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飛一走,秋蘭和冬梅兩個丫鬟就皺著眉頭湊到衛嫣跟前。</br> “小姐,你怎么能讓那個傻子在府里換衣服呢?萬一被人傳出去,別人會怎么看小姐呀?”</br> “周家本來就不想解除婚約,那個傻子萬一貪圖小姐的美色纏上小姐怎么辦?”</br> 兩個丫鬟打小就在衛嫣身邊伺候,護主的很,這會兒都要愁死了。</br> 衛嫣并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溫溫柔柔的說:“周夫人對我娘有救命之恩,這門婚事是多年前定下的,理應遵守婚約,而且我覺得那位周公子看著挺正常的,不像傻子。”</br> “他如果不是傻子那也一定是個浪蕩子,剛剛他的眼珠子都快黏在小姐身上了,正人君子才不會像他這樣呢。”</br> 秋蘭連比帶劃,對周錦朝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br> 衛嫣想到的卻是少年那雙猩紅的,泛著水光的眸。</br> 明明是初次見面,對上那雙眸,她卻莫名感覺心痛。</br> 所以她不忍苛責,愿意放他離開。</br> “秋蘭,莫要胡說,周公子今日就是走錯路了,”衛嫣嚴肅了些,見秋蘭還有不服,又道,“人無完人,我也是有隱疾在身的,何必對別人那么苛刻。”</br> 秋蘭和冬梅渾身一震,同時沖上前捂了衛嫣的嘴。</br> “自從搬到夷州,小姐的夢游癥就好了,小姐日后可莫要再說這種話!”</br> “夫人聽到這話就會傷心落淚,小姐自己不在意,也要為夫人想想才是。”</br> 兩個丫鬟一個比一個能說。</br> 花容被捂著嘴發不出聲音,只能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br> ——</br> 前廳,周明遠含著笑站在周賀身旁,沒了在周錦朝面前的那股子乖戾跋扈,裝出兩分良善。</br> 夷州州府衛湛和夫人端坐著,只打量了周明遠兩眼便收回目光。</br> 周賀和衛湛寒暄了幾句,進入正題,歉然道:“內子與尊夫人是手帕交,又有過命的交情,早早的為兩個孩子訂下娃娃親,按理,我應當早點登門提親的,但錦朝幼時出事成了癡兒,我委實沒臉提起這門婚事。”</br> 周賀沒臉到衛家提婚事,這些年卻沒少宣揚自己的妻子救過衛夫人的事。</br> 是以夷州城人人皆知,州府大人欠了周家一條命,若不把寶貝女兒嫁入周家,那就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br> 衛湛和衛夫人沒接話。</br> 周賀輕咳兩聲,說:“這是我的次子明遠,今年他參加府試中了秀才,還有些讀書的天分,錦朝的病一直沒好,不能耽誤令愛,我想替明遠求娶令愛。”</br> 周明遠才十四歲,這個年紀能中秀才,算得上是非常聰明的了,但周家只剩一個空殼鏢局,不管是財力還是地位都遠不及衛家,這門婚事,仍是周家高攀。</br> 衛夫人冷笑出聲:“秀才又如何,一個庶子,憑什么娶我的女兒?”</br> 周賀早就料到衛夫人會拿周明遠的出身做文章,立刻說:“明遠聰明,對他母親也孝順,內子愿意把他記在自己名下,如今他也算是嫡出了。”</br> 江云飛剛到廳外便聽到這句話。</br> 他大步跨入廳內,朗聲質問:“庶子要記在嫡母名下,需有嫡母母族長輩的認可,還要在官府籍冊上做更改,周家可有證據?”</br> 適應了一日,江云飛的吐詞比昨日要清晰了些,但還是有些生澀。</br> 周明遠還等著看好戲呢,見江云飛衣衫齊整的出現,當即變了臉色,忍不住問:“你怎么會在這里?”</br> 江云飛沒回答周明遠的話,先向衛湛和衛夫人行了一禮:“晚輩周錦朝見過二位長輩,今日來的匆忙,禮數不周,還請二位長輩海涵。”</br> 江云飛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br> 他之前只想給周明遠一個教訓,不讓他禍害好人家的姑娘,現在卻是要保住這門婚事,自然要給衛湛和衛夫人留個好印象。</br> 衛夫人好多年沒有見過周錦朝了,只聽聞他癡癡傻傻,連自理能力都沒有,還以為是個又臟又臭的邋遢鬼,沒想到竟是個容貌清俊的少年郎。</br> 衛夫人忍不住問:“錦朝,你的病好了?”</br> 江云飛還沒回答,周賀便搶先道:“沒有,夫人不知,錦朝這病一直都是時好時壞的,他現在看著能正常交流,過一會兒說不定就要又哭又鬧打砸東西了。”</br> 周明遠跟著附和:“對,夫人別被這一時的假象騙了,我大哥發起瘋來,可是誰都不認的。”</br> 江云飛眼眸微瞇。</br> 這具身子病了多年,就算有綠姜作證說他好了,旁人也不一定會相信,只能多花點時間在外走動才能讓人信服。</br> 他并不與周賀和周明遠爭論自己的病,只看著衛湛和衛夫人說:“日久見人心,請二位長輩給晚輩一年時間,晚輩可以證明自己已經痊愈,還會努力考取功名。”</br> “你在這兒說什么大話,你連鄉試都沒有參加過,哪兒來的資格考取功名?”</br> 周明遠急急的打斷,覺得平日任他欺負的傻子礙眼極了。</br> 他之前怎么沒直接把這傻子推進河里淹死?</br> 周明遠習慣了欺負傻子,并不擅長隱藏情緒。</br> 看出他眼底的殺意,江云飛勾了勾唇,淡聲說:“庶出就是庶出,就算我死,孟氏一族也不可能把一個庶子變成嫡出,這門婚事,你高攀不起。”</br> 江云飛的語氣帶著輕蔑,根本沒把周明遠放在眼里。</br> 周明遠如何能忍受被一個傻子如此挑釁,握緊拳頭就要揍江云飛,被周賀攔下:“明遠,不管怎么說他都是你的兄長,你在做什么!”</br> 這是衛家,周賀就算再怎么偏心周明遠,多少也要裝裝樣子。</br> 周明遠氣得不行,甩開周賀氣沖沖的離開。</br> 周賀賠著笑向衛湛和衛夫人道歉:“明遠和錦朝沒有像正常兄弟相處過,讓你們看笑話了,我會回去讓孟氏一族把明遠記在內子名下的,等事情辦妥,我再帶明遠登門。”</br> 話里話外,周賀還是要把這門婚事給周明遠。</br> 周賀說完想要拉江云飛離開,江云飛避開了他,看向衛湛和衛夫人說:“周家是非多,一年后,我會以孟氏后人的身份登門求娶令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