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是景陽侯的親弟弟，與我父親是同輩，誰讓你叫我叔叔的？”</br> 江云騅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嚴肅。</br> 并沒有因為衛(wèi)嫣這一聲“江叔叔”生起對晚輩的憐惜，反而有些惱。</br> 衛(wèi)嫣沒想到會弄巧成拙，連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覺得你老，只是覺得前些日子不該對你那樣無禮，應該尊敬些，還請世子恕罪。”</br> 衛(wèi)嫣的表情透出緊張，捏著絹帕的手微微用力，指節(jié)泛白。</br> 江云騅知道她是為了那個叫周錦朝的少年才服的軟，可她的眉眼和花容是那樣的像，他時時刻刻都能從她身上看到花容的影子。</br> 她是他此生無法釋懷的遺憾，過去的十六年里，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她。</br> 現(xiàn)在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她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做不到無動于衷。</br>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不用這么害怕，”江云騅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我雖年長你許多，但你我同輩，我在家中排行老三，你可以喚我三哥。”</br> 衛(wèi)嫣愣住。</br> 之前幾次見面，江云騅看上去都挺兇的，讓人覺得很不好接近，可方才說這話的他卻算得上溫柔。</br> 衛(wèi)嫣不由得想到周蘭之前說她長得像一位故人，難道江云騅也認得那位故人？</br> 若是如此，能不能借那位故人的光，替周錦朝求個情？</br> 衛(wèi)嫣心底打著小算盤，故作矜持的想了想便乖巧喚了一聲：“三哥。”</br> 少女聲音輕柔卻靈動，更像花容了。</br> 江云騅喉結滾了滾，拿出一個木盒子遞給衛(wèi)嫣：“這是補送給你的生辰禮。”</br> 這幾日他讓隨風派人查了衛(wèi)嫣的過往，聽到她是在花容逝世那日降生的，愈發(fā)覺得她和花容之間有著某種隱秘的關聯(lián)。</br> 衛(wèi)嫣也很驚訝江云騅竟然會去查自己的生辰，還給自己準備了生辰禮。</br> “我今年的生辰已經(jīng)過了，就不勞三哥破費了吧。”</br> “送給你的不叫破費，你既喚我一聲三哥，以后每年我都會讓人備好生辰禮給你送來。”</br> 江云騅說著打開盒子，里面裝的不是手鐲手鏈之類的首飾，而是一只金燦燦的長命鎖。</br> 衛(wèi)嫣幼時總是生病，這種長命鎖她有好幾條。</br> 可這一般都是送給小孩兒的，她今年都十七歲了。</br> 衛(wèi)嫣雖然覺得奇怪，還是收下長命鎖，柔柔道：“謝謝三哥。”</br> 有沐家兄弟攔著，眾人沒有鬧太久就回到席間。</br> 衛(wèi)嫣在人群里找了好幾遍都沒有看到江云飛，不免有些擔心，吃東西都吃得心不在焉。</br> 宴席結束后，衛(wèi)嫣和衛(wèi)夫人一起離開。</br> 半路馬車不知為何堵住，路人的議論聲傳進來。</br> “……聽說火燒得很大，到現(xiàn)在都沒澆滅呢。”</br> “是啊，那周小公子也真是倒霉，好不容易考上蘆山學院，還要靠自己賺錢，結果東西還被燒了，聽說他為了救火，直接沖進去，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燒死。”</br> “周小公子”四個字吸引了衛(wèi)嫣的注意力，加上眾人嘖嘖的嘆息聲，衛(wèi)嫣頓時心慌起來，她連忙讓秋蘭下車詢問。</br> “小姐，問清楚了，周公子囤了一批木材和竹子，前些日子賣了些給清吏司修學堂，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囤放木材的地方突然起了火，官府已經(jīng)派人去救火了。”</br> 那周錦朝呢？他去救火了嗎？</br> 他會不會像那些人剛剛說的那樣，為了救火沖進火場出不來了？</br> 這個猜測讓衛(wèi)嫣心痛起來，她急急的說：“我要去找他！”</br> “小姐，官府已經(jīng)派人去了，周公子會沒事的，你現(xiàn)在去不好，夫人也不會同意的……”</br> “我一定要見他！”</br> 衛(wèi)嫣重申，不給秋蘭說話的機會，直接命令車夫改道。</br> 囤放木材的地方在城郊，馬車出城又走了好幾里地，一個冒著黑煙的院子才出現(xiàn)在眼前。</br> 衛(wèi)嫣擔心了一路，馬車一停穩(wěn)，她就拎著裙擺跳下車。</br> 眼前的院子被燒得只剩下斷壁殘垣，明火雖然被撲滅，走近些卻還是能感受到灼人的熱意。</br> 衛(wèi)嫣在人群中看了又看，還是沒有找到江云飛，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焦黑。</br> 心臟越發(fā)的痛起來。</br> 這時又有議論聲傳來。</br> “那個姑娘是誰呀？看打扮應該是官家小姐，該不會是來找周公子的吧？”</br> “那她怕是要傷心了，我親眼看見周公子闖入火海，那么大的火，周公子肯定已經(jīng)葬身火海了。”</br> 不可能！</br> 他說過要考取功名來娶她，說過會一直陪著她，怎么可能就這樣死掉？</br> 衛(wèi)嫣氣紅了眼，正想沖進去查看情況，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怎么來這里了？”</br> 回頭，少年人帶著一身臟污站在她面前。</br> 他的確進了火場，衣服和頭發(fā)都有被大火熏燎的痕跡，和之前的從容沉靜相比，狼狽的有些滑稽。</br> 忐忑不安的心終于落地，衛(wèi)嫣控制不住，沖上去抱住江云飛。</br> 眼淚滾落，衛(wèi)嫣哭出聲來：“周錦朝，你嚇死我了，他們都說你被燒死了！”</br> 之前江云飛說如果她死了，他會跟著殉情，衛(wèi)嫣還不太相信他對自己用情至深，今天聽到他可能葬身火海，衛(wèi)嫣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她也不知為何愛他愛得無法自拔，竟也會有隨他而去的念頭。</br> 衛(wèi)嫣哭得非常傷心，江云飛也顧不得旁人的目光，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撫：“我沒事了，那些人都是亂說的，別難過了。”</br> 沖進火場的時候他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但他沒想到消息會傳的這樣快，也沒想到會把衛(wèi)嫣嚇成這樣。</br> 過了好一會兒，衛(wèi)嫣的情緒才平復下來。</br> 理智回籠，想到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抱了江云飛，還哭得驚天動地，衛(wèi)嫣很是窘迫。</br> 她不好意思看江云飛的眼睛，垂眸見他的袖子被燒掉了半截，低聲說：“衣服燒成這樣不能穿了，一會兒去成衣鋪買幾套新的吧。”</br> “好。”</br> 江云飛應下，衛(wèi)嫣沉默了一會兒，鼓足勇氣抬頭，看著江云飛說：“以后你不要再做這么危險的事了，好不好？”</br> 剛哭過一場，她的眼眶紅得厲害，仍有余悸。</br> 江云飛毫不猶豫的答應：“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