂

    雖然熬過了風寒,花容的身體卻糟透了。</br>  她的眼睛看不清什么東西了,光感很弱,聽力也跟著退化,唯有五臟六腑越來越痛。</br>  有時實在太痛了,她會想就這樣了結自己的性命。</br>  可一想到江云飛,她又咬牙堅持下來。</br>  她答應要陪他過年的。</br>  她不能失信。</br>  可她過得渾渾噩噩,并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就熬過了除夕。</br>  月清一直在花容身邊伺候著,眼見花容被病痛折磨得枯瘦下去,到底忍不住對江云飛說:“大人,郡主實在太痛苦了,你能不能……讓她走?”</br>  最后三個字月清說的很輕。</br>  她也很希望郡主能活下去。</br>  可她沒有辦法緩解郡主的痛苦。</br>  郡主怕大人會心疼,從來不會大呼小叫,可郡主會疼得在床上發抖,會在自己的胳膊上咬下一圈又一圈血淋淋的牙印。</br>  郡主本來就那樣瘦,蜷縮成一團就更瘦弱了。</br>  江云飛也瘦了不少。</br>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陪在花容身邊。</br>  他知道花容有時會疼得渾身痙攣,發現花容疼狠了會咬自己,他會把自己的胳膊拿給花容咬。</br>  他無法替她承受痛苦,卻比她更痛。</br>  他貪心的很,想留她朝朝暮暮、歲歲年年。</br>  如果她能再堅持一天,也許就能找到辦法救她了。</br>  江云飛沒有理會月清,和往常一樣幫花容洗臉、擦身子,擁她入睡。</br>  幾日后的清晨,江云飛正在喂花容吃粥,花容突然開口說:“夫君,我聽到鞭炮聲了,今天是除夕了嗎?”</br>  花容的聲音變得輕快,渾濁的眸子也發出光亮,整個人都有了神采,不再死氣沉沉。</br>  一旁的月清詫異的睜大眼睛,隨后紅了眼眶。</br>  江云飛預感到什么,眼底閃過痛色,溫聲道:“是,今天是除夕?!?lt;/br>  他的聲音不大,花容卻聽清了。</br>  她舔舔唇,露出笑容,摸索著抓住江云飛的手說:“夫君今日不用去軍中吧,那我陪夫君去外面好好逛逛?!?lt;/br>  她的手很涼,瘦得只剩下骨頭,像是油盡燈枯的老嫗。</br>  江云飛的眼神卻和之前一樣溫柔繾綣。</br>  他點點頭說:“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馬車,吃完飯我們就一起出門。”</br>  花容滿臉期待,而后偏頭吩咐:“月清,我要穿那件粉色繡玉蘭的襖子,給我梳個隨云髻吧,戴那支并蒂蓮金簪和夫君送我的玉葫蘆簪,耳墜也要玉葫蘆的,鐲子戴那只金鑲玉的……”</br>  花容說的很細,好像這些時日都在琢磨這身搭配。</br>  這是她陪江云飛過的第一個年,也是最后一個,她想打扮得好看些。</br>  在花容吩咐第一句的時候,月清就忍不住哭出來,但怕花容聽出異樣,她還是深吸一口氣回答:“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幫郡主拿。”</br>  衣服變得又松又大,假發戴在花容頭上也不是那么合適了。</br>  花容并未察覺出來,一直都很高興。</br>  怕她會冷,江云飛把自己的大氅給花容系上,抱著她出門去到馬車上。</br>  花容不像之前那樣嗜睡,不停的跟江云飛說話。</br>  “府里過年都是要置辦很多年貨的,奴婢雖然沒有出去采買過,卻經常往各院送東西,大人可都讓人置辦了?”</br>  花容恍惚了,又開始自稱奴婢。</br>  江云飛緊緊的抓著她的手,溫聲問:“我在家過年的時候少,都要買些什么東西?”</br>  花容掰著手指頭數起來:“要買對聯、窗花、燈籠、各式瓜果……”</br>  說著說著,花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br>  她其實沒有好好過個年。</br>  風月樓那種地方,逢年過節的生意是最好的,三娘要忙著接客,她要忙著端茶倒水,有時連話都說不上一句。</br>  后來進了忠勇伯府,她總是領不到賞錢,還要被人使喚著去干活。</br>  跟了江云騅以后,她收的賞賜倒是不少,但那些賞賜都是明碼標價的。</br>  再后來,她在漓州做賬房先生,過年能領一吊賞錢,和一壺好酒,難得自在,唯一不足是孤身一人,清冷的很。</br>  所以她真的很想很想好好和江云飛一起過一個年。</br>  她想和他一起去置辦年貨,一起把他們的家布置得喜慶熱鬧,一起吃年夜飯,然后為彼此送上新年祝福。</br>  她要祝他健康喜樂,戰無不勝,順遂無憂的。</br>  “你說的這些我都讓人買了,你還有什么想做的?”</br>  江云飛開口把花容的思緒拉回來。</br>  恰好有風吹起車簾,寒意跟著涌入。</br>  花容本能的縮縮脖子,往江云飛懷里靠了些。</br>  她像是說太多話累極了,眼皮耷拉下去,唇瓣卻還在張合:“夫君,我這一生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你也不要覺得遺憾,好不好?”</br>  她到底還是放心不下。</br>  怕他自責沒能治好她,怕他執念于她,無法釋懷。</br>  喉嚨哽得發疼,江云飛抿唇不語。</br>  花容繼續說:“我聽說人死了會喝孟婆湯,過奈何橋,忘記前塵往事,我這一生大多數時候都過得很不快樂,為了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我也會忘記夫君的,夫君日后若是遇到很好的姑娘,莫要因為我有所顧慮,一定要好好待她?!?lt;/br>  “你可以不記得我,但我會記得你,如果有來世,我會來找你。”</br>  花容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句話,自顧自的說:“我雖然是忠勇伯府的長媳,卻沒在公婆身邊侍奉,也沒有為夫君誕下子嗣,我死后夫君就把我葬在夷州吧,我的家在這里,我哪兒都不想去。”</br>  齊王府不是她的家,忠勇伯府也不是,她像是無根的浮萍,漂泊多年,終于在江云飛身邊扎了根。</br>  而且,殷氏不喜歡她,不會想讓她進江家祠堂,她不想死后還要讓他為難。</br>  她沒機會做個好妻子,這是她最后能為他做的了。</br>  江云飛自然能猜到花容的用意,他用力抱著她說:“好,我們就在夷州?!?lt;/br>  看不到江云飛,花容用手一點點描摹他的輪廓。</br>  許久之后,她說:“夫君,新年安樂。”</br>  話音落下,花容的手也重重垂落。</br>  江云飛整個人僵住,他什么也說不出口,只能把花容抱的緊一點,再緊一點。</br>  新年剛過,萬物復蘇,可春風未至,他永失所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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