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六十七年深冬一戰,越西元氣大傷,江云飛趁勝追擊,勢如破竹。</br> 明德七十一年,越西投降,徹底歸順昭陵。</br> 持續整整九年的征西之戰終于落下帷幕。</br> 次年春,七十二歲高齡的昭和帝宣布禪位,剛剛及冠的皇長孫登上皇位。</br> 江云飛奉旨帶兵回京,參加新帝的繼位大典。</br> 消息一出,忠勇伯府上上下下就忙了起來。</br> “打掃的時候小心點,別把屋里的東西弄壞了,云飛不喜歡花里胡哨的東西,那個香爐換成紫金檀木的就行。”</br> 殷氏不放心,親自在凌飛院守著,臉上一直是掛著笑的,眼眶卻忍不住發紅。</br> 江云飛去夷州待了三年,又在外面打了九年多的仗,零零總總的加起來,殷氏已經有整整十三年沒有見過江云飛了。</br> 她也曾給江云飛寫過信,但每一次都石沉大海。</br> 花容都死了這么多年了,殷氏不想因為她一直和自己的兒子有隔閡,這次江云飛回京,殷氏愿意好好向他道歉,彌補這段母子關系。</br> 除了打掃房間,殷氏還讓繡房給江云飛做了好多套新衣裳。</br> 越西歸順后,昭陵百年內應該都不會再有什么戰事,云飛不用再去軍中過苦日子,靠著征服越西這份功勞,也能庇佑子孫后代榮華無憂。</br> 想到子嗣,殷氏的心哽了一下。</br> 這件事急不得,要先探探云飛的口風,都過去這么多年了,若他能放下花容,再娶個續弦也是可以的。</br> 殷氏想著盼著,終于等到了江云飛回京。</br> 這日京中很熱鬧,全城的百姓都出門來夾道歡迎。</br> 凱旋的大軍進了城,自神武大道,直接入宮拜見新帝。</br> 新帝給了很豐厚的犒賞,江云飛手下的副將也都得到提拔,但江云飛的功勞太高,新帝不知道賞什么好,只能問他想要什么。</br> 江云飛為殷氏要了誥命,為忠勇伯要了鐵卷丹書,為那些戰亡的將士要了撫恤,最后他呈上兵符,溫柔的說:“臣妻早亡,尸身葬于夷州,臣要回夷州陪她,請陛下成全。”</br> 年輕的新帝沒想到他會提如此要求,臉色劇變,顧不得君臣之別,蹲在他面前挽留:“越西雖然歸順,但肯定還有很多人有不臣之心,朕初登帝位,尚未樹立起威嚴,怕是鎮不住他們,愛卿能不能為了天下百姓……”</br> “陛下,”江云飛打斷新帝,“臣已為了天下蒼生拋下她十年了。”</br> 新帝啞然,又聽到江云飛說:“征西之功乃所有將士浴血拼殺得來的,并非臣一人之功,他們皆是可用之才,也都對陛下忠心耿耿,臣今日功成身退,來日才有更多的有志之士報效陛下,陛下要相信自己。”</br> 世人皆道征西大將、軍江云飛殺人無數,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可他此刻心甘情愿的臣服在年輕帝王的腳下,周身氣質沉和,瞧不出一點兒兇煞之氣。</br> 沉默片刻,新帝接過江云飛手里的兵符,沉沉道:“愛卿放心,朕絕不會辜負你拼死打下來的江山!”</br> ——</br> 忠勇伯府。</br> 殷氏早早的帶人到大門口等著迎接,心里緊張,她忍不住頻頻整理自己的衣襟。</br> 樓氏見狀笑著安慰:“大嫂,云飛就算在外面征戰再久,那也還是你的兒子,你緊張什么呀?”</br> 樓瑤跟著點頭:“就是就是,母親今日容光煥發,連頭發絲都是完美的,大哥院中亦是處處妥帖,大哥回來肯定會高興的。”</br> 江云飛出征第二年,樓瑤就和江云揚成了婚。</br> 婚后她隨江云揚去了郴州,不曾與京中這些貴夫人打交道,雖然已為人母,性子還和之前差不多。</br> 殷氏被她逗得笑了笑,過了會兒又偏頭問柳如雪:“接風宴都準備妥當了嗎?戲班子可來了?”</br> 柳如雪眉眼微垂,柔順的回答:“都準備好了,母親莫要憂心。”</br> 她心思細膩,做事向來都是穩妥的。</br> 殷氏年紀漸長,府中大權大都交到她手上,她從來都沒有出過錯。</br> 殷氏欣慰的拍拍柳如雪的手,還想說些什么,卻聽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連忙伸長了脖子張望。</br> “夫人,大少爺去了郡主府,說要洗去一路風塵,換了衣服再來。”</br> 江云飛沒回忠勇伯府,只派了個人來報信。</br> 殷氏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無蹤,其他人也都有些無措。</br> 大少爺十三年沒往家里寄一封書信,好不容易回來,第一時間卻去了郡主府,這是不準備把忠勇伯府當家了嗎?</br> 氣氛正僵滯,新帝派人送來了鐵卷丹書和給殷氏的誥命。</br> 樓氏連忙安慰:“云飛心里一直記掛著大嫂呢,這才剛回來,就為大嫂求了誥命,這可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呢。”</br> 柳如雪也跟著勸慰。</br> 不想讓其他人看笑話,殷氏笑著接了旨,心里卻有些發慌。</br> 云飛分明還記恨著當年的事,為她求這封誥命是什么意思?</br> 江云飛的動作很快,只花了半個多時辰,就出現在忠勇伯府。</br> 他穿了一身藏青色錦衣,衣襟和袖口用銀絲繡著卷云紋。</br> 衣服穿了很多年,雖然用料很好,也被洗得褪色,變得灰撲撲的,搭配他一頭銀發,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老舊。</br> 絲毫沒有得勝凱旋的意氣風發。</br> 下人沒想到江云飛竟然白了頭,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飛奔著去稟報。</br> 殷氏聽到消息,立刻帶人迎出來,遠遠的看到江云飛白著頭朝自己走來,只覺心如刀絞,眼淚更是不受控制的滾落。</br> 她的兒子才四十出頭,還在壯年,怎么會滄桑至此?</br> 眾人也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最終是柳如雪先回過神來,柔聲開口:“恭喜大哥得勝歸來,母親和父親日夜都盼著大哥回家。”</br> 江云飛神情平靜,上前扶住殷氏,溫聲說:“兒子不孝,這些年讓母親擔憂了。”</br> 江云飛手上全是老繭和傷疤,腕間戴著的那串佛珠卻是光亮潤澤,沒有分毫磨損。</br> 殷氏不知那佛珠是從何而來,只看到江云飛枯樹一般的手,便忍不住哭出聲來。</br> 她的云飛這些年真的過得好苦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