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飛果然信守承諾，托綠姜送了一封信來。</br> 綠姜把信交給衛嫣之前還特意解釋了一下：“我頭上這支發簪，是之前一位病人的兄長送的，我與他有些交情，所以稱他為故人，我會救周公子，完全是因為周夫人的愛子之心，我志在行醫救人，無心情愛，日后若再遇到類似的事，衛小姐也不必多心。”</br> “對不起，是我沒問清楚，”衛嫣很是窘迫的道歉，又因為綠姜方才的話震驚，“綠姜姑娘的意思是要為了治病救人一輩子都不成婚嗎？”</br> “情愛亂人心智，成婚生子更會將我束縛，若有男子也會醫術，愿意不要孩子，拋棄家人與我云游四方尋藥救人，我也愿意成婚。”</br> 衛嫣自認自己算是有主見的，聽完綠姜的話才發現自己實在規矩的很。</br> 衛嫣咋舌，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綠姜笑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也許真能讓我碰到一個這樣的人呢。”</br> 綠姜的語氣輕快，說完卻不自覺摸了下頭頂的發簪。</br> 贈她簪子那人其實挺好的，但她不能為他放棄自己這么多年一直追求的東西。</br> 衛嫣雖然震驚，接受能力卻很強。</br> 她很快接受綠姜的說法，克制著興奮向綠姜發出邀請：“最近朝廷想在夷州試著辦女子學堂，讓女子也能讀書學本事養活自己，綠姜姑娘能否去學堂教大家醫術？”</br> 昭陵向來都是男子行醫，但因為男女有別，很多婦人身子不適都羞于看大夫，只能被病痛所困，不堪其擾。</br> 若是能多一些像綠姜這樣的女大夫，就能簡單很多了。</br> 綠姜聽到女子學堂并沒有什么情緒變化，淡淡的說：“學醫這種事是很考驗天賦的，而且就算我愿意教，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學。”</br> 綠姜雖然師承醫圣蕭明淵，這些年行走在外卻碰了不少壁，遭了不少白眼，就算她現在靠實力有了些名聲，也還是常常會被人詆毀。</br> 世人對女子的成見很深，覺得女子就該在家里相夫教子，仰仗男子而活，推廣女學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如登天。</br> 衛嫣知道綠姜的顧慮，柔聲說：“事在人為，等學院招到想學醫的女學生，我再來找你。”</br> “好。”</br> 綠姜走后，衛嫣才打開江云飛的信看起來。</br> 少年人平日的話不多，信卻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br> 孟家派來夷州的是他的六叔公和兩位舅舅，三人已經知曉孟氏和他這些年在周家受的委屈，很支持孟氏和離，只是孟氏當年帶來的嫁妝很多，要花些時間讓周賀吐出來。</br> 孟家的兩位舅舅很想勸說江云飛和孟氏回江州發展，但江云飛以學業為重拒絕了，他以后要留在夷州，哪兒也不會去。</br> 江云飛看中了一個二進的小院，等周賀退還孟氏的嫁妝，就會把院子買下來，東院是孟氏的住所，江云飛準備住北院，北院的庭院很大，原主人種了一棵梧桐樹在院子里，梧桐樹如今已經十分高大，江云飛會讓人在樹上搭一個秋千，還要在院子里搭一個葡萄架。</br> 最后一張信紙上沒有字，是江云飛找畫師畫的庭院圖。</br> 圖中梧桐高大，連屋頂都蓋住，樹下的秋千上卻坐著一名妙齡女子。</br> 女子穿著翠綠春裙，隨著秋千高高蕩起，發絲和裙擺都隨風飛揚，雖然看不到女子的容顏，卻感覺她快樂極了。</br> 畫中女子是她。</br> 衛嫣認出自己，臉又熱起來，但更多的是心動和甜蜜。</br> 她給江云飛回了信，又把那封信妥善保管起來。</br> 又過了些時日，蘇淮遠的詩社終于建好了。</br> 蘇淮遠選了個良辰吉日開社，衛嫣剛出門，就看到了江云飛。</br> 他穿了一身石青色繡卷云紋錦衣，衣服質地很好，卷云紋是用銀絲繡的，在陽光下折射著粼粼的光澤，貴氣逼人，但他的神情并無變化，依然沉靜穩重。</br> 他還是騎著馬，明顯是專程來接她的。</br> 衛嫣的唇角不覺上揚，走過去問：“你什么時候來的，可是等了很久了？”</br> “不久，剛來，”江云飛說著遞了一個油紙包過來，“東街麻子鋪的小籠包，現在吃正好。”</br> 油紙包還有些燙，小籠包的香氣不住涌出來。</br> 衛嫣嗅了嗅，仰頭問：“你吃過了嗎？”</br> 江云飛已經吃過了，但看到衛嫣眉眼彎彎，心念微動，溫聲道：“沒有。”</br> “你都給我帶了，怎么自己不吃呀。”</br> 衛嫣蹙眉，忍不住責怪，說完便打開油紙，捏了一個小籠包遞給江云飛。</br> 少年人騎在馬背上，她就算踮起腳也夠不著。</br> 然而她伸出手，江云飛就俯身低頭，叼住了那個包子。</br> 江云飛很有分寸，并未碰到衛嫣的手指。</br> 但兩人的距離那樣近，他的墨發和溫熱的呼吸全都從衛嫣手背掃過。</br> 衛嫣受驚，立刻收回手，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實在太沒規矩了。</br> 就算她和江云飛有婚約在身，這樣在府門外喂他吃東西也是不好的。</br> 心跳加速，衛嫣的臉也紅透，她沒敢跟江云飛說話，拿著剩下的小籠包逃進馬車。</br>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秋蘭忍不住提醒：“奴婢知道小姐心悅周公子，但他畢竟還沒有上門提親，小姐還是應該矜持些。”</br> “我知道，”衛嫣捂臉，臉上的熱度仍是居高不下，“但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他，我就總是忘記那些條條框框。”</br> “小姐，你這樣不行啊，以后肯定會被他吃得死死的，你要用你的聰明才智把他拿捏住！”</br> 衛嫣也不想成天沉迷于情愛之中，點點頭說：“我以后會警醒些的。”</br> 倒不是為了拿捏江云飛，只是想少在他面前丟些臉罷了。</br> 半個時辰后，兩人抵達詩社。</br> 之前還破舊不堪的農家小院變成了一座詩情畫意的竹園。</br> 蘇淮遠沒有弄圍墻，只讓人在外面弄了一圈木柵欄，站在外面也能看到園中風景。</br> 衛嫣和江云飛來的不算早，詩社已經來了不少人，悠揚的笛聲和琴音隨風入耳。</br> 遠遠的，衛嫣便看到正在撫琴的白夕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